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您再不出來,奴才可真就進來了啊。◎
天勝三年,除夕,大越皇宮。
今兒個年節,由少帝跟張太後做主在禦花園的含章臺宴請各宗室大臣,群臣相賀,歡聲笑語不絕,觥籌交錯間,宮人侍婢娉婷袅袅穿行其間,好不熱鬧。
大越宗室裏有不少年輕人,皇室嫡支卻男丁凋零,尤其是少帝也快成年了還尚未定親,說是團年宴,其實也間帶着相看各家貴女的目的。
諸大臣聞弦歌知雅意,早早跟家裏通好了氣,不少衣着華麗的貴女圍在太後跟前逗趣兒,有那活潑大方的甚至直接表演起了才藝,一旁的宮廷樂舞都紛紛自覺做了陪襯。
戶部侍郎之女于靈犀一舞完畢,張太後笑眯眯地賜了她一把玉扇,指着于夫人笑道:“靈犀這丫頭你還總嫌她貧,哀家看着她跳起舞來可是青出于藍的,比你當年可一點不輸呢。”
“太後謬贊了,只咱家這丫頭呀,不愛琴棋書畫,平時也嬌氣,唯獨這樂舞一道這麽多年都堅持了下來。”女兒能得太後誇獎,于夫人自覺與有榮焉,說話間先抑後揚,帶着淡淡的自豪。
這于家小姐的轶事,在座的命婦貴女哪個不知道,聞言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于靈犀彎唇,“太後娘娘,我這才不算什麽,表姐的琴才是彈得極好呢。”
上京人人皆知,于夫人同戶部尚書郗道盛的夫人是姨表姐妹,能得于靈犀親親熱熱喚聲表姐的,只有郗家大小姐郗素問。
張太後掃了眼周圍的眼色,微笑朝着下首郗家座次上,問:“哀家好像是聽過這麽回事,郗家大丫頭,不知今日大家可否有幸聽你一曲呢?”
太後這一問,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坐在郗府坐席上的的郗素問。
突然這麽多人都看了過來,郗素問有些緊張,但想起郗薇平日的模樣,她立馬挺了挺背脊,不自覺将眼波往上座上掃。
察覺到上首之人目光似也凝在了此處,她突然充滿勇氣,亭亭站了起來,“能為太後演奏,是臣女的福氣。”
宮人們很快就準備了起來,郗素問不愧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一曲《高山流水》,直聽得人如癡如醉,等琴音結束,似還仍有繞梁之聲,久久不絕。
過了好一盞茶的功夫,張太後似才回過神來,眼角竟然帶了一點濕意,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命人自她的私庫裏将當年俞伯牙的古琴搬出來賜給郗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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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圍着她,紛紛不吝啬地誇獎了起來,于靈犀得意洋洋的往旁邊瞧。
她心想着郗薇最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出風頭,方才自己表演時她就一杯一杯喝着悶酒,等看了素問姐姐表演,相形見绌下只怕現在要氣得跳腳!
她期待的往那邊看着,可惜掃了一遍,沒看見人。
她不死心又掃了一遍,那邊還是只大長公主跟幾個公主命婦在聊天,并沒有郗薇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浪費這麽好的機會推表姐出來。她十分失望地将目光又挪回了正被衆妃嫔命婦簇擁的郗素問身上,親親熱熱聊起了八卦。
郗薇确實沒在宴上,她支開了宮人正心情沉重的往偏殿走,一邊走一邊回憶這幾年。
自李亘将她帶回上京,她就認定了他,求了父母替他繼承王位,幫着他造勢,一步步從沒落宗室到了上京貴女都想攀折的高嶺之花,但他從來不說喜歡她,只溫柔地摸摸她的額頭說她還小,她以為他是在等她長大,卻沒想到原是心中另有她人。
她是怎麽發現的呢?還多虧了她跟妙玉真人吐槽這事兒。
臨江王李亘的母親江王妃跟烈帝的生母張太後是親姐妹,妙玉是烈帝遺孀,跟江王妃關系十分不錯,因得這一層,郗薇跟她關系也處得很好,所以知道這事兒她第一個想的就是跟妙玉說。
結果妙玉一口否認,說不可能,還說李亘前些日子親自命人用粉寶石鑲了支桃花釵準備送給她,她無意間還看過原版圖稿。
為了這支桃花釵,郗薇今日特意挽了螺髻,摒棄了從前喜歡的張揚顏色,着了件煙粉間色宮裝,卻沒想到竟然在郗素錦的頭上看到了那支桃花釵。
難怪她等了那麽久他都沒有送出來,難怪他對她的告白總是不明确回應,難怪于靈犀總說她不要臉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這麽多年她腆着臉滿上京追着他啊......
