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
寧舒在韓曠肩上被頭暈眼花地颠了近兩個時辰,最後天旋地轉地被放下來,感覺山川草木都在搖晃。
他抱住身邊的樹,在一片眩暈裏幽怨地望向韓曠:“你是傻的麽?為什麽路上不把我放下來?我也是有腿的啊!”
韓曠負着一人狂奔許久,此刻也有些脫力。但他內功自那日得寧舒助力後,已破了瓶頸,勉強算是有成了。調息片刻,失力之感便緩解了許多。他長長地呼吸幾次,終于緩緩吐出一口氣:“你跑得太慢。”
寧舒向來以輕功自負,聞言不禁有些氣惱。但轉念一想,自己內力多半都用在了修補經脈上,真比試起來,絕無韓曠那般渾厚。路程一遠,确實是要被落下的。于是只得悻悻道:“若不是你頭腦發熱,哪有今日的兇險……”
韓曠默然。
寧舒兀自在苦口婆心:“你既然已等了那許多年,再等等又有什麽不行。若來不及報仇他便死了,你正好也省了力氣……”
韓曠低聲道:“我怕……等不到。”
寧舒愣了愣:“什麽?”
韓曠緩緩道:“你不是,看過我的經脈了麽?”
寧舒想了想,神色慢慢凝重起來:“你那功夫……越練反噬越大……”
韓曠很輕地笑了一聲。
寧舒卻從這笑聲裏聽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悲意。他抿了抿唇,勸慰道:”反正一時三刻間又報不了仇,練功的事不妨先停一停。縮起來安心過日子,只要九華派不找上門來,沒人能奈你何……”他說着說着,忽然覺得背上有些辣辣的。
探手摸了摸,輕輕嘶了一口氣:“萬江河那個老東西下手真黑……幸好沒有當真被他一掌拍到……”說話講想起段辰沖上來為自己擋的那一掌,不禁有些心亂:他明知自己功夫不及萬江河,為何還要拼着受傷之險保護自己?
這簡直不像是段辰了。當年他若有這般舍身之意,自己又何至于經脈受到重創,只能靠吸人陽氣活命。
正發愣間。卻聽韓曠沉聲道:“你傷了?”
說罷不由分說,來扯寧舒的衣裳。
寧舒回過神來,擡手攔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幹什麽?”
韓曠面沉如水:“看你的傷。”
寧舒想了想,自己背上确實沒長眼睛。于是心安理得地轉過身去,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一片脊背來。
韓曠在他右背上輕輕碰了碰,寧舒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打了個哆嗦。
那溫熱手指一觸即收。韓曠語氣聽不出起伏:“不過是被烈陽掌的掌風刮到了,一點皮肉傷。”
寧舒把衣服重新穿好,一面穿一面随口抱怨道:“你在臺下冷眼看着,怎的也不曉得想個法子幫我一把。”
韓曠冷冷道:“你惹出那般亂子,我四處找繩索,尋覓脫身之策,怎有功夫看你。”
寧舒回頭一笑:“這麽說來,你我還當真有幾分默契。不過這亂子分明是你先惹出的,怎麽反推到我頭上來。韓大俠,這樣可不太厚道。”
韓曠目光望着密林深處,忽然道:“那放水……放水讓你脫身的人……是你師兄?功夫倒是不賴。”
寧舒低頭笑了一下:“華山派年輕一輩裏,他的天賦最好,人又勤勉謙虛。門中的長輩,一向對他是寄予厚望的……”
韓曠無動于衷,自顧自道:“只是看上去瞻前顧後,婆媽得緊。”
段辰謙謙君子,任誰見了都要贊一番他的行止風姿。婆媽二字,寧舒還當真是第一次聽到。他本欲出言辯解,可一想到昔日種種,又覺得韓曠所言不無道理。
他悶悶道:“你倒是眼光獨到。”
韓曠并沒回答,擡頭看了看天:“後有追兵,該走了。”
寧舒聽他轉了話頭,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松:“那還等什麽,逃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