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蓬萊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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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醒來嗎！”
一剎那，天地靜止，時間也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山川、大地、河流、草木、走火入魔的修仙者、自爆的朱雀法相、甚至是攻擊到一半的劍芒，統統都被凍結在了那一個瞬間，世間萬物在剎那間定格。
那是何等壯觀又不可思議的場景，好像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一幅巨大的立體畫像。
在這樣詭異而奇特的畫面裏，宮九曜終于握住了塗蓁蓁的手，冰冷而蒼白。
他想将塗蓁蓁拉到自己身邊，塗蓁蓁卻突然擡起頭，一雙血紅的眸子看向他。
【玄晖，不要再演戲了。】
宮九曜的身影一頓，下一刻，額間現出一點紅痣，鮮豔如血。
玄晖微微一笑，目光明亮。
他松開塗蓁蓁的手，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塗施主，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清醒的更快一點。”
塗蓁蓁盯着他的臉看了良久，【其實早在我第一次遇見你，就察覺到了異樣。】
玄晖微微一笑，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當時我不知道為什麽，把這當成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在龍城，我才真正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玄晖，你與宮九曜，除了眉心那一點紅痣，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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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晖站在原地，拈花而笑，默然不語。
【這麽簡單的障眼法，只要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就看得出來，可你總是有意避開宮九曜在的場合，從來沒有同時在我面前出現過，所以我居然被瞞到了今天。】
塗蓁蓁自嘲一笑，随後，她深呼吸一口氣。
【所以，是時候告訴我答案了，你們究竟是什麽關系？宮九曜現在又在哪裏？】
“塗施主，你還沒有想起來嗎？”玄晖笑了笑，随後說的話卻讓塗蓁蓁再也笑不出來。
“玄晖不過是我的化名，宮九曜就是我，我就是宮九曜。”
“你所見到的宮九曜，不過是我抽出自己修行太上九天無情劍道之前的記憶，幻化而成，目的是為了渡過大天魔劫。”
“而你，就是我的劫。”
塗蓁蓁如遭雷擊，後退一步。
【那宮九曜消失了是嗎？】
從此都不再出現了，是嗎？
她入溺水之人一般，只想抓住一根浮木。
可玄晖卻連一絲希望都不給她。
“宮九曜不過是少年時，還未修行太上九天無情劍道的我罷了，從始至終，只有我。”
塗蓁蓁跌落在地。
原來如此，從來都沒有宮九曜，只有玄晖……
玄晖的話語仿佛是打開某個寶箱的鑰匙，一瞬間，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向塗蓁蓁襲來。
她終于回想起來。
是了，她本是域外天魔界的一只大天魔，而宮九曜修太上九天無情劍道，是千萬年來唯一一個走到最後一步的修仙者。
最強大的修仙者，上天自然要讓他渡最難過的劫。
于是，大天魔化為塗蓁蓁，來到人界，作為宮九曜的大天魔劫，阻礙他的飛升之路。
為了成功渡劫，宮九曜将自己的記憶抽出，一分為二。
一個是擁有七情六欲的宮九曜，一個是斷情絕愛的玄晖。
目的只是為了騙過大天魔，好在心魔幻境中殺了她。
“可我萬萬沒想到，宮九曜居然能留你到現在。”玄晖垂眸道。
“在青崖山初次見面時，他沒有殺了你；在青唐城人魔事件中，他數次救你；就連無極仙宮的洗靈池，他都能想辦法幫你渡過，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玄晖的眼裏滿是惋惜。
他修行太上九天無情劍道千年，大概怎麽也沒想到，少年時擁有七情六欲的自己，居然會是這樣的戀愛腦。
甚至連累他這個本體都産生了不該有的情念。
“于是我便知道，靠他多半是靠不住了，要殺你，還得是我自己來。”
“在龍城城外，宮家雙胞胎誤導你舍棄肉身來拯救全城的人，可惜你半信半疑，最終還是沒有完全上當。”
“在藏劍閣，宮寒衣用宮九曜的性命來脅迫你，你終于甘願受死，可我沒想到，宮九曜又跑來阻止了你。”
玄晖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嘆息。
