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夏侬知道這是她的夢,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夢裏的人面對面相見。當然說面對面顯然太低估面對面這個詞語,更确切的一點來說,兩人只是對視了一眼,然後夏侬就醒了。
她舉起雙手,在空中交握在一起,涼的就像是剛握過冰塊似的。她裹緊了身上的被子,把手塞到背後。
空調裏的冷風徐徐吹着,夏侬愛極了這種冷到極致的感覺,只有這個時候,大腦才最清醒。
她的睡意随着夢中澤西的消失而遠走。她睜着兩只眼睛看着天花板,隐隐約約的她眼前浮現出夢中男孩的模樣來,一臉的戒備。甚至,她還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恐懼感。
如果放在社會新聞裏面,男孩就是家庭不和的典型受害者。
黎明時分,她做出一個決定。
她要去看精神科醫生。
在她因心髒病住院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些病人被帶去做心理治療,目的是為了開導這些病人,讓他們認為即使得了不治之症生命也是美好的。
對此,夏侬覺得真是扯淡。
病中除了各種治療就是苦到懷疑人生的藥片,想要美好也只能留在死後了。
這也是夏侬一直拒絕看心理醫生的原因。
當然夏侬現在冒出這個想法,并不是腦子突然抽了想通了要去開導自己,而是想要去找個聆聽者,前提就是先把自己當成神經病。
如果這些夢一直憋在她心裏,那她很可能會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精神病。
天剛微微亮,夏侬就從床上爬起來。她套了件大T恤,露出兩條細腿,腳踩人字拖出門。
等在電梯門前的時候,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向樓梯間瞥去,心底有個聲音讓她向前一探究竟。
可還沒等到她邁出腳,電梯的門就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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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裏有個男子,原本打算按關門按鈕的手在見到夏侬時一頓,他轉而又去按向了開門按鈕。
夏侬和他有過幾面之緣,每次見面都是微微一笑表示打招呼,也僅止于微微一笑。
她注意到他細微的動作後,輕輕對他道了謝,然後把自己剛才的那些想法抛諸腦後,急忙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只有兩個人的密閉空間中,男子打破這尴尬的氣氛,回夏侬:“不客氣。這麽早去上班?”
夏侬搖搖頭,再開口時“去看病”那三個字被她咽回了肚子裏,改成了“去吃早飯。”
男子臉上的笑就像是複制粘貼一般,永遠一個樣,“小區門口有家包子鋪還不錯。”
夏侬有禮貌的回他:“那我去嘗嘗。”
閑聊間,電梯到達一層,兩人一起往外面走。
想起來什麽,男子問道:“昨天小區有什麽事發生嗎?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停了輛警車。”
夏侬在腦海裏組織了番語言,“有個沒事幹的人在咱們這棟樓的樓梯上發現了血,擔心有治安問題,報警了。”
男子停下腳步,遲疑道:“咱們…這棟樓?”
夏侬沒注意到他臉色微微的變化,繼續說道:“是啊,最近這幾天你最好避開一下走樓梯。”她斟酌了下用詞,“可能看起來會讓人不舒服。”
等夏侬說完,男子又揚起萬年不變的笑,“我突然想起來我把今天開會的文件落在了家裏,我得回去一趟。”
男子轉過身沿着方才走過的那段路折回去。
夏侬倒也沒多想什麽,潇灑的朝着小區街對面的早餐街走去。
早餐街的熱鬧與小區裏的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各個早餐鋪都已開張,服務着那群勤奮早起的人。
她挑了個看起來生意很紅火的早餐鋪進去,要了碗馄饨又要了根油條,再點了個包子就着鹹菜一起吃。
她鄰桌坐着一家三口,小孩子長了一張看了就很讓人頭疼的臉,他的哭聲更是讓人頭疼。
在小孩的哭聲與他父母的哄勸聲中,夏侬聽出了事情的發生經過,原來是小孩子想吃肉包子,孩子他媽擅作主張給他買了個燒麥。許是自己的要求沒被重視,這個小男孩便開始了自己的抗議,抗議的第一步就是哭。
餐館裏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這個小孩身上,夏侬也不例外。
她夢中的“澤西”和這個小孩子相仿的年紀,不同的是,她面前的小孩子即使再怎麽無理取鬧,他的父母都不會責罵他。
最終,他父母在他的任性之下妥協了,給他買了肉包子。
相對比,“澤西”就沒這個小男孩這麽幸福了。
夏侬覺得得告訴這個小男孩,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趁着小男孩父母給他去肉買包子的功夫,夏侬暗搓搓的挪了過去,把手機屏幕放在他的面前,她咧嘴柔聲對他說道:“寶貝兒,你再這麽挑食,以後頭會變得越來越大,和這個怪阿姨一樣。”
小朋友看着他眼前那個笑的很猙獰的紅皇後,哇的一聲,哭的更厲害了。
吃完早飯,夏侬直接去了安定醫院。
安定醫院被譽為是荔城市最好的精神科醫院,據說江岚男朋友母親的朋友的女兒得了抑郁症就是在那兒治好的。
夏侬自然是慕名前去求醫。
甫一踏入醫院,她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湧來的莊重感。
運氣很好的她,挂了個當天的專家號。專家醫生名叫左右。看到這個名字,夏侬就明白了為什麽只有這個專家還有餘的專家號。
她拿着號碼,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診室門前。
科室前的長凳上等了很多人,這群人中有情緒激抗的,也有郁悶不語的,兩種反差對比極為強烈。和夏侬不同的是,這些人都有家人陪伴在側,只有她是獨身一人。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再正常不過了。
她找了個空位坐下,輪到她還要很久。百無聊賴的她拉住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女護士,小心翼翼的問:“左右醫生的病人很多嗎?”