不知不覺眼淚就流了下來,她随手擦幹了未曾停留的往前走,因為她約了李亘要問個清楚。
她想着,若他親口告訴她他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她,那麽盡管他救了她她再喜歡他,她也從此不會再糾纏于他,并且她會祝福他們的。
收拾好情緒之後,她也不再踟躇,一路往太液池畔臨江水榭而去。
路上磨蹭了那麽久,原以為李亘早該來了,可惜她來時還是空無一人。
人都去了含章臺,這太液池上很是靜寂,郗薇覺得頭有些暈,她想着可能是方才在宴上飲了太多酒的緣故。
李亘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過來,信他定然是收到的,若是當真不過來......
她自袖中拿了支檀香點燃,她想過了,若是在香燃盡之時他還未過來,她就當是無聲的拒絕,從此以後她揮慧劍斬情絲也再不打擾。
話雖說得決絕,但畢竟是好幾年的執念了,想要放下內心還是有些不舍的,她将香線放在背風處,希望能燃得慢一點。
湖上風很大,頭愈發的暈,做完這一切,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貍毛披風,靠在垂花廊柱下假寐。
這一睡似乎很長,長得像過完了一生,這一睡似乎又很短,甚至沒有一刻鐘。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噙滿了淚水。
她難以置信的活動十指,可以動!方才那毒酒穿腸渾身痙攣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已經不在了,她沒有死!
難道那毒酒是假的?不,不可能,李亘無情話語言猶在耳,她蹭的站了起來,不料碰到了什麽東西她一個站立不穩又倒了下去。
她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一個青銅香插,因得她這一絆倒,還未燃盡的線香頃刻斷成了兩截。
香插?
她難以置信的拿了起來,如果沒看錯,這上面有宮廷禦制的标記,她扔開香插放眼四看,自己立于水榭之上,四周波光粼粼,遠處挂滿各色宮燈,隐隐還能聽見絲竹管樂歡聲笑語。
前世記憶走馬觀花般一一閃現,腦中忽有白光一閃,盡管難以置信,但她很快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十六歲這個事實,劫後餘生的慶幸轉瞬即逝,她頃刻被巨大的憤怒包圍。
還等什麽李亘!前世就是此時,她本是找李亘質問,結果不知道被哪個陰險小人下了藥,直接就将他推倒了。
事後她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跟郗素錦是怎麽回事。
他坦誠說他從前一直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不敢置信他會喜歡她,于是總是敬而遠之,甚至想看看跟別人在一起會不會忘掉她,但是沒有,他還是喜歡她,發生了這種事情,他是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她一時頭腦犯暈,想着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沒多久就親自求了太皇太後跟張太後為她們賜婚。
現在的郗薇,真是恨不得給從前被灌了迷魂湯的自己一巴掌,可是她準備舉手,才發現自己現在身上軟軟的根本沒有力氣。
方才那頭暈,定是不光是因為飲了酒,她一定是那時候就中了招了,熱意慢慢自下而上,現在已經來不及去責罵或者去思考到底是誰設計了自己,上輩子的記憶也先放一邊,李亘很有可能馬上就要過來,她第一反應是必須立刻離開此地!
她跌跌撞撞往來路上走,不料沒走多遠,就看見有個白色身影正往這邊過來,這身影她再熟悉不過,是臨江王李亘!
