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淳這朵從鋼筋混泥土裏長出來的實心白蓮花終于從眼前消失,沈風整個人神清氣爽,頭一次打心底裏感謝他從象牙塔裏帶出來的天真單蠢。
但等到一天的訓練結束,在公司門口的公交站臺等車時,手伸到口袋裏摸到僅剩的兩個硬幣,沈兔子就笑不出來了。
沒錢了。
在給葉鎮做寵物之前,他把小草窩安在更衣室的儲物櫃裏,每天起床洗漱完畢,出去溜達一圈,回來正好八點,一毛錢交通費都不用花,因此算賬的時候從來都沒想到這一塊的花銷。
他早上還想着,如果錢花完了,晚上那頓夜宵就省下來,第二天帶到公司當午餐,衣服就換着搭配穿一穿,怎麽也能撐過一個月。
等一個月後節目開拍,衣服和吃住都有贊助商提供,說什麽也不會餓着他一只兔子。
原本計劃得挺好,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今天回去之後,連第二天來公司的車費都擠不出來。
難道他這一個月都得靠雙腿往返公司和家裏?
一天的訓練下來,沈風累得不行,別說這半個多小時車程的路,多一步他都不想走。
早知道就買輛自行車了!現在他連共享單車的押金都交不起,想騎也沒轍。
遠遠瞧見551路公交車往這邊開過來,沈風捏着硬幣的手指緊了緊,在要不要花掉這最後兩塊錢之間猶豫。
公交車緩緩駛入站臺,最終,他還是往後退了一步,對旁邊的小崽子們說道:“我東西落在公司了,回去取一下,你們先走。”
小崽子們不疑有他,揮手道:“小風哥再見!”
沈風鎮定地點頭,回身往星娛大樓跑,細密小雨打在身上,讓他心中無限凄涼。
貧窮限制了他的出行方式,他再也不是有價值六位數的公交車全程接送的小王子了!
真是催人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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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風是回去找周博然的。
他這次打了白淳,也不是一點懲罰都沒有,訓練老師讓他單獨加練兩個小時,以示警戒。
沈風到的時候,周博然剛結束一首曲子,對着鏡子擺出結束姿勢。
挑剔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動作看上去更加自然,周博然剛準備休息一會兒,回頭就瞧見門口鑽出來一個人頭,差點兒沒給他吓死。
“我操!你想吓死我?”
沈風被他這一嗓子吓得一個激靈,從門後蹭了出來,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吓到了對方,尴尬地笑笑,“沒有……我就是想找你問點兒事情。”
周博然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有你這麽求人辦事的?差點兒沒吓死我……說,什麽事兒?”
沈風頭一次求人幫忙,臉上只差沒笑出一朵花兒來,殷勤備至地把水和毛巾都送到周博然手上,才在他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那個……你平時都在哪兒做兼職啊?能不能……”
他們這群練習生裏,就數周博然的路子最寬、接的私活最多,有時候也會做中間人,替其他人牽線搭橋。
葉鎮這兩天在外地出差,沈風就想着讓周博然給自己介紹一個來錢快又靠譜的短期兼職,解一解燃眉之急。
但他沒想到,周博然竟然會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不能。”
沈風以為他誤會了,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要搶你的工作……你今天加練肯定來不及去,我替你去一天,然後工資我們倆四六分,你四我六,行不行?”
“不行。你不用說了,我不會讓你去的。”
周博然的态度沒有絲毫的松動,說完這句便起身,離開了舞蹈室。
沈風追上去,試圖用利益打動他:“我四你六!這樣總可以了吧?”
“……”周博然喝了口水,沒搭理他。
沈風咬咬牙,“你七我三!”
“……”周博然掃他一眼,打開電梯走了進去。
“你不要太過分了,這麽一趟你什麽都不用做就能拿七成工資,天底下上哪兒找那麽好的事情?”
“……”周博然還是不說話,拿鑰匙打開儲物櫃的門。
沈風亦步亦趨地跟到更衣室,見他還是不肯點頭,一時間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把他儲物櫃的門拍回去,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他按住櫃門,“你八我二!再少我就自己去找!”
周博然斜眼睨着他,“松手。”
“不松!”
“松不松?”
“我不!”
“不松我揍你了。”
想起白淳被揍得渾身疼又沒辦法說出口的慘樣,沈風頓時把手收了回來,但嘴上還是硬氣得很:“松就松,我就不信,沒了你我還找不到兼職了!”
說罷就想往外走,後頸卻被人給捏住了,拎小雞仔似得把他拎回去。
周博然把他摁在旁邊的儲物櫃上,表情有些不耐煩,另一手在自己的櫃子裏翻了翻,掏出個磨破皮的錢包,裏頭塞了十來張票子,粗略估計也就兩三百。
他也沒數,直接從最後頭抽了唯二的兩張粉票子,遞給沈風,然後把錢包丢回櫃子裏,關門、上鎖一氣呵成。
沈風瞧着手裏的錢,呆住了,“這是幹嘛?”
