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嬌梨
願明燈不歇，撞入白夜；
昏暗絢麗的燈光映照着盛滿伏特加的酒杯，暧昧的色調腐蝕着臺上的男男女女。
晚上十一點整，是夜生活的開始。
林嬌眼神有些迷離，頭腦還是醒着的，她剛剛離席，不會再動酒杯。
掃視一眼前面幾個看似不經意撇過來的眼神，林嬌勾唇，不含一絲留戀走出酒吧。
近燈閃了閃，在林嬌的車旁，停着的是宋輕舟的車。
玻璃上上了一層薄霧，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不陌生，在六年前，這輛車每晚送自己回家。
宋輕舟是個念舊的人，六年了，還是那輛車。
又或者他是特意為了林嬌而開的這輛車。
林嬌仰頭望着星空，些許污濁看不清星星。
她沒有問宋輕舟為什麽在這，就像每次應酬之後，随意的坐在副駕駛上。
“這麽晚了，怎麽還來這種地方？”
沒有責備，宋輕舟聲音嘶啞，有很久沒開口說話的痕跡。
“你這個語氣，到很像我哪個長輩。”
大概是因為上次小餐館的事情，宋輕舟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和林嬌坐着了。
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問題已經解決了，那個女明星不潔身自好，被爆出問題已經退圈了。”
宋輕舟有點尴尬，他問：“你不回來上班嗎？”
帶着點小心翼翼。
林嬌嗤笑，“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勸我多休息兩天嗎？”
宋輕舟嘆了一口氣，“你想休息當然可以，別出去喝酒，晚上不安全。”
林嬌借着宿醉，拿出小鏡子優雅的補妝，路燈衍射在大理石板的光反射進林嬌眼睛裏，她的眼裏沒有醉意。
“宋輕舟，我今天想和你開誠布公的談談，你不用遮掩，好好說說話吧。那天在小餐館，你為什麽騙我？”
宋輕舟呼吸一頓，“騙？你覺得這是騙嗎？”
他知道林嬌不喜這個詞，悶悶的承認了。
“确實，那天是我跟着你，故意和你偶遇。”
“跟着我？”
林嬌側過身面對他，“你知道嗎，我最讨厭別人幹擾我的生活。”
她一開始出來創業，父母也做過這種派人跟蹤保護的事情，她很不喜歡。
宋輕舟苦笑：“幹擾？那莫梨的所作所為就不算幹擾了嗎？我只是正常關心而已，你不用反應這麽大。”
林嬌認真的回答，“我只是就事論事，換了誰都一樣。”
“是嗎？”
他有點懊惱，“你們才認識幾天而已，一個藝人而已！”
宋輕舟砸了下方向盤，一副對藝人鄙夷的态度。
“你就能和他手拉着手，你前段時間還不是這樣！”
“藝人怎麽了？”
林嬌對宋輕舟的反應感到好笑，幾年來，宋輕舟從來都是翩翩公子的形象，這種瞧不起人的上等人态度和跟蹤這件事都讓林嬌覺得不值。
沒錯，替宋輕舟不值。
沒有任何親密關系的占有欲是最可笑的，無力的，也是最不值得的。
“林嬌，你不要被他耍了。”
宋輕舟扣住林嬌肩膀，與她對視。
“他是流量明星，最不缺的就是粉絲，傳出什麽緋聞，就像這次，受傷的只有你。”
林嬌在狹窄的空間內，又泛起惡心的感覺。
她甩開宋輕舟，揉搓着因為針眼發脹的肩膀。
“我知道，但是這是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是錯的，他這種人心裏只有利益。”
宋輕舟情緒很激動。
“不然他為什麽不敢公開戀情？”
林嬌輕輕的笑了，輕如鴻毛，好像這些談話，這些結果，都是提前彩排過千百遍的，以至于那哽在宋輕舟心口的話被問出來時，女孩一點窘迫和難過也沒有。
釋然，就好像天生信任莫梨一樣。
他聽見林嬌開口。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有喜歡的人這件事嗎？”
“我找到他了，那個人就是莫梨。”
林嬌眼光灼灼，一如當初。
那堅定的眼神，宋輕舟徹底脫了力。
……
宋輕舟曾經表白過一次。
剛剛工作賺到第一桶金，他準備了一場盛大的煙花表演，衆人祝福和羨慕的眼神下，他半跪在地上，林嬌卻只是扶起他，并對他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那一刻，宋輕舟的臉一下紅到耳根子，不是害羞，而是窘迫。
女孩笑盈盈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我對他是日久生情，也是一見鐘情。”
“你，還真是深情啊。”
宋輕舟嗓子有點幹。
“你是不是覺得特別不值？”
林嬌笑着問他，“很多人都這麽說，覺得我傻。”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在等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等我呢？暗戀才是最美好的啊，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希望你也是。”
