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賣身契

……

前衙的差役過來通知可以開庭了的時候,黎崇還一身官服很有一番氣派,然而等腳步剛邁進大堂一步之後,他整張臉就都凝固了。

這是怎麽回事?這會兒在大堂上站着的……貌似不是他要捉拿的觀月啊?!

“這是怎麽回事!”

黎崇的臉幾乎皺成了包子,十八個褶不多不少。

然後,就聽那剛才來請他去開庭的差役委屈巴巴的說道:“莫王殿下說了,昨天觀公子回了府之後就大病一場,至今未醒,既然原告方是家屬上庭,他作為觀公子的家屬,也要代替觀公子受審。”

黎崇一聽完,臉上的褶子一下子又全都沒了,整個人氣成了一個膨脹的包子。

“糊塗!”

他憤怒的吼了自己的手下人一聲,擡手更是恨不得一巴掌扇這人臉上,然而卻是半天落不下去;

倒不是他看這人縮頭縮腦的下不了手,完全是打他也完全不頂用。

要代替受審的人是莫王殿下,他敢躲在後面暗搓搓的打自己手底下的人,他敢光明正大走到寒興莫面前說來的必須是被告本人,就算是病得下不來床擡着也要擡過來嗎?

他不敢,既然不敢,那……那就不折騰自己這只手了。畢竟,打別人自己的手其實也是挺疼的。

黎崇無奈的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走上了大堂最前方,也是最高處的位置上。

黎崇看了看這會兒站在下面的寒興莫,又看了看他對面站着的孔夫人,最終還是宣布開庭。

經過一番開庭誓言一般的公平公正之類的言辭之後,黎崇正式落座,而寒興莫和孔夫人也各自分開兩邊,站在了對立面,各自用兩個只有腰身高的木質栅欄隔開。

寒興莫自站在那裏之後便一言不發,只一副想要先看看這位孔夫人怎麽說的模樣,大堂之外,圍觀群衆圍了一群,只因為這場合過分莊重,誰都不敢議論,這才免了過分的嘈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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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崇受不了這種明顯被寒興莫盯着看的視線,莫名心虛的抿了抿嘴,最終還是宣布請原告陳詞。

那孔夫人剛剛還是一副悍婦模樣,自來了大堂上就老實了,這會兒可以說話了,馬上又變成了一副小可憐模樣,話還沒說,先沖着黎崇就給跪下了。

黎崇被這一跪吓了一跳,先不說這婦人是孔相孔暇天的夫人,其實夫人不夫人的也沒什麽打緊的,畢竟這婦人本身沒有封號,跪了也就跪了,可是這會兒站在被告廳上的不是寒興莫嗎?

哪兒有原告跪着陳詞,被告站着的道理?

可是他們莫王殿下是誰?能讓他心甘情願跪的,也就只能是國君國後了,他一個司法司司長,何德何能啊?!

那孔夫人跪下之後開口就帶了哭腔:“臣婦狀告……”

“咳咳!”

然而,還沒等孔夫人說完第一句話,黎崇便咳嗽一聲說道:“夫人……請起來說話。”

孔夫人:“……”

她本來還想當着這麽多圍觀人群的面賣個慘,事實如何先不說,她弟弟的屍體是真,莫王殿下身份也擺在那裏,先給別人營造一個莫王殿下以權壓人的模樣出來,人心自然就會偏向她,卻不想着才剛要開口,氛圍就全被這位司法官給打斷了。

她一時之間繼續跪着貌似也不合适,反而顯得她沒禮,站起來,這可憐兮兮的氣勢這才剛放出去,這就得強行收回來,這不欺負人嗎?太憋得慌了……

見孔夫人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黎崇更是一指一邊站着的差役,兩個差役走上前來,一左一右拉着剛跪下的孔夫人就站了起來。

孔夫人:“……”

這怎麽跟說好的不一樣了呢?

被強行打斷了表演,孔夫人沒能成功裝成可憐,只能站起來說道:“臣婦狀告莫王府觀月觀公子,于集萃館中與我弟弟産生糾葛,最後竟将我弟弟狠心殺害,請司法大人為臣婦伸冤!”

說着孔夫人又是一副要跪下的模樣,然而剛才已經收到命令不讓她跪的兩個差役這會兒叫都不用叫,一左一右還不等孔夫人再跪下,就又将人拉了起來。

孔夫人:“……”

黎崇看了一眼孔夫人,又将目光落在寒興莫身上,似乎是等着寒興莫聽完指控之後暴跳如雷,然而同樣的話已經聽過一遍了的寒興莫,卻是沒有露出半點兒焦躁或者憤怒的情緒來,只是沉默的看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黎崇看了兩眼,見寒興莫不打算說什麽,便問道:“你說是莫王府觀月殺死你弟弟,可有人證?”

