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卻說他二人牽着一條長長鎖鏈,走到哪裏必然都是惹人注目的。為了掩蓋形跡,少不得仍然要喬裝打扮一番。寧舒弄了兩套寬袍廣袖的衣裳,與韓曠扮作了一對夫妻。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又正逢後有追兵的尴尬時刻,故而那韓曠到底是默認了。只是每每被寧舒故作親昵地貼上身來,總要不由自主地僵硬一番。
他二人均是囊中羞澀,但寧舒對此倒是胸有成竹。每到一處城鎮,便尋些大的賭坊進去晃蕩。不拘六博,五木,雙陸,骰子,還是葉子,馬吊,鬥雞,關撲,他都能湊上前去跟着熱鬧一番。
既然是賭,自然有輸有贏。可算下來總是贏的比輸的要多。多也多的不顯眼,可架不住總是這樣,一路下來,倒是積累了頗為可觀的一筆財富。
韓曠冷眼瞧着,覺得寧舒行事實在是滴水不漏。蓋因為但凡設賭,總歸東家是要賺的。若一次贏得太多,太顯,難免惹人生疑;更有些賭坊東家蠻橫無理,不肯認賬也是有的。寧舒有輸有贏,且總以輸做結。這時抽身,讓人不好阻攔。且他是生面孔,便是贏了些,旁人也只當是新手運道好,不會多想。
這樣積少成多,悶聲發財,待坐上去金陵的客船時,兩人已買得起頭等的船票了。
因是花了大價錢,所以自然坐的是最好的客艙。推開小窗,能看見大江平闊,兩岸蔥郁。
船夥送了菜肴上來,甚至還有一壺酒。紅燒雞塊色澤亮潤,蔥花豆腐湯清香濃白。米是當年的新稻,熱騰騰亮晶晶,粒粒分明。
雖然算不得如何精致,但終究是一頓美餐。兩人痛痛快快地吃了個盆幹碗淨,不由自主地一同向窗外望去。
晚霞似火,馬上就要入夜了。
寧舒從包裹中取了一丸藥出來,用清水送服了。然後向着韓曠擡擡下巴:”正好還有餘酒,你那三益丹,不吃還留着長毛麽?”
韓曠從懷中掏出丸藥,捏碎了蠟封。
寧舒路上昏過去了一次,韓曠猜是與他經脈有關,于是理所當然地渡了真氣救人。可是內力到處,便入泥牛入海,一點兒響動也無。恰巧左近有個大醫館,大夫瞧着倒是有幾分本事的,于是背着人進去瞧病。最後拿了許多溫補的成藥出來,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寧舒中途醒了,又買了幾味其他的藥。韓曠見大都是傷藥一類的,也沒留意。到最後卻見他從懷裏掏出個皺巴巴字跡模糊的方子,問醫館的學徒要了一丸三益丹,然後連藥帶方一同随手抛入韓曠懷中。
韓曠向來體健,甚少吃藥,見了那藥丸,不免心中生疑。轉念想起池州那位姓邱的大夫确實如此這般囑咐過,只得把藥收着了。
方子上寫此藥需以溫酒送服。他們行了一路,總算是見到了酒水。若非寧舒提醒,韓曠幾乎忘了這事。于是也不猶疑,用酒把藥送了,盤膝坐在榻上行功。
寧舒手肘支在小桌上,托腮看他,神色閃爍:“那段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幾分?”
韓曠語氣平平道:”如今恢複如初,自然是都記得的。”說罷意味深長的瞧了寧舒一眼。
這是暗示,寧舒趁他神志不清,百般作弄欺負的事,他并沒有忘記。
寧舒坦蕩道:“你那時四處惹事,今日偷人一個包子,明日拿人一只燒鴨。我若不兇很幾分,難道由着你欺負平頭百姓麽?”
韓曠微微一點頭:“言之有理。”
于是兩人都不再說話。
韓曠今日行功,似是格外順暢。收功之時神清氣爽,周身血脈暖意融融,正是他中毒前內息運轉正常的樣子。于是心中安定,知道這一次餘毒是徹底地清除了。他心中喜悅,本待就此休息,卻不料丹田處隐隐升起一股熱氣,盤桓不去,片刻後身上也跟着燥熱起來。
韓曠暗暗運功,終于意識到不對。擡頭去看寧舒,卻見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把外袍褪了,正雙眼迷離,似笑非笑地望來。
韓曠霎時間一片清明,怒道:“你……你幾時給我下了藥!”