美女護士一聽到左右這個名字,就笑開了花,她捂着嘴巴回答夏侬:“左右醫生雖然剛轉來沒多久,但排他號的人很多呢。”
“哦,是嗎?”夏侬對此表示懷疑,如果女護士不是騙子的話,那就是她今天運氣很好,才能挂到專家號。
終于叫到夏侬的名字已經是兩三個小時後。等待的過程中耗費了她所有精力,如今坐在醫生面前的她,毫無精神,仿佛一塊躺在砧板上待出售的豬肉,任由別人給自己蓋上一塊檢疫章。
好巧不巧的,缺席了半個晚上的瞌睡蟲選擇這個時候向她報道,于是在主治醫師以及患者之間的第一次見面時,夏侬打了個哈欠。
她的那個哈欠在見到左右的那張臉時,硬生生的卡住,兩秒之後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急速的把嘴巴閉上。
在醫生面前打哈欠,真是件不淑女的事情。
她端端正正的坐好,絲毫不見剛剛的頹靡模樣。
左右對此沒什麽反應,只把她當成自己衆多患者中的一個,他看了眼電腦屏幕,叫了她一聲,“夏侬?”似是在确認。
夏侬嘴角咧開一個她自認為很健康的笑容,回答他:“是我。”
左右并沒有接着和她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她:“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冷冰冰的口氣像她是個病入膏肓的患者。
夏侬為了向他證明她并沒有病入膏肓,很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最近總會做一些很奇怪的夢。”
左右用一種看病人時該有的眼光看着她,“嗯?具體說說。”
夏侬一字一句的斟酌道:“在夢裏,我是個旁觀者。那些夢和我沒有關系,他們都看不見我,我像存在于那個夢境當中,卻又不存在。當然了,在夢裏我做些什麽也改變不了當下事情的運轉軌跡。那夢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夢裏的那群人有各自的生活,而我只能看着。而且,那些夢都是連續的。”
她短暫的停頓之後又繼續:“就拿我最近做的一個夢來說,有個男人嗜酒如命,一喝醉了就喜歡打罵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也因此變得神經兮兮,雖然他妻子每次都會在這個男人喝醉的時候護着他們的孩子,但她也只是把她的孩子關進衣櫃裏去。等這個男人把酒意發洩在她妻子身上之後,他妻子轉而又會把怨恨發洩在他們的孩子身上。”
講述完這個夢之後,她又加了句,“實際上,我周圍沒有和這個夢能聯系在一起的事情,我爸爸不喝酒,我媽媽她有自己的事業,也不是個家庭主婦。而我,從小到大,也沒有受到過虐待,就連吵罵都沒有。”最後她一錘定音:“我爸媽對我都很好很好。”
左右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接着問:“你做夢的時候有意識自己是在做夢嗎?”
“有時會有時不會。”
“做的那些夢醒來後都還記得嗎?”
“能,很清楚,就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醒來後會覺得疲憊嗎?”
“有點。”
“有過失眠的情況嗎?”
“有,經常會。”說着她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我現在就很困。”
而她後面說的這句話顯然沒被左右聽進耳朵裏去,他又開始敲鍵盤,眼睛看着夏侬,示意她可以繼續說。
夏侬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吐了口氣,“說出來舒服多了。”那愉悅的聲音就像是剛泡完溫泉出來。
左右敲鍵盤的手一頓,他的目光終于從他的寵物電腦上移開,轉而寵幸夏侬,兩人對視仿佛有一個世紀之久,最終左右敗下陣來。只因他實在是沒辦法從夏侬臉上看出我有病的這麽點自覺。
覺得自己沒病還來看病,有點兒意思。
“沒人攔着你舒服。”意思是她可以繼續說。
這個醫生還真是會看人下菜碟。不過夏侬倒是沒什麽好說的了。“我說完了。”
“沒什麽大問題,我先給你拿點治療失眠多夢的藥。”
夏侬狐疑:“不用做檢查?”
“想要知道你為什麽會做這些夢的話,腦電圖和CT,想做也沒問題。檢查是否是因為大腦疾病引起的失眠多夢。”
果然是一只大尾巴狼的醫生。
夏侬沒把她的想法表現出來,在左右給她開藥的時候,她趴在桌子上,抽出他的名片,拿在手裏把玩。
她仔細打量着左右的長相,頭發是時下很流行的發型,劉海從中間分開蓬松的垂在額前,劍眉斜入發中,細細的金框眼鏡架在他的高鼻梁上再配上他那看似很嚴肅的嘴,十分的禁欲。
同時,她還注意到了,在他開口說話時,一口潔白的牙齒襯的他的唇更是紅潤。
她想,唇紅齒白也不過是如此。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把視線移動到他胸前的胸牌上,“左醫生,從小一直被虐待的孩子,長大之後會怎麽樣?”
左右似是沒預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麽一句,他剛張開嘴巴還沒吐出來一個完整的字,夏侬的聲音就已完完全全的蓋住了他。
她直視着他:“左醫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澤西的人?”
看左右眉頭緩緩皺起,夏侬又繼續道:“我夢裏那個受虐待的小男孩就叫澤西。”
作者有話要說: 來個人可勁收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