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3
為了不挑戰左右身為精神科醫生的自尊心,夏侬很給他面子走了個形式去拿了藥。臨走時,她順手把左右的名片扔兜裏。
夏侬家在荔城的西邊,雖然還在規劃中,但随着最近幾年商業圈左遷,倒是帶動了西城區的經濟發展。
她打車回到西城,正值中午下班放學時間,在環路上着實堵了會。
仲夏的中午,升騰起來的暑氣烤曬着地面,沒幾個人抵得住滾燙地面和炎熱太陽的雙層夾擊,紛紛如鳥獸散般逃離,留給太陽在這秀場上肆意妄為。
夏侬剛一打開車門,令人窒息的熱氣就向她襲來,她恍惚了會,一鼓作氣跑到陰涼處。就幾步的距離,她額頭上已浮起細細的汗珠。
她沒急着進小區,反而在門口的超市買了兩盒冰激淩。
一盒現在吃,另一盒留着回去吃。
夏侬有個習慣,凡事都留有一手,這叫有備無患。
冰激淩的涼意消散了夏日的酷暑,夏侬晃悠悠的回到她住的單元樓。站在電梯前她停頓了兩秒鐘,然後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入目是明淨潔白的地板,亮的仿佛能倒映出人影來一樣。夏侬疑惑的踏上臺階,她手裏的動作依舊沒停,一勺一勺的往自己嘴裏送果仁碎。她想若不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太過于觸目驚心,她可能都要懷疑那個場景僅僅出現在她的夢裏。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她頭頂上方傳來啪嗒一聲響。
人在受到驚吓之後,身體總是先一步采取反應機制,于是不受控制的驚吓聲就從夏侬嘴裏溜了出來。她的整個後背貼在牆上,一雙眼睛想要透過石頭堆砌的臺階看清楚吓她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人是鬼。
罪魁禍首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裏,緊接着她就聽到了幾塊木板摩擦的聲音。
夏侬咽了咽口水,在中國的鬼故事中,鬼一般不會在白天出現。她輕聲拾階而上。
在六樓的轉角處,她看到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撥弄幾塊靠在牆上的木板。
是昨天那個讓她這顆不屬于她的心髒産生異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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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報複心理作祟,也或許是她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在使力,總之夏侬蹑手蹑腳的走上前,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幹嘛呢?”
她的回音飄蕩在空曠的樓梯間。
按常理來講,一般人都會被突然的聲音吓一跳。但警察顯然不是一般人,至少在小孩子的眼中,警察叔叔都是很厲害的人。
邊漓回頭,一臉嚴肅的樣子情讓夏侬懷疑他是否生來就是這樣。
他凜然的目光使得夏侬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
邊漓拍了拍手,站起來。
夏侬的頭随着他的動作向上,最後仰了起來。她很吃力的打量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比她足足高出了一個頭。昨天有了黑夜的遮蓋,差距倒不如今天明顯。
見他并沒有和她說話的意圖,夏侬不自在的開口:“你來辦案嗎?”
很深沉的一聲“嗯。”
像是在說別打擾我,讓我靜靜。
如果精神科的那位左右醫生是塊冰塊,那這個警察就是個石頭,還是那種丢在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
夏侬看到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領子,然後一滴汗珠從他濃密的發間滑出,順着臉頰,滴入他的肩上,融入藍色的制服裏。
邊漓繞過她,打算下樓。
夏侬可以發誓,那一刻她的腳步根本不受她控制,她的腳像是長了兩只腳似的一直跟着他走到二樓。
他停在了血跡消失的地方。
雖然地板上的血已經被擦幹淨,但夏侬依舊能清晰的說出來那血始于哪塊地板又終于哪塊地板。
邊漓用手背拂去額頭上的汗水,意識到身邊還有個人,于是他扭過身,細白的手捧着一盒冰淇淋出現在他的眼前。
手的主人高于他兩個臺階,與他平視,“已經化了,你吃吧。”
他拒絕:“不用。”
夏侬跳下來一個臺階,眼珠子向上看,“我不喜歡吃已經化掉的冰激淩。”
邊漓看穿了她的把戲,“我不熱。”
好吧,她母親從小就告誡她要懂得助人為樂,顯然這個警察并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夏侬把手收回來,許是被拒絕的失落在她身上表現的太過明顯,邊漓暗聲說了句:“習慣了。”
夏侬往嘴裏含了一大勺冰,含糊不清的問道:“你有什麽線索了嗎?”
