第48章 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過了正月,京城裏日漸暖和起來,府裏丫鬟們時常想出新法子來逗阿凝開心。
今日徐倚晴拿着一個蝴蝶風筝進院子,紅琴看見大叫一聲,“這是晴兒你做的?”
徐倚晴笑着點頭,“前幾日做的,看今日天氣好就拿出來,想着小姐可能喜歡。”
阿凝确實喜歡,雖用料簡陋,勝在畫功不錯,蝴蝶樣式顏色做的像真的一樣。到了花園裏,阿凝看着丫鬟們熱熱鬧鬧的将風筝放起來,在天上飛的越來越高。
她們來的是外花園,離二府共用的圍牆隔的老遠。
紅琴笑聲連連,手裏拿着線,仰頭看飛起來的蝴蝶。藍藍的天空下,五彩的蝴蝶在天上飄着,任誰看了都會心情大好。
忽地,不知怎麽起了風,紅琴覺得手中的線繃緊了一瞬,然後就見線斷了,那五彩斑斓的蝴蝶順着風飄走,直直的往大皇子的府裏紮。
“啊!”幾個丫鬟慌了神。她們在那日上元節見過大皇子,覺得大皇子殿下雖俊朗,可不若二皇子殿下溫柔,因此都有些怕他。
如今風筝掉入了院中,還響起了一聲尖細的呵斥,“大膽!誰人敢向皇子府裏扔東西?”
丫鬟們吓的白了臉。
綠畫心神穩定下來,她小跑幾步站到牆下,“公公恕罪,我們在放風筝,也不知怎麽線就斷了。絕無故意,實乃巧合,還望公公在殿下面前美言幾句。”
小福子看着高牆,她不知怎麽了,他可知道。方才殿下随意拿石子擲了一下,就将風筝線給弄斷了。不過小福子提了提氣,嚴厲道:“大皇子本就喜靜,你們如此行為已經攪擾到殿下,還不過來請罪?”
小福子語氣不善,綠畫只能向阿凝求助。阿凝攏了攏披風,輕聲道:“走吧。”
等到了隔壁府裏,就見一個小太監板着臉,一聲不吭的将人往裏帶。阿凝不敢擡頭亂看,她低着頭只看腳下的路。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會,小太監将她帶入了一個亭子裏面。
“是你放的風筝?”清冽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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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咬唇,握住食盒的手收緊,低頭行禮有些惶恐的道:“殿下恕罪,臣女實在不知為何線會斷,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大人大量,饒恕臣女的冒失。”
阿凝沒說是丫鬟放的,她怕大皇子殿下處罰她們,聽說宮裏的人犯了錯都會被打板子,若是身體嬌弱些的直接就斷了氣。
正當她緊張的時候,一雙錦靴步入眼簾,他和她離得很近,彎下腰好奇的看着食盒輕聲道:“手裏是什麽?”
阿凝只覺得他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額頭,登時臉紅一片。
“回殿下,為了向您賠罪,特別準備了糕點,府裏有邊關一起來的廚娘,做的糕點味道正宗,請殿下品嘗。”
男人并未後退,阿凝緊張極了,臉上更紅。她鴉羽似的睫毛顫啊顫,仿若輕輕一吹,她便會哭出來。大皇子唇角勾了一下,然後退坐回去。
“打開。”
“是,”阿凝是來賠罪的,早在進涼亭之前将綠畫留在了外面,此刻自然要親手去打食盒。将幾碟子糕點放到桌子上,阿凝小心的擺放好。最後将食盒蓋上,她垂手低頭站在一旁。
若是她擡頭看一眼便會發現,男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他勾了勾唇,眼裏溢出笑意。
她好乖。
修長的手指撚起一塊金黃酥,他問:“請問楊小姐,這些糕點都是什麽名字?”
阿凝這才擡頭,不過視線放在了糕點上。溫聲将其介紹一遍,她又垂下眸子安靜的站着了。一旁的小福子手裏拿着裝銀針的盒子,雖說安國公府不敢下毒,可行事多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他剛要邁步上前,就見大皇子殿下輕輕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咽下去了。小福子一呆,緊張的看着主子。見他安然無事,這才松口氣立在一旁。
“坐吧。”
“是。”
阿凝也不知怎麽了,見到大皇子殿下就有些緊張。她想,應當時他看起來太過嚴厲吧。隔的老遠,阿凝坐在凳子上。
府裏就一個主子,因此在涼亭裏準備的時候只放了一個軟墊。大皇子斜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立馬心領神會,取了厚厚的墊子給阿凝。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的主子是對楊大小姐真心實意的喜歡,哪怕得罪了皇上和二皇子以及譚家,他都不怕。
方才還一臉嚴肅的模樣,這會卻是笑着給她遞墊子。阿凝暗道小太監性子好生奇怪,不過她還是道謝然後接過。軟墊厚實又暖和,阿凝坐上去雙手疊交在腿上,禮儀優雅脊背挺直。
斜着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一盞熱茶放在她的眼前,清冽的聲音道:“姜茶。”
“多謝殿下。”阿凝确實覺得有些冷了,不過她沒想到大皇子身邊竟然沒有丫鬟,只幾個太監在一旁侍候着。回想一下那日在街上,好似他身後跟着的也是這幾個內侍。
小姑娘安靜的坐在那,桌下的手指輕輕撚着。男人掃了一眼,這是她想事情時候無意識做出來的動作。
她在想什麽?