塗蓁蓁将他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于是，你挑動仙門百家齊上藏劍閣，将天下蒼生與我放在對立面，讓宮九曜來選擇，但是你沒想到，宮九曜居然還是選擇了我。】
“沒錯，我的确沒有想到，他會視天下蒼生如無物。”玄晖講到這裏，頓了一下，道：“所以，我不得不與他合二為一，奪得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現在，所有答案你都已經知道。”玄晖将渡厄劍對準塗蓁蓁的心口，“既然他殺不了你，那便只能由我來動手了。”
塗蓁蓁愣愣地看着他，沒有一絲反應。
渡厄劍刺入她心口一寸，卻再也進不去了。
玄晖終于神色大變。
半晌，他右手一松，渡厄劍直接跌落在地。
“铛”的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塗蓁蓁回過神來，捂住自己流血的心口。
玄晖後退數步，不敢置信。
塗蓁蓁眼裏爆發出希望的光。
【是宮九曜！是宮九曜對不對？宮九曜他還在是不是？】
玄晖臉色無比難看，躲開塗蓁蓁想要抓住他的手，站在一旁。
過了許久，才聲音沙啞地開口道：“大天魔，你贏了。”
塗蓁蓁撲到他身前，看向他的眼睛。
在他的瞳孔深處，有一個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子，正閉着眼，神情安詳。
——是宮九曜！
塗蓁蓁突然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宮九曜……宮九曜他還沒有消失。】
玄晖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說道：“宮九曜會不會消失，取決于你，如今我殺不了你，你自己選擇吧，是讓我渡劫失敗飛灰湮滅，還是成為千萬年來第一個渡過大天魔劫、三災九難、不死不滅的人仙。”
塗蓁蓁張大眼睛，愣住了。
玄晖看着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嘲諷道：“你與我之間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不會還天真地以為，還能與我雙宿雙飛吧？”
他蹲下身來，與她視線齊平，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情感。
“塗蓁蓁，這是你替我造的大天魔劫，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
該做的選擇終究還是要做。
塗蓁蓁與他目光相對，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沉睡着的宮九曜。
是縱使意識不在，也要憑身體本能保護她的宮九曜。
所有的情感突然間全部湧上心頭。
一滴淚從塗蓁蓁的眼中滾落下來，化成一道流星，沖入玄晖的眼眸，落到宮九曜的心口。
頃刻間，天地崩塌，世界破碎。
宮九曜睜開眼睛，透過玄晖的瞳孔，看到了面前的塗蓁蓁。
那一眼，便是萬年。
直到世間萬物都消失不見，唯有塗蓁蓁和宮九曜兩個人，靜靜地看着對方。
最後的最後，塗蓁蓁的聲音穿透時間和空間，印在宮九曜的識海。
【這滴淚會化為大天魔印留在你的神魂上，保護你不被心魔所擾，從此以後，你便是度過大天魔劫、三災九難、不死不滅的人仙。】
而不死不滅，是她對宮九曜最殘忍的懲罰。
她閉上眼，未能看到，宮九曜眼中落下的一滴血淚。
心魔幻境破滅，塗蓁蓁永遠留在了這場大天魔劫中，而宮九曜回到現實，睜開雙眼。
“阿彌陀佛，恭喜宮施主，渡劫成功，位列人仙。”一聲佛號響起，一名身披袈裟的年輕和尚出現在玄室，額心一點紅痣，鮮紅如血。
宮九曜恍若隔世，良久才認出他是誰。
“玄晖大師。”他微微颔首，記憶紛至沓來，想起了玄晖是迦蘭寺此次派來助他渡劫之人。
所以，他才得以在心魔幻境中借用了佛子的身份。
玄晖仔細看了看宮九曜，欣喜道：“宮施主執念已消，看來再無走火入魔的可能。此方抽出記憶去渡那大天魔劫，雖是兵行險招，卻也為施主贏得了一線生機，還望施主不要怪我自作主張。”
“多謝大師相助，此方事了，我也要回無極仙宮了。”
“善哉。”玄晖點點頭，掐動手中佛珠，一道無形的結界從靜室中消散。
宮九曜出了佛廟，緩緩走下山去。
走到山腳，再回過頭看向山頂的寺廟，瞳孔瞬間擴張，整個眼眶變得漆黑一片。
仙歷一千四百五十八年，仙尊宮九曜入魔，一夜屠盡迦蘭寺，成為修仙界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傳聞宮九曜本已渡過了大天魔劫，卻不知為何，在渡劫之後，還會墜入魔道？
有人說，他修無情道，卻在渡劫之時動了情，因此最終還是渡劫失敗。
也有人說，他雖渡劫成功，但與迦蘭寺産生了不可磨滅的仇恨，因此甘願入魔也要屠滅迦蘭寺滿門。
不管如何，随着迦蘭寺覆滅，魔頭宮九曜消失，這段隐秘的真相就永遠埋藏在了修仙界的歷史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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