林嬌示意起哄的人群安靜，更不知所措的反而變成他。
“對不起，我不能同意你的告白，因為我無法像你喜歡我那樣回應你，我不想耽誤你。”
宋輕舟感覺捧着花的手有點麻木。
啞聲問，“那，還能做朋友嗎？”
林嬌沒有回答他。
……
宋輕舟被抽幹力氣一樣，準備的話噎在嗓子眼裏。
他從未贏過。
“現在呢，他一直沒有找過你，你還喜歡他？”
林嬌低下頭，說了句是。林嬌看着眼前的人，越陷越深。
“抱歉。”林嬌說。
自己如果有錯，那最大的錯誤就是輕視了宋輕舟的感情，她以為宋輕舟不會像自己喜歡江黎一樣，喜歡自己。
如果她明白那種複雜的感情，就應該早一點把宋輕舟調到分部，也不會在思年要給哥哥相親的時候順着宋輕舟的意思，幫他搪塞。
是自己給了他錯覺。
“對不起。”
林嬌能留給宋輕舟的只有這幾個字。
“為什麽？林嬌，他何德何能啊？你們在一起不會自由的！”宋輕舟全身的力氣壓在背倚上，無力的問。
女孩認真的反問。
“宋輕舟，你覺得什麽是自由？你覺得他現在宣布退出娛樂圈是自由，還是說他不顧及合作方的利益，貿然違約是自由，又或者說他面對着他那些一直支持他的粉絲，在他們面前炫耀我是他的女友，這是自由？”
林嬌溫柔的否定了。
“都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承擔屬于自己的責任。”
她的眼角閃着淚光。
因為她知道，江黎十八歲那年，剛到H國，家裏不同意他出道，他瞞着父母一邊學習，一邊當酒吧駐唱。
為了能出道，參加團體比賽，從來沒學過跳舞，被訓練的下樓梯都要側身走。
好不容易拿到一個小角色，因為在劇組說真話，一遍又一遍重拍，大冷天的跳水。
林嬌用指節擦去眼淚，她不打算跟別人分享她的男孩的過往，她只是說：“我從他經紀人那裏知道不少東西。”
“宋輕舟，我不是個矯情的人。自由至上，還有原則，自由之下還有道德，正是因為人被條條框框給框住，卻還能保持追求喜歡的熱情，才擁有自由。”
宋輕舟木讷的看着女孩解開安全帶，回到自己的車，逐漸遠離自己的視線。
他的腦海裏還有林嬌的餘音，而他的副駕駛已經很久沒人坐了。
那次表白失敗之後，他聲稱喝多了酒，林嬌也沒怪他，但是之後就不再坐他的車回家，即便是坐，也是坐在後座。
宋輕舟有一次笑呵呵的責怪她把自己當司機，讓她坐到副駕駛上。
林嬌卻擺擺手，以「那是你未來女朋友的座位」拒絕了。
宋輕舟後來想想，能當朋友也挺好的，後座和副駕駛的位置，一步之遙。
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麽遠。
……
林嬌的雨刷肆無忌憚的刮着玻璃，紅燈只有三十秒。
她車身緩慢移動，耳邊是無數超車的人帶來的風聲。
但此時更靜的是心。
沒有可期盼的人在家，也不過是一棟房子。
風在枯草上吹着旋渦，沙沙的打在你腿上，林嬌蘭關車門觸碰到金屬的涼意。
獨門獨棟的蜿蜒小路，總能想起那句「天階夜色涼如水」。
但奇怪的是往常寂靜的沒有一絲人情的小路旁，多了來者的氣息。
綠植很久沒有修剪了，今天它的枝丫上挂着飾品。
她沿着這條小路，終于看清了江黎的背影。
江黎站在門口，仰着頭似乎是檢查門口的彩燈夠不夠牢靠。
“江黎。”
林嬌怔怔的叫了一句，随後便被抱了個滿懷。
“江黎。”
林嬌又叫了一聲，吸入的是冷空氣，吐出來的卻是炙熱。
什麽想說的話，想做的事，都被這撩人的夜色打斷了。
“江黎，還好你在。”
江黎猜林嬌一定想問，自己為什麽要出道，為什麽要變成莫梨。
因為她感覺到女孩壓抑不住的淚水。
他聞到了酒氣。
但是江黎不想說對不起。
他本來打算說的。
他想說，因為要繼承家業，所以報了金融大學，因為想要代替林嬌在臺上演奏，所以誤打誤撞進入了娛樂圈，還簽了個喪良心的公司。
再後來，他發現退不出去了，這個暴露于大衆的圈子，有真心也有假意，接受了寄托和愛意，必須要走下去。
他還想說“那天在天臺上說的話，你随時可以收回。”
江黎變得哽咽了，他說不出來放棄的話。
這些話一定特別像始亂終棄的渣男。
但是擁抱住女孩的剎那，他又無話可說了，因為放不下。
他最終還是說了對不起。
“對不起，林嬌。”
林嬌像溫順的小獸，蟄伏着，在對不起脫口而出的時候，眼淚蓄滿眼眶，然後狠狠的朝江黎肩頭咬去。
“我可能，要一直纏着你了。”
再也忍不住，銀線珍珠的淚滴滑落。
房子周圍的彩燈亮起，不修邊幅的綠植搖曳着，帶着旖旎的夜色。
今晚的風，格外像天臺那夜的冷。
她雖然哭了，但表情是笑着的。
“你覺得，我是會中途放棄的人嗎？”
“我堅持，你也不準放手。”
女孩眼裏亮閃閃的，比天上的星星還耀眼。
“好。”
只此一字。
江黎笑了，緊緊抱住林嬌。
願明燈不歇，撞如白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