夏侬從電視裏看到過,一般遇到這種情況,警察不會輕易的對目擊者洩露更多的案件信息,所以她也是象征性的一問。她繼續往下走,站在一樓第五個臺階上。
血跡消失在一樓的第五個臺階上,剩下的那5個幹淨臺階便成了詭異之處。
沒有人會憑空消失,就像《還珠格格》裏的香妃并不是變成蝴蝶飛走了一樣,也沒有血跡會憑空不見。
消失在第5個臺階上一定是有某些原因,夏侬堅信。
許是夏天的原因,樓梯間裏有種怪異的味道,那是經常會在密閉的空間中聞到的類似于氨氣聚在一起的臭雞蛋味。
夏侬蹲在臺階上,看着已經消失的血跡,自言自語:“應該不是謀殺吧。”
沒有兇手會蠢到留下這麽多證據。
邊漓蹲在她身邊,手指晃動,在地面上圈出一個無形的血痕,“若是謀殺的話,你認為這是兇手的血還是受害者的血?”
夏侬看着被邊漓圈出來的那個地方,“沒道理是兇手的血。”
若真是兇手的血,那就是賊喊捉賊。
“假設是受害者的血,在他有意識的情況之下,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血流出來不止血嗎?”
夏侬擡眼,“你的意思是受害者沒有意識?”
邊漓把手收回來,又指了指上面幾個臺階,“現場沒有掙紮的痕跡,血跡從上而下很流暢,那為什麽會突然在這斷了呢?”
現場沒有掙紮的痕跡是重點。
夏侬陷入沉思中,跟着他嘟囔了句:“為什麽呢?”
餘光中她看到立在樓梯旁錯落有致的欄杆,整齊有序的自上而下排列。她把胳膊伸進去,不僅綽綽有餘,還留下多于二十倍的空間。這欄杆有她的半截胳膊的長度那麽粗。
這種寬度不足以容納一個人鑽過去,但若是換個主體就不一樣了。
靈光乍現間,江岚男朋友昨天說的那句話回響在他的耳邊,“畢竟沒發現屍體,只憑一攤血跡還不能做出什麽判定,萬一是雞血也說不準。”
萬一是雞血也說不準……
他們都把那血當成是人血,所以疑惑全都放在了血跡突然消失這一點上。
如果那血的主人不是人呢?
她把手中的那些東西放在臺階上,一步步走下樓梯。
樓梯入口正對着樓梯間的門,樓梯最下面那部分空出來的通道隐在了暗處,再加上周圍堆着的廢物,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底部的那部分空間。
在夏侬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時候,一串手機鈴聲響起來。
邊漓腿一伸,在樓梯上坐下來,是檢驗科打來的電話,他接通。
夏侬貓着腰往樓梯底層走,邊漓打電話的聲音似遠又近。突然,她停下了腳步,看着樓梯底下一大塊已經幹涸的血漬。
從那血的形狀來看,像是被身披着毛毯的東西壓過。
她又走進一看,地面上還粘着幾根白色的毛。
她忘了初見到那團血時心裏的不适,急于把這個發現告訴邊漓。她從樓梯底下跑出來,正好與從樓梯上下來的邊漓打了個照面。
夏侬因為這個新發現情緒激動到雙眼發亮,她忽略了邊漓此時怪異的表情,興奮的說道:“那血不是人的。”
邊漓面無表情的打斷她:“是貓。”
夏侬一愣,還沒待消化出他這句話,邊漓就已經繞過她彎腰進了樓梯底層。他半蹲下來,從口袋裏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很細致的把血漬從地面刮起來,又小心翼翼的把那幾根白色的毛發放入另一個透明袋子裏。
夏侬沒忍住好奇,問他:“剛才電話告訴你的?”
