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著書立說也算是一種成就,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同桌吃飯的其他人把書拿過去,很給面兒地贊美了一番就把書給收了。
蘇倩果然不吭聲了,看了一眼面前還空着的飲料杯,對秦智偉嗲聲道:“給我倒點飲料呀!”
秦智偉忙不疊地去找,對面的人把飲料瓶放在餐桌的玻璃轉盤上,他跟蘇倩同時轉動轉盤,速度快了點,桌面上突出來的餐盤一下就把遲遲面前的杯子給碰倒了,飲料灑出來,順着桌沿往下淌。
遲遲連忙站起來往後避,動作太大推倒了椅子,咚的一下發出好大聲響。
周圍有剎那安靜,所有人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江遲遲窘迫地咬緊牙,想去扶身後倒在地上的椅子,沒想到已經有人幫她扶起來了。
“沒事吧?”魏紹遠站在她旁邊,手裏還拿着酒杯。他就坐她背後不遠,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搖頭。
裙擺還是不能幸免地被濺到了幾滴果汁……完了,這衣服是借來的,債主就站在這兒呢!
他卻像是完全不在意這回事,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道:“大家難得聚在一起,我敬大家一杯。我比你們稍大幾歲,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一聲師兄。”
在座的紛紛應和叫他魏師兄,只當他是有風度,幫他們化解剛才那一點小尴尬。
只有江遲遲心裏七上八下,擔心他看到自己搞砸了,衣服也弄髒了,怕不是要發飙吧?
“你杯子裏沒有飲料了。”他看了看她面前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朝飲料瓶就在手邊的蘇倩說,“麻煩你幫她倒一點。”
“啊,哦,好的好的。剛才真是不好意思啊遲遲,是我們太不小心了。”蘇倩連忙示意秦智偉倒飲料,又巧笑道,“我們公司跟魏總你們合作非常愉快,我應該敬魏總一杯才對。”
“不用客氣,我們今天都只是實中的學生。你姓蘇?”
“對,橙色經緯公司,蘇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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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紹遠笑笑,朝她舉了舉杯表示知道了,仰頭喝掉了杯子裏的紅酒。
江遲遲又看他一眼,見他确實像是沒什麽要說的了,一顆心才重新落回肚子裏。
方茹其實也很緊張,等魏紹遠走回自己的座位了才松口氣,一邊暗中橫了蘇倩一眼,一邊拿餐巾幫遲遲擦身上濺到的果汁印記,郁悶道:“這可怎麽辦,這種衣服不好洗的。”
蘇倩這害人精,把人家衣服弄髒了好歹主動出筆幹洗費吧?!
吃完飯,校慶就算結束了,借着酒酣重新熱絡起來的老同學們商量着要去唱歌續攤。方茹問江遲遲:“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別啊,你去呗,大家好不容易聊熟了,唱歌才好聯絡感情。你男神也去啊,這麽好的機會別浪費。”她知道方茹當年喜歡隔壁班的一個男生,那時是醜小鴨沒勇氣表白,現在成了白天鵝,還沒正經說兩句話,錯過了多可惜。
“那你呢,就回去了?”
“我媽在家裏,我不能回去太晚。”
其他人也出來了,在食堂門口圍了一圈,秦智偉問她:“遲遲你不去唱歌啊?”
“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現在還早呢,這麽早回家幹嘛啊?”有人幫腔,“是不是要陪男朋友,叫他一起來啊!”
