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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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晚上的這出鬧劇，王裕臨時決定項目組周六休息，周日繼續來公司加班。

京京從他辦公室出來，把當天的工作進度記錄發送後拿起包也離開辦公室。她沒有第一時間打車，而是在六月份上旬的城市裏選擇深夜漫步。晚上艾晨寥寥數語帶來的影響，在她離開辦公室後獨處時，才開始顯現，情緒延遲得厲害。

公司附近的街道兩側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它們在初夏的時光裏，枝葉扶疏，宛如一棵棵巨大的雨傘。夏夜裏風輕輕吹，星星點點的燈光下，街道上不止京京一個午夜流蕩的行人。

遇到了滑滑板的少年少女們，遇到了午夜散場的癡男怨女，她旁觀後淡定地擦身而過。唯獨，她遇到的一只小邊牧，完全無法輕易越過。邊牧的主人是位年輕的姑娘，她說，自己剛剛下班，這會兒才有時間出來遛兜兜。

這只名叫兜兜的小狗，似乎很喜歡偶遇的漂亮姑娘。它把心愛的飛盤叼到京京腳下，想要把她拉進它的游戲中來。小狗的主人撿起飛盤遞給京京，鼓勵她道，“你試試丢一下。”

于是，京京輕輕丢出飛盤，兜兜咻地一下撿回來，叼到她的腳下，又要她撿了扔出去。

一人一狗，在安靜的街道玩得不亦說乎。邊牧裝飾了她的情緒，她也成了別人眼裏的風景。別人除了兜兜的主人，還有意外路過的楊聞昭。

他晚上去參加沈钺的生日聚會。沈钺的Club在這附近，他提前從聚會上溜出來要去另一街道停車場取車，居然看到了與小邊牧玩兒飛盤游戲的賀京京。

今天的她是從辦公室出來的，身着深藍色的正裝連衣裙，丢飛盤的靈動中和了正裝裙的刻板和嚴肅。場面十分和諧，似乎飛盤、邊牧、女孩就應該是這樣的組合。他走近後，站在距離京京不足兩米的身後，一直注視着她的手上動作。

邊牧的主人先發現身後的陌生男子，她回頭瞪了他好幾眼，眼神似乎在警告他，麻煩快點離開。狗主人發現眼神警告毫無效果後，叫了一聲兜兜，然後走到京京身旁附在她耳邊準備低聲說些什麽。

楊聞昭在兩個女孩把自己當壞人之前，先開口叫了京京的名字。

兩個女孩同時回頭，京京臉上驚喜的表情在昏黃的路燈下尤其顯著。她沒再理會兜兜叼到她腳下的飛盤，轉身小跑到他身邊。一頭秀發在夜燈照耀下似乎閃着光，她臉上挂着微笑，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與她一起過來的，還有追随而來的兜兜。楊聞昭彎腰接過兜兜嘴裏的飛盤，起身丢出去的一瞬間，兜兜也沖了出去。

他在回答她的問題之前，先把自己剛才觀察的總結說了出來。“邊牧很聰明。它在刻意訓你呢，讓你養成身體慣性，下意識陪它玩兒。”

狗主人見倆人熟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先向京京道謝，又向楊聞昭道歉，之後帶着兜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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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目送兜兜離開後，楊聞昭才回答她最初的問題，“大學同學開的club就在隔壁街道，我的車子停在前方路口的停車場。沒想到，他的店距離你們公司挺近的。”

他們沒有聊起過京京的工作，也沒聊起過她的公司。楊聞昭晚上給她發微信，她說過自己在加班，所以他猜測是下班後的漫步。

他的猜測很快得到證實。京京擡手指着不遠處的辦公樓說，“嗯，我們公司在那棟樓裏。”

楊聞昭問起來，“天天加班這麽晚嗎？還是臨時性加班？”

京京從包裏拿出兩塊濕巾，遞給他一個，自己拆開另一個。她邊擦拭雙手，邊回複，“最近幾周而已，項目比較急。過了月底，就可以恢複正常上下班時間了。你今晚有時間逛club？我還以為神外醫生是二十四小時待命呢！”

他們一起在慢慢向前走，楊聞昭解釋說，“朋友他今天過生日，晚上是特意空出來的。”

京京有些好奇，“他也是醫學院的學生嗎？怎麽有精力開店呢？”

楊聞昭搖搖頭，“不是。他是數學系的。我們大學第一年在校園本部上課，我和他是在編程課上認識的。沈老板之前做游戲掙了錢，現在全職做DJ，兼職做老板。你呢，怎麽這會兒在外面散步呢？”

京京的回答非常感性，“我想在梅雨季來臨之前，近距離接觸一下初夏夜裏的微風。當然了，我最初的打算是想數數天上的星星，可惜城市的燈光太強，遮住了夜空的星群。”

