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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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還在剛學會開車的興奮期,自告奮勇地表示周六上午她可以去接楊聞昭,順便讓楊師傅再指導一下停車技巧。這周在公司,因為寫字樓停車場裏各種類型的停車位都練習過,她知道怎麽尋找錨定點。祥安裏小區因為是老小區,車位相對不那麽規範,她停起來多少有些費勁。
還是在上次停車的位置,她看到了在小區門口站着的楊聞昭。
“我原本想着到了後再給你打電話叫你下樓呢,結果你已經出來啦。等很久了吧?”京京在他上車後問道。
“沒有。我只是估摸着時間,覺得你快到了,才出得門。”其實也不是。他是在收到她出發的消息後,在家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既然屋裏不能靜心,還不如在小區外,看着一輛輛過路的車輛,盼着盼着就盼到了希望。
“你真厲害。時間預估得很準呀。”她真心誇道。
“哪裏,這條道也是爺爺家到我家的路,我每周走一次,還成。”他心虛着找合理解釋。嗯,剛剛說出口的言語,非常合理,邏輯上毫無漏洞。
成年人遇到尴尬或者心虛之後,第一時間是轉移話題。他問的是之前她們聊起的側方停車難題,“祥安裏的車位怎麽啦,太窄了,不好停?”
“也不是。我們家租的那個車位是地上的側方停車位。車位前方停的也是一輛大車,周圍可以調整的空間很有限。我每次往裏面倒時摸不準度,心裏擔心會剮蹭到。”她說得有點心虛,現階段她車感不行,只有死記硬背那些參照點才能順利停好車。
他咧着嘴笑起來,“這好辦。我們下午練習幾次,開車是熟練活兒。我們外科手術也是。”
京京心想,他還挺會安慰人的,把開車和外科手術放一起類比。不過,她确實被安慰到了,“嗯,也和我們畫PPT一樣。”
“PPT怎麽練習的?”
“外科手術怎麽練習?”
倆人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又幾乎同步落下,一起笑了起來。京京更是笑得顫抖,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晃了晃,她才咬住下唇讓自己穩住。
京京搶先一步說,“PPT的配色有模板,整個報告的架構是标準化的,甚至論點論據之間的邏輯遞進關系都有套路。我進公司的第一年就是在學習這些流程化的東西。”
楊聞昭悶笑了有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問題。“我們就是一臺手術加一臺手術累積。我剛進醫院的前四年大約參與完成的手術有一千多臺。我這裏的參與不是指獨立完成的,早期更多是旁觀學習,後來上手術,從二助到一助再到主刀。當然現在一些複雜的手術,還是必須主任醫師才能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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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聽完點評說,“那還是資本家的套路深一些。市場化的東西,往往需要一些套路來包裝,性價比其實很低的。”
楊聞昭心想,那完了。今兒的展覽是當代藝術作品,他早上起床後在網上提前做功課,展覽評論區懂藝術的人點評很尖銳,說參展的幾位大師都是擅長包裝的大師。原話是“真不愧是一流的營銷大師。三流的藝術家硬是被包裝成當代馬蒂斯。”
他其實對藝術一竅不通。小的時候,他爸媽都在醫院上班,一邊坐診值班一邊還要進修評職稱。倆人工作一個賽一個繁忙。奶奶那時候身體不好,爺爺要照顧奶奶。他其實是因為家長太忙實在沒時間教育,被早早塞到學校裏的。不然不是天才兒童的他也不會十六歲考上大學。
自小,家裏人覺得讓他上學早,已經很虧待他,并不想額外加重他的學習負擔。他一門課外輔導班都沒上過,哪怕是興趣類的。他在初中的時候,化學老師是大學剛畢業,老師教班上幾個毛頭小子彈過一陣子吉他。後來在大學,遇到了沈钺,他才知道自己的吉他彈得稀巴爛。
本來他在安排周末見面的時候,想過多種方案。思來想去覺得去美術館最合适,自己不懂,可以請教她,她也不懂的話,倆人可以順理成章撤退,再去咖啡館,餐廳,電影院或者其他适合倆人相處的地方。
事實上,盡管京京他們兩個人對于當代藝術一竅不通,但是對于好玩和不好玩的标準卻是出奇的一致。他遇到認為有趣的作品,偏頭看京京一眼,就能從與她對視的眼光中發現共鳴。
京京也有同樣的感受,當她第一次和他交流,頻率合上的時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閃開。後面不斷發現有新奇的點時,眼神再碰撞到一起,她不再左右飄忽地轉移注意力,而是彎着眼睛持續地注視着他。