孔夫人當即說道:“集萃館老板秀娘可以作證!”

黎崇當即傳了昨天那個老?鸨。

先不說這個秀娘之前上沒上過庭,面對這麽多人的目光和至少看似威嚴的大堂是否心有恐懼,但至少,只是她肯上來為孔夫人作證這一點,寒興莫就能斷定,這兩人肯定是已經沆瀣一氣,這孔夫人,是非要用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将這殺人的罪名冠到觀月身上了。

如果這件事自始至終沒有寒興莫參與的話,如果觀月的行動一直都很自由,想什麽時候出去就什麽時候出去,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像昨天那樣走在街上,突然被這麽一夥兒人拐走,之後像昨天那樣,被賣到集萃館或者其他小倌兒館裏去,觀月又沒有異能,是不是就只能被人欺負了?

一個被其他男人碰了的準王妃,別說嫁入皚蒼皇室,就算寒興莫想保他,怕是國君國後都不會放任他活在世上給皚蒼皇室丢人,秘密處死才是保全彼此的必要手段,說不定死後還要給他立個準王妃的碑牌來表彰紀念他。

就算觀月為了保住清白殺了對方,最後說辭也會像今天這樣,把觀月說成是為了一個小倌兒将人打死,一個準王妃不知道侍奉自家主子,卻去小倌兒館行孟浪之事?

成何體統?!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就算寒興莫相信觀月,皚蒼皇室同樣容不下觀月。

呵!這樣一想,還真是好毒的計策,如果今天來的人不是寒興莫,如果寒興莫不是自始至終都參與了這件事,就觀月那個口齒,哪裏說得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寒興莫自動就忽略了觀月只對他,以及只對跟他有關系的人結巴的這一現實。

那老?鸨上來之後果然将昨天的事情說成是觀月帶着侍衛進了小倌兒館,因為看中的小倌兒被趙公子搶走,心中氣憤,竟是掏出匕首将人一刀刺死。

這說得是何等的喪心病狂?!那孔夫人在一旁聽到被一刀刺死的時候,更是一副忍不下心中悲憤的模樣,捏着手帕嚎啕大哭出來,在大堂之外聽審的普通百姓,更是一個個的聽得倒抽了一口氣,要不是這地方威嚴肅穆,不容旁人大聲喧嘩,怕是他們就要當堂喊着讓觀月殺人償命了。

黎崇問道:“既是一刀刺死,可有證物?”

黎崇剛一問完,孔夫人就又讓人将所謂的證物,一把帶血的尖刀放在托盤上送了上來。

之後又說:“秀娘說,這就是昨日觀公子從懷中掏出來的匕首。”

那匕首像是照着刺入那位趙胖子身體裏的刀痕照着做出來的,跟昨天觀月意識不清的時候,差點傷到寒興莫的尖刀很像,要不是觀月當時便出來的刀沒有刀柄,觀月的匕首又是異能變化出來,就算丢失也可以變化回去,寒興莫說不定真就以為這是昨天那把刀了。

至于上面的鮮血,要是檢查的話肯定也會是那位趙公子的鮮血,反正不是趁着血液還沒有完全凝固照着屍體再捅一刀出來的,就是事後抹上去的,屍體上到底是一刀還是兩刀根本就沒什麽關系,他們完全可以說是觀月紮了人家兩刀。

黎崇看了匕首,又看過他們遞上來的鮮血與趙公子血液化驗結果相同的報告單之後,便問寒興莫道:“不知莫王殿下怎麽看?”

寒興莫自開庭後一直一句話都沒說,這會兒至少在別人看來人證物證具在,寒興莫又是被告家屬,偏偏又身處高位,此時被問出這麽一句話,自然會給人營造出一種事實已經是如此,司法大人卻要看莫王殿下的臉色才能斷案一樣的假象,寒興莫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所有圍觀人的眼中,觀月都成了那個殺人之後只敢躲在金主身後的妖豔?賤?貨形象。

寒興莫聽完了他們的訴說,這才擡頭看了一眼這一群惺惺作态的人,口吻中不顯得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情感,怕是只有深知他真實性格的人,才能知道他此時的克制耗費了他多少的自制力,當堂翻臉這種事沒有出現在此時的寒興莫身上簡直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他看了看黎崇,只覺得黎崇現在這麽明顯的偏袒完全是為了他女兒黎芳華表現出來的,再看了看這幾個所謂的證人,集萃館的老?鸨和小厮,以及這位一心要讓觀月償命的孔夫人……呵呵……無非是一個想要為自己脫罪,一個非要拉着真的捅了那位趙公子一刀的觀月下地獄罷了……

寒興莫嗤笑一聲終于問道:“秀娘是嗎?”