周博然收好鑰匙往回走,“一百是還你的醫藥費,另外一百算我借你的。”
沈風一時間覺得手裏的錢有些燙手,“那你自己怎麽辦?”
“我晚上還有兼職,包飯,餓不死。”
周博然以前有提過他兼職的情況,工作餐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客人們退回來的下酒菜,雖然沒動過還算衛生,但是都是冷冰冰的,也不管飽。
他們每天運動量那麽大,周博然剩下的那幾十塊錢還不夠一天的飯錢。
沈風不明白,“不是……你帶我一起去,不是比自己苦巴巴地挨餓更好?”
周博然在電梯裏站定,這才回身對上沈風的視線,歪着腦袋打量他兩眼,嫌棄道:“就你這模樣,去了別讓人連骨頭都吞了……行了,拿着錢趕緊回家,別在我跟前晃悠,煩人。”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沈風要是還不明白,那就跟白淳蠢到一塊兒去了。
“……”
沈風捏着兩張粉票子,喉嚨口像是被人捏住了,一陣陣發緊。
見他不說話,周博然輕輕地笑了一下,擡手摁下關門鍵,準備下樓繼續訓練。
然而就在電梯門即将合攏的瞬間,沈風卻将一個粉色的紙團從縫隙丢進來,砸在他身上,然後轉身就跑。
周博然下意識抓住紙團,打開來看,赫然是他剛剛遞出去的其中一張百元大鈔。
他一愣,等反應過來趕緊去按開門鍵,沈風卻已經一蹦一跳地跑遠,手裏還攥着另一張粉票子,朝他揮了兩下。
“醫藥費我拿走了,那張你留着吃飯吧!”
“……”
周博然沉默良久,直到電梯自動關門下沉,才勾着唇角‘嗤’了一聲,“小兔崽子……”
這邊,沈風捏着新到手的一百塊來到附近的銀行網點,珍而重之地存進卡裏,然後再提到共享單車的軟件上,交了那99塊押金,終于領走一輛黃澄澄的自行車。
腳下用力一踩,單車很快載着他穿過雨幕,向遠方飛馳而去。
回到寵物診所。
沈風今天不急着回家,變回原形後在原地甩幹毛發,慢慢蹭到垂到地上的門簾旁邊,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叽?”
“……”樓上沒有回應。
沈風不确定獸醫先生是不在家,還是單純不想理自己,扒着門框小心地往裏探頭,腦袋和長耳朵在門簾上頂起一個兔頭形狀的小包。
“叽?”在嗎?
然而好不容易鑽過門簾,沈兔子晃晃腦袋,一睜眼見到的卻是獸醫先生頂着狐貍耳朵的大腦袋。
“叽——”
沈兔子吓得扭頭就跑,卻因為原形狀态下視野局限,“嘭”地一下撞上了身後的櫃臺,腦袋上直冒星星。
“叽叽叽叽……”疼疼疼疼……
沈兔子眼淚都撞出來了,但爪子太短抱不住整個腦袋,只能暈乎乎地趴在地上,耳朵一抽一抽,疼得直發顫。
獸醫先生随後出來,反手把圍裙丢回門簾後頭,輕咳一聲道:“……你又要幹嘛?”
他剛把後院曬的衣服都收回來,差點兒就讓這小兔崽子撞見了,真是好險。
沈風現在腦子有些發蒙,但還沒忘記正事,顫顫巍巍站起來,轉了兩圈才找準獸醫先生的位置,兩邊耳朵一起晃了晃。
“叽叽?”你這兒缺人手嗎?
獸醫先生也不收耳朵,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走到搖椅旁邊,側身躺了上去,“幹嘛,你想來我這兒兼職?”
妖精管理局八百年沒招過新人了,害得他一個大妖還得給小妖精們洗衣服,如果能有妖精來搭把手,似乎也不錯。
沈兔子晃晃腦袋,頓時一陣頭暈,啪叽一下翻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叽叽。”
獸醫先生一挑眉毛,“人類?不收。”
萬一身份被發現,小兔崽子倒好,重新考一次資格證就行,他可是要被上頭處罰的。
沈兔子也明白這事情不太好辦,聽他果然這麽說,耳朵一下子耷拉下來,“叽”了一聲就往回走。
“等等。”
走了沒兩步,聽見獸醫先生突然出聲,沈兔子立馬回頭,耳朵直愣愣地立起來。
難道他改變主意了?
在沈兔子充滿希望的眼神中,獸醫先生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櫃臺上的服務評價,“今天的好評還沒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