他自然不會知道小姑娘竟然在想,他身邊為何沒有女人侍候着。二皇子年十七身邊已經有教習宮女侍奉了,而大皇子,好像是年過十八了。
若是在普通百姓家裏,這個年齡可能都當父親了。
阿凝猛的回過神,不好意思的咬着下唇。小姑娘膚若凝脂,唇若櫻瓣。此刻臉上淡淡的紅暈,看起來比桌子上的糕點還要可口。
他喉結上下動了動,然後掩飾性的喝了一口茶水。
就在這時,有內侍低頭過來,手裏拿着蝴蝶風筝,正是阿凝掉入院裏的那只。阿凝起身,就見大皇子殿下将風筝拿在手裏仔細端詳。
阿凝本來是在看風筝,視線卻移到了人的身上。京城裏的公子哥多喜穿象牙白等淺淡的顏色,更顯風流倜傥。而大皇子殿下他身材修長,在滿園蕭瑟的景色中,他身穿竹青色的錦袍,舉手投足皆是春意。
他的側臉很好看,鼻梁高挺,睫毛濃密,再往下,便是似笑的唇。
“好看嗎?”男人忽地走近,低頭輕聲問她。
阿凝沒想到偷看會被抓包,更沒想到他竟這般直接問出來。
她咬着唇,垂眸道:“好看……”
“嗯,我也覺得這風筝做的不錯。”他說完輕輕笑了幾聲,二人離的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若雪的氣息。
阿凝登時羞的臉上一熱,眼下的錦靴又往前了一步,阿凝不由自主的向後。
她擡起頭看他,聲音軟綿綿的。
“殿下,”
小姑娘杏眸清澈,似有一汪清泉映着他的影子。男人棕色的眸子變得暗沉,她對他來說,真的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情到深處,自然是想得到。二人單獨呆在亭子裏,而且她那麽好,那麽乖,仿若他伸手就可以将人拉到懷裏以慰思念。
男人猛的退後幾步,狠掐手心。
“多謝楊小姐的糕點,改日再敘。”說完他轉身,先一步離開了亭子。一旁的小福子得到吩咐,笑着帶阿凝往府外走。
“小姐,小姐,”一衆丫鬟早就等在門口了,從頭到尾掃過一遍,見阿凝毫發無傷才放下心來。
紅琴接過風筝,而後拍拍胸口,長呼一口氣,她将綠畫拉到一旁,詢問道:“殿下有沒有為難小姐啊。”
綠畫搖頭,她在亭子外面守着,雖聽不見說什麽,但是見大皇子對小姐彬彬有禮,應當是沒事。“去吩咐廚房煮一碗銀耳羹。”
回了院子,阿凝換了身家常的衣服。紅琴為她取話本子,綠畫在一旁為她擦手膏,徐倚晴端着銀耳羹進來。
阿凝歪在榻上,回想方才亭子裏好像他只吃了一塊糕點,剩下的還都撇在桌子上。若是他的話,肯定要将糕點吃光或者收起來過會吃。
阿凝心裏沉了沉,手不自覺的摸上小魚玉墜。溫熱的觸感忽地讓人想起大皇子的氣息,吹在耳朵上酥酥麻麻的。
阿凝将頭埋在靠枕裏,咬着紅唇不肯出來。
隔壁,小福子送完人回來又去了涼亭裏将糕點收好。拎着食盒走向了書房,“殿下,已經放好了。不過之前墨大夫走的時候說,您腸胃不大好,少食生冷硬的東西。奴才看糕點涼的發硬,所以安排廚房煮了鹿肉粥,您用一些?”
小福子自打侍候以來,發現大皇子殿下和那些勳貴子弟不一樣,用膳時不像其他人擺十幾道菜,每道吃一口。而是五六道小菜,基本都會吃完。
小福子不覺得殿下寒酸,反倒是覺得殿下是好人。小福子出生在貧民巷裏,為了生計才被送進宮裏讨口飯吃,而他見慣了貴人們許多食物一口未動便要丢掉。若是将這些食物分給窮人,那就不會有那麽餓死的人,也不會有賣兒賣女的了。
“嗯,糕點你和其他人分着吃。”大皇子埋頭在一堆信件裏,低聲道。
小福子喜氣洋洋,應了一聲便出去分食物。雖說跟着殿下後好東西沒少見,可這些糕點京城裏可沒有,留兩塊給妹妹嘗嘗。
屋裏,肖憶将信件看完,又抽出來幾冊賬本翻看起來。當今萬朝,雖說是正德帝掌權,可譚太後從年少入主後宮之後便将勢力滲透,直到她扶植了正德帝當皇上,更是将爪牙伸向了六部。
現在朝廷上下,哪怕是太仆寺,恐怕都有譚家的人。
肖憶将手裏的東西整理好放在匣子中,他捏捏鼻梁,眉眼間染了幾分厲色。想要推倒譚家,絕非易事。
而且他又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
唇角浮現笑容,眼裏忽地溫柔下來。
若是能護住她,刀山火海,他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