寧舒搖頭:“韓大俠,你這就不對了。我與人交往,向來講求你情我願。你自己把那丸三益丹吃了,卻又來怪誰?”
韓曠心念電轉:“那大夫……”
“大夫開的自然是治病的藥。”寧舒狡黠一笑:“只是那藥溫陽通脈,強腎壯精。你的內力又是走純陽一路……譬如水滿則溢,也不算什麽稀奇事。”他聲音便得低啞誘惑,細細道:“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這也是你我二人的緣分。良宵難得,莫要辜負。”
韓曠臍下三寸已然沸熱如火,汗水順着鋒利的眉角條條滑落,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我本來對你心懷感激,孰料你……終究本性難移。習武之人,內力修煉何其艱難,豈能被你這般巧取豪奪。”
寧舒湊近他,伸出已成青色的手撫摸韓曠手臂:“此事本是人間至樂,如何算是巧取豪奪?你內力純陽,三益丹中又都是參茸之類的大補之物。七個時辰內若不與人交合,只怕從此就要不能人道。而我呢,我修習這門功夫,若是離了男人,也有性命之憂。”他湊近韓曠耳下,輕輕地添了一下:“兩下裏都好的事,韓大俠再仔細想想?”
說這手指靈活輕柔,向那人下處探去。
孰料卻被韓曠死死鉗住:“你行功一次,奪人一生內力,還大言不慚地講……講什麽兩下裏都好。若非看在你曾……相救的份上,韓某斷然……”
“斷然如何?”寧舒身軟如綿,向韓曠身上蹭去,低聲道:“我若不如此行事,便要丢了性命。韓大俠,你便當做是行善積德……”他觑見韓曠手背上青筋畢露,聲音越發低柔:“事已至此,你我何苦彼此為難……”
說話間,只覺全身一片寒滞,身上經脈如冰針刺骨般銳痛不已。寧舒心知今日确實到了極限,見韓曠汗如雨下,掌心滲出幾絲紅色,曉得對方也忍耐到了極處。于是不再多言,只将自己一具寒冷的身子貼了上去,雙唇在那人面頰上緩緩蹭過,真心實意地哀求道:“韓曠,求你救救我。”
他內功已有小成,媚術自然融入一舉一動之中,便是正統修行的出家人,只怕也抵擋不住。誰知這韓曠雖然欲火如熾,竟然仍能如磐石般堅坐,不肯移動分毫。
寧舒哀求之語一出,他怒極反笑:“你自家修煉邪功,便是為此喪命,也不過自作自受。”
寧舒動作一頓,聲音也涼了下來:“你還是不肯?”
”韓某縱然無能,豈能與淫賊……一同自甘堕落。”
寧舒慢慢松開他,突然大笑不已:”說來說去,你怕的竟是那勞什子的禮法。”他指着韓曠腿間,笑容奇異:“你可記得,一路上,你那個東西對着我立起了多少回?如今……又來說什麽……與我一同……是自甘堕落。”
他聲音冷下來:“你若直說舍不得自己的內力,我還敬你是條坦蕩好漢……原來你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正道之士,本就是一路貨色。”
說罷,再不看韓曠一眼,徑自面向牆角躺下了。
窗外濤聲低鳴,寒涼夜風灌入,韓曠身上的沸熱之感略有舒解。他盤膝挑脈,忽然隐隐覺得屋內有些不對。
偌大船艙裏,竟只剩他一個人的呼吸了。
韓曠眼神一凝,撲到寧舒跟前,卻見那人渾身冰冷,雙目緊閉,只一滴淚順着眼角,滑入了鬓發之中。
韓曠慌忙将人扶起,渡了一段真氣過去。如此反複幾次,那人口唇中才緩緩溢出一縷寒冷的氣息。韓曠去摸他脈,只覺得脈象似有若無,是命懸一線的征兆。
他抱住寧舒,真氣送了一股又一股,只不過聊勝于無。但渡得多了,懷中那人終究有了一點兒動靜。韓曠聽他口唇蠕動,忙俯耳去聽。
卻聽他呢喃道:“命蹇……那也怪不得誰……”
韓曠默然半晌,忽然擡起手,扯開了自己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