“不是,我要回去照顧我媽媽,她一個人在家不行。”
蘇倩說:“咦,你媽媽她放出來了嗎?剛才我在你主頁看到你們挽着手拍照的,我記得前幾年她好像是因為非法集資的事……”
秦智偉連忙扯了扯她的衣服,她失言似的捂了捂嘴,不過無所謂,她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周遭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安靜,江遲遲覺得臉上像攏起一團火,燒得她皮肉都火辣辣地疼。
“嗯,保外就醫,她現在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這是實情,說出來,她反而輕松了。
“喂,大家別在這兒站着了,先去拿車吧,KTV都訂好了,去晚了小心被取消了啊!”方茹打着圓場,其實心裏氣死蘇倩這個八婆了。她拉拉遲遲的衣服,無聲安慰她,讓她別生氣。
其實江馥蘭的事兒并不是什麽秘密,女企業家本來就格外受關注,當年出事後在本地引起軒然大波,還上了財經新聞。濱海這個城市說大不大,生意場上的人可能都聽說過她的工廠由盛極一時到破産倒閉,她自己為了籌措資金也觸犯法律被捕判刑。
她這些家裏非富即貴的同學們不會一點都沒有耳聞,之所以相信她如今表面上的光鮮,大概只是相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或者真的以為她是個收入可觀的成功作家吧。
本來人都是很健忘的,但有人刻意提醒就不一樣了,很容易把節奏帶偏。還有她主頁上的那張照片……昨晚只是單純地想看媽媽高興,這下成了高調炫富。
她知道是假的,別人不知道啊,一定會認為這是她們母女拿着騙來的錢在揮霍享樂,不知悔改。
還有那輛車,那些突然變得指指點點又諱莫如深的故人們,看着她站在車前,就像看一個賊公然抱着贓物招搖過市。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她幾乎想要大喊辯白,恨不得告訴大家車不是她的,衣服包包也不是她的,她家裏所有可執行的財産都已經做了賠償返還或交了罰金,媽媽接受了應有的懲罰,現在只是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老人,她只是一個撲街的寫手……
她嘴唇動了動,話卻像堵在嗓子眼一樣,說不出口,只是手腳冰冷地呆站着。
“你自己過來取車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在食堂門口等你半天。今晚降溫了,好冷,快上車吧!”魏紹遠大步從遠處走過來,聲音自有一股穿透力。
江遲遲木愣愣地回頭看他,他突然把身上的風衣脫下來搭在她肩上,又親昵地捏她鼻頭:“怎麽都不說話,凍僵了?”
周圍取車的人下巴都掉了一地,這是什麽情況……他們倆是一對?
蘇倩跑過來,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了:“魏總,你跟遲遲……你們早就認識?”
魏紹遠不答,只笑了笑:“她家裏有事,今天就不跟你們一起去唱歌了,下次有機會再聚。”
蘇倩還沒回過神,他已經從兜裏掏出車鑰匙,打開Panamera的車門,把遲遲塞了進去,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你在幹什麽?”江遲遲的莫名一點也不比其他人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先出去再說。”他兩把就将車倒出去,一腳油門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自始至終,只有方茹想要叉腰大笑,忍了又忍,最後只看着車尾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
車子開出校園,江遲遲終于忍不住了:“你剛才那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讓他們誤會啊?還有,你怎麽有這輛車的鑰匙,你沒開車來?你自己的車呢?”
她一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好像對魏紹遠完全沒有影響。他把車開出一小段,就在路邊停下,對她道:“我們換一換,你來開車。”
她剛想頂一句憑什麽,他就輕聲說:“我喝了酒,好像有點醉了。”
你早說啊大哥,怎麽還酒駕呢?
也是無奈。
江遲遲只好下車跟他換,然後看他腦袋歪向一邊好像有點昏昏欲睡了,連忙提醒:“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什麽,你說這輛車?這就是我的車,我有備用鑰匙很奇怪嗎?”
除了回答問題避重就輕,他倒很像是真的醉了。
“你的車?這不是公司的車嗎?”
“需要分得這麽清楚嗎?”
也是啦,公司本就是他的,分什麽你我呢。
“那你是特地來幫我解圍的?”她眼睛盯着前方,小聲問。
她好像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早些時候還擔心他會戳破她的謊言來着。
魏紹遠沒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看你跟實中實在是格格不入,當初是怎麽跑這兒來讀書的?”
“在哪兒讀書哪有孩子自己說了算的,是我媽的主意。”
“看來你家以前經濟情況不錯。”
“那你呢,你不是美國長大的嗎,怎麽成了實中的學生了?”
魏紹遠扭頭看她:“你怎麽知道我在美國長大?”
“聽方茹說的。”她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魏紹遠重新靠回椅背:“我初中在實中讀了兩年,後來生了一場病,才被送去美國。”
遲遲沒再繼續問,誰還沒點被視作**的往事呢?
“今晚謝謝你。”她說,“幾次三番幫我解圍。其實今天我就不該來的。”
“那為什麽還是來了?”
還不是為了了解你們公司業務,親身體驗嘛!當然她沒這麽說,只說:“我是陪朋友,你又為什麽來?”
一年半的求學經歷,能有多深的感情值得他跑這一趟?
魏紹遠:“我也是陪朋友。”
遲遲沒意識到他說的是誰,但兩人之間的氣氛竟然奇異地柔和下來。
“你住哪裏?我先送把你和車一起送回去吧。”她尤為不好意思的就是這車,要知道是他的車,她還不如直接開昨晚那輛法拉利呢。
“那你怎麽回?”
“打個車啊。”實中比較偏遠不好打車,回到市區就不成問題了。
“先回你家吧。”魏紹遠道,“你不是趕時間要回去照顧你媽?”
“那你……”
“再叫人來接就是了。”
江遲遲沒再堅持,時間不早了,放媽媽一個人在家她實在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