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

寧舒圍着一動不動的韓曠團團轉了幾圈,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于是只得心懷憂慮地看着那無聲無息的人,自我安慰道:“那姓邱的大夫瞧着是個高人,他既然那麽開了方子,定然有他的道理……若是當真出了差錯……唉,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拖着這姓韓的再去找他。”見韓曠雙目緊閉,嘆了口氣:“你可莫要有事。我為你忙活了将近一個月。眼下你若魂歸地府了,卻要我去哪兒再尋一個內力不錯的男人呢?“

于是在韓曠對面坐了下來,與他雙手交握。內觀于心,心神自靜,由着內力順着呼吸,自然地緩緩游走。他習練的內功原本就講究中正沖和,負陰抱陽。雖然寧舒本人因為天生經脈缺陷,在修習時走了偏門。但這功夫的根底始終未變,終究是一門上乘的內功。

盡管只能以寒涼的陰氣安撫韓曠激蕩不休的脈息,總是聊勝于無。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胧胧地覺得周圍的鳥鳴有些吵鬧。寧舒揉揉眼睛,牽得手上鎖鏈嘩啦啦響起來。他一驚而醒。

韓曠不知何時已經與他分開了,正坐在對面,盤膝擦着手上的長刀。察覺動靜,他擡起眼皮向寧舒望了一眼。

那一眼冷冷的,卻透出了幾許複雜難言。

寧舒試探道:“你……你好啦?”

韓曠低低嗯了一聲:“多謝。”

寧舒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你瞧這個……”

韓曠淡淡道:“手?”

寧舒嘆氣:“看來我們還得回去找那大夫。”

見韓曠面無表情,幹笑兩聲:“開個玩笑。你好了就好。韓大俠,既然你好了,趕快想個法子,把這副勞什子鎖鏈弄開吧。”

韓曠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有一事相求。”

寧舒心中微沉。

果然,聽那姓韓的慢慢道:“寧公子,請你帶我去找白夫人。”

寧舒心思轉了幾個來回,幽幽嘆了口氣:“是誰同你說,見了我就能找到白夫人?”

韓曠搖頭:“我不能說。”

寧舒苦口婆心道:“是啦,你瞧,我們都有很多不能說,何必彼此互相為難呢。便是我告訴了你,你也已經尋不到人了。夫人早就謝世了。”

韓曠猛地擡頭,死死盯住了他:“去世了?”

寧舒沉痛道:“是啊,走了好些年了。當年同徐紫霧一戰,受了重傷……唉。”

韓曠慢慢搖頭:“你號為玉面狐,自然慣愛作弄……作弄別人。我不信。”

寧舒嘆氣:“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只是偶然得她指點過一點兒微末的采補功夫。人家是南疆第一美人,又是名列十六字歌訣中的絕頂高手。我一個華山派棄徒,哪裏能同那種人攀親……”

韓曠盯着他,輕聲道:“若我定要你說呢。”

寧舒不耐道:“我話講的還不夠明白麽?你若一味堅持,我只能帶你去瞧瞧她的墳包……唉,咱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現下我還救了你。韓大俠,你可別忘恩負義……你我整日吃喝拉撒都在一處,你不嫌腌臜,我還嫌呢……”說話間看見韓曠舉起長刀,大驚道:“你要幹什麽!”

長刀挾裹着沛然內力猝然斬落。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刀刃與鎖鏈相撞,斷做了整整齊齊的兩截。

韓曠那把刀,寧舒是見識過的。實在是一把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的利刃。此利刃竟然這麽輕易就壞了。

寧舒目瞪口呆。

韓曠靜靜道:“此刀雖不是什麽名刀,卻也是……君山派的鑄造師父所造。其利遠勝尋常刀劍。”

君山派開山祖師是鐵匠之子,因而這一派在江湖衆多門派中,一向以武器精良著稱。這話便是他不說,寧舒自個兒的眼力也瞧出來了,見狀當即有些沮喪:“那可怎麽辦?“

韓曠似乎輕輕地嘆了口氣,重新坐下來,盤膝調息。

寧舒發了片刻呆,漸漸覺得身上有些涼,随口道:“怪哉,太陽挺大的,怎麽這麽冷……”

韓曠睜開眼睛,忽然神色一變:“你的手……”

寧舒低頭一看,只見十個指尖盡皆泛起了青色。他見怪不怪道:“我說呢……難怪。韓大俠,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也該聽說過,我是以什麽為生的。”

韓曠看着他,皺了皺眉。

寧舒大大方方地說:“我離了男人沒法活。眼下荒山野嶺,此處只有你一個男子。我瞧你欠着我的人情,心裏不太暢快。也罷,你我共度一夜,就算是你還了我的人情。”

韓曠斷然拒絕道:“荒唐。”

寧舒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道:“嗯,我想你也不會答應。那咱們走吧。”

“去哪兒?”

“去金陵。”寧舒起身,拍了拍衣裳:“帶你瞧瞧白夫人的墳包,順便尋個男人。”

韓曠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寧舒瞧見了,輕輕笑道:“不過也可能走不到金陵就死了。誰讓你不肯同我做一夜的相好呢。”

說罷也不去瞧那人表情,信步走到前面去了。

鎖鏈先是一緊,緊接着就是一松。那人跟上來了。

寧舒嘴角翹了翹,手指在袖子中掐算了一番,又悄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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