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是我殺的”
時間:2019年1月12日下午2:35
地點:開發新區公安分局預審室
案件階段:刑事偵查階段
預審:周穎 陸念文
監審:張志毅 郦學明
嫌疑人姓名:劉湘琴
性別:女
年齡:53周歲
審訊室內, 陸念文在筆記本電腦上錄完了嫌疑人基本情況,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審訊椅上的劉湘琴。這位略微肥胖的中年婦女,此時的神色惶然, 大寒的天裏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有一雙粗糙的手和一張飽經風霜的面龐。
逮捕她和劉燕是今天中午的事, 整個過程很順利,負責抓捕的幹警上門後, 10分鐘內就把她們帶出了家中, 并轉移到了開發新區公安分局。母女倆并未反抗,整體表現比較平靜,像是有所預演。
抓回來後,沒有急着審,而是将母女倆分開,安置在了不同的審訊室內看守。辦案人員吃完了午餐, 坐下來喝了杯茶, 讨論了一下預審的注意事項, 才慢悠悠不慌不忙地開始預審。預審的主題只有一個:搞清楚誰是主謀,誰是從犯。
此時, 周穎笑呵呵地擰開了茶杯蓋子, 抿了一口生姜紅棗茶, 然後蓋上蓋子,問道:
“冷不冷?要不要把暖氣往上打一點?”
滿頭大汗的劉湘琴只是搖頭。周穎卻走到暖氣旁,又往上打了5度。
陸念文在一旁嘴角抽抽, 暗道穎姐真是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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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們開始吧。先說說, 知道為什麽我們要把你請過來嗎?”她在“請”字的咬字上格外用力。
“我不知道……”劉湘琴搖頭。
“你仔細回憶回憶, 不着急, 我們等你回答。”周穎依舊和氣, 但不容拒絕地說道。
一陣沉默,劉湘琴再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周穎笑了:“公安機關不可能因為搞錯了,就無緣無故把無辜百姓弄過來審訊,尤其是我們還是專案組。你一定是做了什麽事,你再想想,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該明白,如果你願意主動坦白,法院有可能考慮給你減刑。這是我第三遍問你,你如果還是不願說,那麽機會就沒有了。”
劉湘琴額頭的汗珠順着眉骨滴落在了審訊椅前的橫木板上。還是一陣沉默,她什麽也不說。
周穎嘆了口氣,道:
“那我提醒你一下,2003年8月11日夜裏到次日淩晨,你做了什麽?”
劉湘琴此時的面色已經慘白,汗出如漿。但她還是咬緊牙關,什麽也不說。周穎将手邊的雙向顯示屏打開,開始展示物證照片。首先第一張,就是周康盛的遺容照,腫脹、扭曲、可怖。
“認識這個人嗎?”
劉湘琴面色白裏泛青,吞咽了一口唾沫,似是有些喘不上氣地應道:“看着……不大認識。”
“不認識?呵,确實不認識,畢竟這個人從你身邊消失也有15年了。周康盛,你的情夫,你女兒的生父。不用否認了,在這點上我們有實打實的人證物證,你賴不掉。”
“啊,是他……他都跑了這麽多年了,我怎麽知道他在哪兒。這照片……他是死了嗎?”劉湘琴讪然且生硬地說道。
“死了,被你殺了。”周穎面無表情地說道,手指關節開始敲擊桌面,噠…噠…噠…
劉湘琴的右面頰在抽搐,嗫嚅半晌,她道:“警官,您不能冤枉人啊,我很多很多年沒見他了……”
周穎不等她說完,突然按動手裏的遙控器,調出下一張照片。一輛近乎報廢的桑塔納,駕駛座上方後視鏡上挂着小金佛和小葫蘆。
“周康盛的車子,我們找到了。”
劉湘琴啞然。
周穎切下一張照片,後備箱裏的染血帶DNA的阿彌陀佛像。
“知道上面的血是誰的嗎?”她繼續面無表情地問道。
劉湘琴默然。
周穎看了一眼手機,她的手機一直開着二組群的微信聊天框。監審張志毅和郦學明在單向鏡後的審訊監控室裏,同時盯着兩個審訊室的監控。他們會及時在群裏發隔壁審訊的最新情況,所有群裏的人都能看到。
【這劉燕很不對勁,40分鐘過去了,不論怎麽審,就是一個字不說,或者一問三不知。她的心理素質超群。】
這是張志毅最新發的消息。
周穎忽而一笑,擡手指了指隔壁:
“你女兒就在隔壁,剛進來那會兒,那一套流程你也走過了。你們倆的指紋、DNA、人像我們都拿到了。要不了多久,很快結果就出來了。你現在不說話也不要緊,證據鎖定了什麽,法院就能判你什麽罪。”
劉湘琴凄惶的神色忽而變得平靜,似是下了什麽決心。周穎觀察到了,眉頭皺起來。
“人是我殺的。”劉湘琴道,并第一次擡起頭來,直視周穎的雙眼。
周穎毫不退讓地看了回去,穎姐的眼睛深邃洞察,充滿了智慧。她也是一位母親,她的孩子也二十大幾将近三十歲了。她看到了眼前這個母親眼底裏的絕然,她知道不妙了,這個女人要鐵了心袒護她的孩子。
周穎在群裏發了兩個字【招了】。監控室內,張志毅點頭,郦學明心領神會,對隔壁審訊員作指示:【劉湘琴招了,用這個詐一詐劉燕。】
與此同時,周穎淡笑,忽而切回了周康盛的照片,并将他脖頸間的勒痕放大:
“承認了……好,還算老實。但是,我們的問題還沒結束,請你繼續回答。看到這個勒痕了嗎?告訴我你是怎麽勒死他的。”
“我灌醉了他,從他後邊用繩子繞脖子,勒死了他。”
“啪!”忽而桌面被拍擊出巨響,随即響起周穎高亢的呵斥聲:“你撒謊!”
