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秦忠開着車離開了宋公館,謝洛生想着張成宴那幾句話,他說的屍體,大抵是他們救謝沅生時殺的特務。

張成宴是在試探,也是在敲打,他沒有證據。

好在謝沅生已經離開了滬城。

可張成宴絕非善類,謝洛生想起他看容述的眼神,眉心也皺了起來。冷不丁的,手被人握在了手中,一根一根指頭揉開了,玩兒也似的,他偏過頭,就見本在閉目養神的容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看着他。

容述說:“在想什麽?”

謝洛生沒有隐瞞,勾了勾容述的手指,道:“張成宴。”

容述說:“不用理會他。”

“張成宴奈何不了我們。”

謝洛生笑了笑,說:“……說不上來,他給我的感覺不太舒服。”

“不過,容先生,張成宴和你過不去,張家人要是成了商會會長,我們豈不是太被動了?”

容述看着謝洛生,笑了,道:“容太太,還沒過門就已經操心容家的家業了?”

謝洛生耳根微紅,咕哝道:“容先生,認真一點。”

容述點點頭,看着謝洛生,一副好認真的模樣,手裏卻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謝洛生的手指頭。謝洛生啞然,要抽出手,卻被容述攥緊了,容述慢慢道:“滬城商會最早是容宋張梁薛五家一起組建的,這多年過去,薛家沒落了,梁家鮮少過問商會之事,剩下容家,宋家,張家。張成宴如今在特務處身居要職,宋叔即便是為了商會,也不會支持張家成為下一任商會會長。”

謝洛生怔了怔,容述解釋道:“商會不能成為政客的棋子。”

“張成宴很清楚,所以今日來的是他,而不是他父親。”

謝洛生頓時就反應過來了,他不是商界的人,要不是李耀澤針對謝氏紡織公司,誰成為下一任商會會長,謝洛生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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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謝洛生想起什麽,說:“薛先生的大哥怎麽會和李家走在一起?”

容述目光一暗,屈指敲了敲謝洛生的掌心,道:“薛明志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瘾君子,和李家混在一起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他說:“我會提醒鳳卿多留意。”

鳳卿是薛明汝的字。

謝洛生點了點頭。

車駛入容公館的時候,容述想起什麽,對謝洛生道:“商會的事情你不要管,謝氏紡織公司的事情你也不要露面,公司照常運作,要是出了事,讓張經理來尋我。”

謝洛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道:“容先生……”

容述眉梢一挑,道:“信不過我?”

“自然不是,”謝洛生不假思索,容述笑了,玩笑道:“誰讓容太太年紀太小,涉世不深,又是一把君子骨,蹚入泥潭萬一被別人騙了去,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只好為夫多擔着。”

“……”謝洛生臉頰刷的一下子紅了,咕哝道:“容先生,不要瞧不起人。”

容述點頭道:“容太太的本事我是曉得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偏謝洛生聽出了幾分狎昵,面頰更熱,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容述見狀笑了笑,低聲說:“再讓秦忠聽下去,明日他就不好意思來了。”

謝洛生登時想起他們還在車上,他窘迫地望了眼前頭坐着的秦忠。秦忠身材高大,肩膀繃着,目視前方,開了口,聲音卻幹巴巴地道:“先生和謝少爺放心,秦忠什麽都沒有聽見。”

謝洛生手都不知道怎麽放,掌心裏全是汗,容述愉悅地笑了聲。謝洛生咳嗽了一聲,穩了穩心神,這才率先下了車,卻也不忘開着車門等容述。

二人一進容公館,容述就讓謝洛生先去洗澡,他要去打個電話,謝洛生看着他的神色,知道容述有正事,沒有多說什麽就擡腿朝樓上走去。

容述看着他的背影,對容林說:“讓人去弄點吃的。”

他們在宴會上都沒有吃什麽東西。

容林道:“廚房裏還煨着湯,先生,現在端上來嗎?”