潔白牆壁的大展廳,藝術家盤坐在中央。廳內靜悄悄,似乎任何聲音都能産生回音。所有參觀者都被提示需要放輕腳步,他倆也不例外。京京走在前面,因為廳內過于安靜,她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人。楊聞昭在她每一次回頭後向她多靠近幾步,漸漸地,他距離她只有寸步距離。在觸手可及的間隔內,他們似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展廳中央,藝術家猛然敲響了手中的銅缽,這是當代藝術的一部分。京京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她右腳擡起順勢後撤,撞進了楊聞昭懷裏。
他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珊瑚橙連衣裙包裹的腰身被他的手臂箍緊。她緊繃的腰背在聽到他的那句“小心”後慢慢松弛下來。她的脖頸終于不再僵硬,她的臉頰上還有嬌羞的殘暈,全身上下孑然一色,素潔瑩然,嬌嫩無比。這一下,彼此的心跳都聽見了。
京京靠着他胳膊的力量站穩後悄悄向前挪動半步,臉上的紅暈還沒消散幹淨,然後回頭小聲說一聲謝謝。她的聲音輕的幾乎自己都聽不到,楊聞昭默默靠近,左耳湊到她的右肩上方,可惜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雙手最後放在她的雙肩兩側,輕扶着低頭在她耳邊說,“專心”。
專心幹嘛,看表演?這個藝術家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虛的整點敲銅缽,吓人一跳不說,完全弄不懂他的藝術表達。
她再次側頭,左側下嘴角被微微咬住,這一次臉上紅暈完全消散。她朝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好無聊。”“專注不了。”
他看懂了,雙手從雙肩收回,右手牽住她的左手,撥開人群離開這個行為藝術的大廳。
來到外面喧鬧的世界,倆人才敢正常動作。京京因為剛剛擠出人群,包被碰到,她這才順勢掙開他的右手。在她低頭整理裙擺和背包時,聽到有人叫楊聞昭的名字。她随即放下手上動作,擡頭先看往四周,然後又看向身旁的人。
她順着他的目光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姑娘帶着丹寧貝雷帽,身着甜白色針織半袖,下身是牛仔裙,脖頸上的澳白珠子閃爍着綢緞的光彩。一個漂亮的姑娘。
“不介紹一下?”漂亮姑娘走上前,搶先一步說話。
楊聞昭看向京京,對她說,“以前認識的人,申雪。”說完又對申雪介紹京京,“我朋友,京京。”
“名字真好聽,人也長得漂亮。中午不介意的話,一起吃飯?畢竟上次我們飯還沒吃成呢。”申雪先看了眼京京,然後對着楊聞昭說。
“抱歉,介意。我們先走了。”說完,楊聞昭又牽起京京的手,快步離開。
他們走進最後一個展廳前,京京回頭望了申雪一眼。那位姑娘已經不在原地,她四處搜尋她的身影,結果一無所獲。
最後一個展廳內,倆人都沒有太大心思在作品上。京京從他手裏再度抽出自己的手,問道“她是你朋友?”
楊聞昭解釋道,“如果說微信通訊錄裏添加的人都算朋友的話,那麽她是。不過在我的看來,兩個人沒有單獨吃過飯,不應該算朋友的。”
她問的直接,“相親對象?”
他點點頭,舉重若輕地解釋了一句,“以前的。沒成的那種。”
她向前邁了一步,稍微拉開倆人的距離,淡淡說,“貌似不太和諧的相親往事。介意講講你們的故事嗎?”
“我們科室主任的太太介紹來的相親對象。那次見面是三月份,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我接到病房電話,我的一位病人術後出現嚴重并發症,需要立刻回去處理。我只好早退,那次相親持續不到三分鐘吧。”
楊聞昭沒完全吐露的是那一次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女孩兒先是比約定時間遲到了半個小時。然後當他提出要離開時以為他有緊急病人是托詞。在他離開後,被惹怒的她通過微信罵了他幾十條。幾天後,申雪知道是誤會,追到科室。他請了馬主任才把人勸走的。
也正是通過申雪發來的幾十條微信,他才知道自己那天等待的半個小時是被人耍着玩兒。申雪和她的姐妹早就來了,她們事先埋伏在餐廳的另一個角落裏,觀察了他半個小時。當他提出離開時,申雪覺得自己主動權喪失,所以才惱羞成怒。
“可是她好漂亮呀。後來為什麽沒再聯系呢?”京京并不知道這些不愉快的往事,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真實答案。
“我那陣子特別忙,剛剛升副主任醫師,許多手術堆過來。”楊聞昭說道一半,停頓下來。京京持續盯着他的神情寫滿了:我不相信,楊醫生,你沒說實話。
他搖搖頭,半晌後才又開口,“我不喜歡相親時被陌生人挑挑揀揀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相親,這不是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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