強大的氣場排山倒海壓過來,劉湘琴霎時吓得抖若篩糠,面無人色。
“再給你一次機會,回答我,你怎麽勒死他的?”
“我…我灌醉了他,從他後邊用繩子繞脖子,勒死了……”劉湘琴結結巴巴,試圖重複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這句話她似乎已經在心裏演練了很多次了。
“你真當警察是傻子嗎?這個勒痕不可能是你單人造成的,你有同夥,那個人是誰?”周穎進一步逼問道。問完後,她開始以高頻敲擊桌面。
噠噠噠的催人聲響裏,劉湘琴眸光閃爍,拼命思考對策。她還算聰明,意識到言多必失,于是再一次陷入沉默。周穎眼看着審訊要陷入僵局,嫌犯的嘴要封死了,于是忽而轉換問題:
“你看看這個。”她将照片切到了骨灰壁龛,以及裏面擺放着的藥師佛,這張照片是陸念文拍的。
劉湘琴看到這張照片時,面龐突然詭異地扭曲了一下,神色一瞬顯出詫異和迷茫,但旋即似乎恍然明白了什麽。
周穎盯着她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說道:“這尊藥師佛像,與我們在周康盛車子後備箱裏發現的染血的阿彌陀佛像,是一對雙面佛。雙佛之間有完整的工藝拼接痕跡,我們專門找到了造佛的人,在河北正定隆興寺附近專造佛像藝術品的村落裏。佛像是2002年的12月賣給周康盛的。記錄清晰,還有票根留存,能有力證實這雙面佛的來源。
“2002年12月康家珍一直在洛城從未離開過三中和她家的範圍,她與周康盛在這個時間段早已沒有交集。
“劉湘琴,現在請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們會在康家珍的骨灰壁龛裏,找到周康盛丢失的藥師佛佛像?”
“我不知道。”劉湘琴搖頭。
“不知道?你不回答也無濟于事。我再提醒你一遍,證據鏈條清晰完整,容不得你推卸。沒有你的口供,我們一樣能定罪。我問你,康家珍是否是你的同夥?”
劉湘琴咬牙,頑抗着不回答。奇怪的是,周穎在這個問題上竟然不催她了,反倒往後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難捱的10分鐘過去了,陸念文把之前匆匆打過沒能完善的筆錄都修改補充好了,劉湘琴還在沉默。
周穎看了一眼陸念文,然後用手機單獨給陸念文發了消息:【小陸,你怎麽看,同夥到底是康家珍還是劉燕?】
陸念文剛要開口,就聽沉默良久的劉湘琴發話了:
“不是合夥,我只是拐彎抹角地問了問康老師該怎麽處理屍體,康老師全程沒有參與我殺人的事,她是無辜的。”
“勒痕和佛像你怎麽解釋?”
“勒痕……我是把繩子一頭綁在柱子上,自己在另一頭拼命扯,所以才形成這樣的痕跡的。佛像……對,姓周的那天确實把佛像帶到我們家裏來了,我後來……把佛像埋到市三中的花壇裏的梅樹下,我沒想到竟然會被康老師發現,她竟然還把佛像帶回家了,這只是巧合。”
還挺會編,但是勒人的方法前言不搭後語,已經徹底露餡了……陸念文一邊飛快打字,一邊暗自嘀咕。
“康老師看到佛像底部的刻字,還不知道這玩意兒是誰埋的嗎?”
“不……那不會,那幾個字又不能代表什麽。”
“是嗎?”周穎的笑容愈盛,“你看看這是什麽?”
她将锉刀锉去字跡的佛像底部照片亮給劉湘琴看,劉湘琴的神色僵在臉上。
“這幾個字被锉去了,看來不是你锉的,不然你為什麽要說幾個字她看到不代表什麽?既然如此,那這幾個字就是康家珍锉去的,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漂亮啊!穎姐。陸念文抑制着心中的激動,沒有跳起來。
劉湘琴的下唇在顫抖,看神色,她要扛不住了。
“總之,康老師沒有參與我殺人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幹的。”每每到關鍵時刻,劉湘琴的“思想鋼印”——咬死不說,就發動了。
這時候,周穎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張志毅在群裏發消息了:
【劉燕剛剛招供,說殺人的事她是自己完成的,母親只是幫忙抛屍。銷毀證據和埋藏佛像也是她做的,和她母親、康家珍無關。佛像上的字,是她自己锉掉的。】
好你個劉燕!看到消息的陸念文額頭青筋繃起。劉燕知道14歲以下不負刑責,當年她犯罪時不滿14周歲,她是故意擔責!
如果不是當年大雨的早晨,餅店老板娘曾經和劉湘琴打過招呼,還問她“下這麽大雨怎麽還來擺攤”,如此有了确鑿的目擊證人。說不定劉燕還能謊稱當時是她推了攤子去抛屍,和她母親無關,這樣就甩得更幹淨了。
周穎看着咬死不說話的劉湘琴,一時有些無奈。于是在群裏發了消息:
【暫時中止審訊,我們得做下一步研判。】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