容述淡淡道:“一會兒,等洛生洗完澡。”

容林應了聲是,容述也走進了書房。

宋老找他說的除了會長一事,還提及了日本人。自英法美三國在滬城開辟租借之後,滬城湧入了許多洋人,自然也包括日本人。洋人紮根滬城,經商,設立教堂、醫院、學校,時日一長,彼此利益往來錯綜複雜。滬城商會是中國人組建的商會,如今宋老要退,期間各家蠢蠢欲動本屬尋常,可在這背後竟然藏着日本人的影子。

這是宋老無法容忍的事情。

容述想起那幾個說要請他唱堂會的日本人,眼裏浮現一抹冷意。容述不在意下一任商會會長是誰,可無論是誰,怎麽争,都是滬城商會自己人的事情,輪不到日本人插手,商會裏也絕不允許出現內鬼。

水溫正好,卻又帶了幾分熱,兜頭淋下,謝洛生阖上眼睛,腦子裏飛快地想着今晚的事情。容述說,他來管謝氏紡織公司的事,他想,一定是有什麽事要發生,容述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還是大事。

當初謝氏紡織公司身陷失火案,容述也不過輕描淡寫地借宋老的手,讓謝洛生自己解決。

謝洛生不是傻子。

他一個人琢磨了許久,可到底年輕,又回國不久,對局勢雖隐隐有所察覺,卻看得不夠透徹。謝洛生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身在局中,多想無益,左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謝洛生又想起容述的話,一顆心狠狠跳了跳,心裏生出了不可言說的甜,浸潤了五髒六腑。

他洗了澡,卻發現書房裏還亮着燈,謝洛生擦了擦頭發,趿着拖鞋就走了進去。

門沒有關,謝洛生一眼就看見了容述,他靠在梨花木書桌邊在抽煙,像是剛剛挂了電話,臉上沒什麽表情,眉梢眼角都透着股子冷意。謝洛生恍了恍神,在那一剎那,他仿佛看見的不是戲臺上風情萬種的容老板,而是年少時就殺伐果斷,一力挑起容家的少年家主。

二人目光對上,容述神色稍緩,抖了抖煙灰,對謝洛生說:“過來。”

謝洛生走了進去,笑道:“容先生,忙完了?”

容述嗯了聲,謝洛生剛洗完澡,頭發是濕潤的,露出的臉頰脖頸都帶着熱氣蒸騰過的紅,看着幹淨又柔軟。容述吸了口煙,伸手碰了碰謝洛生的臉頰,說:“餓不餓?廚房裏煨着湯。”

謝洛生笑了笑,握住容述的手,“不說還不覺得餓,一說就餓了,容先生一起吃點吧。”

容述摁滅了煙,牽着謝洛生的手掌,道:“好。”

湯煲得濃郁,還留了幾個小菜,大抵是知道他們回來的晚,都是清淡不油膩的。謝洛生和容述吃了飯,他想着容述要洗澡,便去衣櫃前拿他的睡袍。容述有一個大衣帽間,裏頭挂着的都是各色女式衣裳,唱戲的戲服行頭卻在另一間,謝洛生頭一回見時忍不住咂舌。容述的貼身衣服卻放了一些在卧室的櫃子裏,他看着,尋思着容述穿那身睡袍,還沒伸手拿,腰間突然環上了一雙手臂。

容述抱着謝洛生,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兒,是他慣用的沐浴乳和洗發水的味道。

他吻着謝洛生的後頸,謝洛生小聲道:“容先生,先去洗澡吧。”

容述應了聲,卻沒有放開他,親了他的脖頸,又去吻他的耳朵,謝洛生被他弄得心癢,低聲說:“等你洗完澡再做,我等你好不好?”

容述語氣很平淡,說:“做什麽?”

謝洛生耳根發紅,不吭聲,脖頸卻是被咬了一口,他抽了口氣,容述自言自語道:“做愛,寶貝兒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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