邊漓很認真的封好袋子,點頭,“檢驗結果顯示和貓的DNA相符。”
夏侬有一絲保留的問道:“查出來是貓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結案了?”
邊漓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她一眼,“這貓是怎麽死的?”
夏侬搖搖頭。
邊漓沒再說話,從樓梯底層走出來。
夏侬呆了兩秒鐘跟上他,問道:“你去哪兒?”
邊漓頭也沒回:“找屍體。”
站在垃圾桶前面,夏侬才知道他所說的找屍體原來是翻垃圾桶。
夏天的垃圾桶和刑場沒什麽差別,各式各樣的垃圾經過發酵,散發出一種讓人不忍聞下去的腐臭味,方圓幾裏都不能幸免。
在邊漓打開第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夏侬捏着鼻子向遠處退了退。
她适應的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卻始終接受不了垃圾的臭味。
邊漓斜眼看她,然後把另一只手裏的東西扔到她懷裏,還交代了一句,“保護好物證。”
夏侬摟好懷裏的東西,出聲提醒他:“萬一那貓不在垃圾箱裏呢,或者是兇手作案後把貓帶去了別的地方?”
邊漓很冷靜的回答:“兇手只會像對待垃圾一樣對待那只貓。”
夏侬向前走了一步,“就算是這樣,垃圾每天都有人來回收,那只貓如果幾天前死的,屍體可能早被回收了。”
邊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很有耐心的反問她:“什麽情況下,已經幹了的血上會粘着幾根貓毛呢?”
夏侬恍然大悟。
出血之後,如果不快點處理,血和貓的身體會黏在一起。毫無疑問,那血跡上之所以留着幾根貓毛,是在被人生拉硬拽時遺留下來的。
茂密林葉間射進細碎的陽光,大熱的天,夏侬卻感到從腳底生起一股寒意。
她的那股寒意在邊漓翻到第三個垃圾桶,從牛皮紙袋裏拿出一個已經腐爛的東西時,驟然升到了頭頂,很快的席卷至她四肢。
邊漓檢查了番手中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物種,“身上沒有傷口。”
她壓着嗓子間的顫意問他:“這只貓…是白色的嗎?”
“看着像。”邊漓交代她先去趟物業,問問看最近有沒有人丢失了貓。
夏侬聽話的離開,她一路小跑去物業樓,雖然出了一身的汗,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熱。
物業小哥一聽夏侬的敘述,煞有介事的回憶道:“是有這麽一回事,我記得8號樓有個老太太前天在小區裏找貓,找了有兩天,好像一直沒找到。”
夏侬一怔,她也住8號樓。
物業小哥貼心把貓主人叫了下來。
讓死者家屬辨認死者身份這件事邊漓熟,不過這倒是第一次辨認的死者不是人,而是貓。
老太太雖然一頭白發,但人精神的很。然而她的精神被地上的那只死貓擊潰,夏侬眼睜睜的看着在那一刻她仿佛老了十歲。
老太太突然轉變的情緒直接證實了貓的身份。老太太痛心疾首,她的貓陪了她好幾年,前天因為她的疏忽而丢失,她一直以為被人抱走了,沒想到是就這麽離開了。
在夏侬的印象中,只有小孩子丢失玩具之後才會哭的這麽很。
她下意識的看向邊漓,後者一副見慣了麻木樣。
雖是不忍心,但夏侬還是問出了壓在心底的問題:“您的貓是什麽品種。”
老太太用手背抹掉眼淚,拿出手機給夏侬翻照片,不難聽出她在說起貓時的自豪,“普通家養的白貓,我孫子怕我一個人孤單,把它帶來陪我作伴,沒成想……”後面的話,她哽咽到說不出聲。
夏侬看到照片後,仿佛在晴天被一道閃電劈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過了片刻,她顫抖着嗓子問道:“您孫子,是不是叫澤西?”
與此同時,豔陽高照下的某棟辦公室內。
結束了一上午看診的左右,仰躺在辦公椅上,随後他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他的私人電話,撥通號碼。
嘟嘟聲之後電話那頭依舊是溫柔的聲音。
左右:“澤西,你該來複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