寒興莫的視線落在老?鸨身上,那老?鸨被寒興莫的聲音喊得有些不安,乍一被叫到名字,身體甚至還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

誰都知道,如果真的人證物證具在,案子本身難以翻案的話,身為高位者,直接選擇放棄對方才是明智之舉,這樣至少還能保全自身,至于這位活該被作為棄子的人,就算真是無辜的又如何?個人的清白在皇室臉面面前,根本就無足輕重!

更何況,這觀月說是準王妃,可誰不知道皚蒼若非要娶男子,男子也只能為妾?

什麽時候真有男子當正妻的時候?說穿了,這觀月也不過就是個男寵而已。

“是……”

像是已經給自己的內心做足了心理準備了一般,那集萃館的秀娘在聽到寒興莫的聲音之後,還不忘恭敬的應了一聲。

然後,就見寒興莫臉上不見半點兒喜怒的開始從身上掏東西。

“你方才說,觀月是帶着侍衛進集萃館尋樂子去的,昨天我莫王府出門的侍衛太多了,不知道他帶的是哪幾個侍衛?”

那秀娘說:“民婦平日裏光顧着看大爺,哪裏還能将大爺身邊的小厮的長相也盡數記進腦子裏去?總歸,該是莫王府的侍衛。”

該是?也就是說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了呗?

萬一莫王府交不出那幾個他們口中的侍衛,他們還想說是誰府上的侍衛?難不成還要給觀月套一頂紅杏出牆的帽子?

然後,就見在身上掏了好一會兒了的寒興莫終于掏出了一張紙條,一邊說一邊攤開的道:“那我再問你,你可認識這是什麽?”

說着,寒興莫将那張攤開的紙張帶字的那一面面朝集萃館老?鸨秀娘的面前。

這張紙不是別的,正是昨天還揣在秀娘懷裏的觀月的「賣身契」,上面自願賣身人的位置上戳着的是觀月的血紅色手指印,另一邊接收人上寫的,卻俨然是集萃館老?鸨,秀娘的名字。

早在昨天寒興莫的人找上集萃館,又正好将剛剛才被販賣進館子的觀月帶走的時候,秀娘就自覺不好,有心将這張賣身契燒了,然而本來應該塞在她?胸?溝溝裏的賣身契,在她找的那會兒卻沒有了。

她心中雖然不安了一陣,卻也只覺得可能是掉在哪兒了,之後孔夫人找上她,要求她作僞證,她看到那堆成小金山一樣的金幣的時候,什麽隐患什麽不安,當即就都消失無蹤,馬上答應了下來,賣身契什麽的也就被她抛到了腦後,卻不想,這會兒這張已經失蹤了一整天了的賣身契,竟然又出來了,還是在寒興莫手上!

寒興莫問道:“觀月這邊雖有手指印,卻并沒有名字,極大可能是在觀月昏厥的時候被人抓着手指蓋上去的,要不觀月怎麽會沒有親自簽名?

至于你秀娘這邊的名字和指印,秀娘你看需不需要找人驗驗這是不是你的字跡?是不是你的指印?”

那秀娘半天沒能從賣身契的突然出現上回過神來,這會兒被這樣質問,整個人都是一呆。

然後,就見拿出賣身契的寒興莫繼續說:“你說觀月到你集萃館是帶着侍衛的,可昨天直到觀月在大街上失蹤之前,我莫王府中侍衛都沒有出府,這一點暫且可以忽略不計。

我就問你,一個到你館子裏尋歡作樂的人,為什麽還要跟你簽賣身契?

還是這種連名字都不能親自簽上去的賣身契?

又為什麽我昨天找到集萃館的時候,觀月身中秘?藥動彈不得?為什麽你們口中的這位趙公子跟我的準王妃呆在一個房間裏?”

說完寒興莫才将視線落在黎崇身上,問道:“雖然只是準王妃,好歹那也是半步踏進我莫王府了的人,我且問司法大人您!買賣皇室成員,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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