湖上風很大,吹得她衣袂飄飄,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貍毛披風一路繼續跌跌撞撞的往相反的水廊跑,心裏想着最好是不要被任何人看見才好。
之前雖然時不時跟着大長公主進宮,但她回上京不過才三年,平日裏又主要是在太學那一塊走動,這禦花園她來的次數不多,根本就不認識路,不得已她只能一路往僻靜處走。
她想的是先躲到一個偏僻的地方,慢慢熬過這陣子,等藥效下去了再說。
可她出了水榭上了游廊沒多久就撞上了個迎面而來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甚至直接拉住了她。
“翁主,您是不是醉了?奴才先服侍您去偏殿歇息。”說話間陪笑着就要上前來拉她。
這時候過游廊只能是去水榭的,能是什麽好人?郗薇一腳猛力往他下身踹去,她雖然此時暈乎乎乏力得緊,但是內監最重視此處,眼見着她卯了勁往這裏踢來,他趕緊手一松閃開。
郗薇借機拐過游廊往前跑,那小內監反應過來趕緊追了上去,但他怕被人發現異樣也不敢跑太快,很快就跟丢了。
郗薇手軟腳軟的,哪兒能跑多遠,她是借機躲進了假山洞!
這假山洞狹長幽深,她靠在石壁上,能清楚的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之聲,但她沒有辦法控制。
最致命的是,他又聽見了那聲熟悉的“翁主”。
“翁主,奴才知道您在裏面,您若再不出來,奴才可進來了啊。”
內監一邊原地踱着步一邊淫/聲威脅道,他其實沒看見人,但他聽見了郗薇的呼吸聲,于是想出了這個辦法。
郗薇當然不會理他,只能盡量的屏住呼吸。
內監又走到了下一個假山洞前,繼續重複剛才的話。
“翁主,您再不出來,奴才可真就進來了啊。”
內監的腳步聲愈發的近了,只怕馬上就該到了她所在的這個假山洞,早知道就不往反方向跑了,撞上李亘就撞上,誰知道這又是個什麽鬼東西,郗薇絕望的閉上眼睛。
果然,沒一會兒,眼前亮光微閃,內監得意洋洋的聲音似魔鬼般響了起來。
“可算找到您了,衡陽翁主。”
作者有話說:
原文案稍微改了一些小設定,但是核心梗不變。
預收古言甜寵《善善》求關注,以下是文案:
趙侍郎府上有三朵金花。
大小姐趙明瑜皓齒蛾眉,秀外慧中,時人常贊有林下風氣。
二小姐趙明瑤風姿綽約,極擅音律,一曲《廣陵散》讓京城各大才子紛紛引為知己。
三小姐趙明璀潑辣爽朗,灼若芙蕖,無論是宴會還是馬場她都游刃有餘。
生長在幾個姐姐光環下的老四善善就十分不起眼了,兩歲才開口說話,四歲才堪堪能走,琴棋書畫,針鑿女工更是樣樣平平。
就這也罷了,偏還整天愛鹹魚躺,不愛出門交際,趙侍郎一整個恨鐵不成鋼。
善善其實沒什麽毛病,她就是懶。
上輩子在親娘的耳提面命下,必須努力不能比姐姐們差,三更起五更眠,好不容易攀上了靖王府這門好親事,偏偏運氣不好還未過門就英年早逝。
娘有了弟弟她死就死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想着好多好吃的好玩兒的都還沒來得及經歷。
沒想到一睜開眼又重來了一次,本着多活一天就是賺到的心态,這一次善善決定好好對待自己。
像什麽別人家的孩子,統統都退退退退退!
靖王世子陸景澤,驚才絕豔,清貴無雙,皎皎若玉樹臨風,是京城貴女們只可遠觀不敢攀折的高嶺之花。
誰知道趙侍郎府上那個庶女抛繡球招親,竟然将繡球抛到了世子身上,好在庶女還算識趣說是誤扔,圍觀的貴女們都義憤填膺等着看她的笑話。
不料素來矜貴清冷的王世子竟然捧着繡球走近了她。
“善善,手累不累?”
“要不還是不抛了吧,咱們回家。”
圍觀衆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