這段半真半假，帶着濃厚私人舉動的話語，不知怎得就戳中了楊聞昭。在他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讓他感受到迷人的、不經意的可愛。

一個多小時前，沈钺還勸說他，“你不能一直用工作來刺激多巴胺。持續的高強度工作讓你的多巴胺濃度長期持續在高點，單位多巴胺的正效用就會減弱。現在你副高也評上了，是時候需要給生活增添些其他樂趣，比如去談場戀愛。”說着他還指着club的紙醉金迷聲色犬馬說，“老楊，別錯過世界的彩虹。”

那時候，他想到的是集市上的彩虹糖，是家屬等候區的彩虹盒子，是辦公室裏藏起來的剩餘糖果。于是，他拿起手機對着沈钺的工作臺拍了張照片，給京京發送過去。

誰能想到，一個小時後，多巴胺飙升的突如其來，毫無準備。

深夜裏，他臉上浮起的笑意，在京京看來似乎是在笑話自己的天真和無趣。她有些洩氣，沒等楊聞昭給出反應，繼續說起來，“工作遇到煩心事，下班後想溜達着纾解郁悶。這不，一不小心遇見兜兜，還遇上你。”

這才是真實的答案，不過剛才未經修飾的京京已經刻在他的心底。

楊聞昭從她的臉上看到委屈，他有些後悔剛才的關于兜兜特意訓她的言論。他于是補救道，“兜兜緩解你的郁悶了嗎？如果沒有緩解的話，我可以充當兜兜的角色，你看用怎樣的方式訓練我呢？”

京京被逗樂了，撲哧笑出聲後，她說，“那就別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別問我怎麽解決，別給我講道理。陪着我走完這條街剩餘的路，到了路口我打車離開，你開車回家。行麽？”

楊聞昭如同乖巧的幼兒園小學生，點點頭，回複好的。不過，他随後又舉起右手，申請一次提問的機會，“是靜靜地走路，還是可以聊些別的，不是灌輸心靈雞湯的那種聊天？”

京京說，“随便，都可以。你可以聊些不無聊的東西。”

他說，好啊，我就講個不無聊的人和一些不無聊的事兒。“今天過生日的壽星叫沈钺，比我大兩歲，以某市高考理科狀元的身份進的數學系。他到了大學校園後才發現狀元的智商在天才的面前一文不值。我那時候也小，一下子從緊繃的高中來到自由開放的大學，突然覺得無拘無束真好。被降維打擊到的他，和自由過火的我，以及兩位同樣神經質的同學一起組了支樂隊。

我們樂隊有三位姓楊的，三比一，于是樂隊名字就叫“Yang”。當時的口號是where is Yang where is bang! 當然是化用了楊老前輩的趣事，可惜我們樂隊沒能bang，也沒能boom！樂隊成立一個月後，大楊退出了，成立三個月後，二楊也退出。最後只剩下沈钺和我，我一年後離開本部回醫學院上課，其實也算變相退出。

只有沈钺一個人堅守着Yang這個樂隊，他現在在DJ圈的外號叫Yang神。改天我們休息的時候，帶你去見見Yang神。

音樂可以讓我們不無聊。”

京京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笑容，她猜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是世界上最音癡的一撥人。不過，她并不打算這時候告訴他，因為不忍破壞這一刻舒展的氛圍。

她微微擡頭，看到街上兩顆梧桐樹的樹冠交錯在一起，“真好！”

楊聞昭順着她的目光也望過去，從樹冠的空隙間，看到了夜空的一顆星星。

“我也在數星星，目前只有一顆。”他說道。

京京笑着，“我們真是一組怪胎。在這現代繁華都市的中心，試圖數清天上的星星有幾顆。”

倆人走到了事先約定分別的路口，這裏沒有法國梧桐的阻攔，夜空就在頭頂。楊聞昭突然想做些有趣的事情。他先是站到她對面，說道，“雖然地點不盡如人意，不過你挑選一個形狀，什麽都成。”他怕她沒領悟到，又用英語重複一遍，“Pick a shape. An animal……anything.”

京京笑起來，她聽懂了，領悟到了，然後用雙手捂住上揚的嘴角。咯咯的笑聲從她的指縫中漏出，她的答案是搖搖頭。

楊聞昭本來也沒打算能夠得到她的正面反饋，見到她搖頭後，并沒有太多失落。

“這裏不成，改天去野外吧……我想要一只奔跑的邊牧。”

京京的聲音響起來，這次換楊聞昭笑起來。誰說只有轟轟烈烈燈紅酒綠才算有意思，無需多言的街角才是最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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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k a shape. An animal……anything”是電影美麗心靈裏男女主角第一次約會遙望星空時的臺詞。

where is Yang where is bang.這句俚語是楊振寧老先生的早年趣事。據說他老人家當年因為動手能力差，做不來實驗，才選擇的理論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