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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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收到的離別禮物有些多,楊聞昭和京京一起幫忙送上樓。女孩子之間擁抱就是最後的告別了。再見或許是幾年以後。

又到了倆人獨處時間,楊聞昭瞄了眼上次車子停靠的路邊,又看了看身邊的人,搭配上幾十分鐘前的場面,很奇妙的感覺。

他點評說,“你們同事關系處得不錯。”

她笑着回應,“還行。你說的,成人世界的人際關系,尤其是職場關系不是一錘子買賣。所以,你好我好大家好,場面祥和很重要。”

他順着她的話說,“嗯,表面風平浪靜,底下波濤洶湧。”

這話藏着玄機,擺明讓她發問,“啊?你發現了什麽?”

他把兩次酒局後的場景結合起來,說出自己的結論。“她愛他,她也愛他,他不愛她,他不太愛她了。”

“你繞口令呢。”不對,京京聽明白了。

她看着他的臉,沒想到他洞察力這麽強。楊聞昭沒等她誇獎和詢問,自己主動交待,“我們在醫院,每次和病人面對面溝通,我都會留意他們的表情。這麽多年下來見過無數人,自然對微表情很敏銳。”

他回頭朝小區看了一眼,說,“你領導看你朋友的表情很平淡,不像是摻雜着感情的。你朋友就不太一樣,她一直避免對視。”

“楊聞昭,你可以擺攤算命了。”

“那不成,算命哪比救命有成就感。”

“他們現在的處理就很好。宋晴看似慎重的決定,何嘗沒有充滿偶然性吶。與一種可能性決絕告別,是需要勇氣的。”她感嘆道。“我發現,其實人人都在痛苦中掙紮,只有自愛,才能無敵。”

楊聞昭牽着深夜哲學家的手,說,“有一定道理。不過無敵不一定只有一條路可以抵達。每人的選擇造就各自的命運。自利的人要自愛,無私的人是互愛。”

人間煙火,滾滾紅塵,誰的人生都是單程旅程,誰的命運都是靠一個個選擇造就的。別人的私人感情點到為止,他們自己的感情才剛剛開始。什麽苦海、什麽掙紮,都不是他們的。他們應該擁抱熱情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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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聞昭這周病人多,科室和醫院的行政事務也多,明天還有一整天的義診要參加。當差不自由,在戀愛的時候有了深刻體驗。于是他自覺把自己放回到追求者的身份,開車門,遞濕巾,擰瓶蓋,收幹濕垃圾,獻得一手好殷勤。

京京見他再伸手的時候,看也沒看,朝他手掌拍去。他掌心裏有東西,下面的手掌翻身,東西換了手。她收回自己的左手,發現是條紅玉髓吊墜項鏈,不是她脖子上戴的經典貝殼樣式。

才不是突如其來的意外,感覺像是某人蓄謀已久的驚喜。不過她喜歡這份驚喜背後的心意。

他将她的歡喜收入眼底,笑着接過來傾身幫她帶上。“沈钺的朋友幫忙設計的。”

京京打開副駕上方的遮陽板,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半透明的紅玉髓和原本的白貝母在夜色裏,有些星辰大海的韻味。她撫摸着項鏈,朝他眨眨眼,“楊醫生你讨好女孩子的招數都是別人傳授的呀。”

他可不想讓沈钺攬走全部功勞,表态說,“那倒不是,設計師是他朋友,樣式是我的眼光。”

她整理了兩條項鏈的長度,白貝母在上,紅玉髓在下,含笑問道,“好看嗎?”

他點頭,“好看。”

她眉眼彎彎,繼續提問,“好看在哪兒?”

他一臉真誠,“像是樹上開了花,花上挂了水珠。美麗極了。”

什麽呀,她抗議聲中帶着撒嬌,輕輕掙開他的手。“所以我是樹?”

“灰色連衣裙是樹。”

好吧,冤枉他了。

她把手指從吊墜上移開,重新牽起他的手。“怎麽想到送我禮物,我生日在春天裏呀。”

“我錯過了春天,所以想彌補。”情話說得流暢,這一次沒有絲毫歧義,絕對是無師自通。

浪漫剛剛溢出一點點,她就受不住了。“楊聞昭,我發現你說的比唱的好聽。”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為自己正名,“還是唱歌水平更高一些。”

那你給我唱首歌吧。她說。

It's late in the evening.

She's wondering what clothes to wear.

She puts on her make up, and brushes her long blond hair.

And then she asks me:"do I look all right?"

And I say:"yes, 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

果然,他唱歌的水平高出一大截。沒有音效,沒有吉他,沒有貝斯。他望着她,輕輕唱出歌詞,宛如曲中的場景閃現在今夜的車裏。一樣的夜色漸濃,一樣的薄施粉黛,一樣的靈動問詢好看嗎?更是一樣的wonderful。

明明只是輕輕哼唱,她卻自覺地給他的聲音添加了一層混響。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自帶明亮好看的眼神,她想自己大概會一直記住今晚吧,wonderful night。

這一晚,天上依舊沒有星星,車子也沒有朝郊區開去,還是回了祥安裏。

快晚上十二點,老賀居然還沒睡覺,坐在客廳看電視,這與他的養生日常完全相悖。

“爸,怎麽沒睡覺呢?”京京把包挂起來後,準備去洗手間洗漱。

“你們聚餐怎麽散這麽晚呢?”老賀站起來關了電視,隐約還能聞到酒味。其實京京晚上沒喝很多,宋晴杯子裏的酒一不小心撒到她衣服上。

老賀追問起來,“喝了酒,怎麽回來的?”

她笑了笑,“代駕送的。我同事出國念書,大家熱鬧得晚了一些。”

老賀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對她說,“洗漱吧。我先睡了。”

他轉身進屋關門後,撥通馬秋雲的電話,夫妻兩人在女兒要戀愛的事情上默契地達成一致。“嗯,剛剛回來,喝了啤酒,代駕送回來的。這一周除了周三她和小朱小田一起吃飯,其他幾天都是準時回家的。這些告訴過你的……在家裏洗洗衣服,練練字的,與以前沒有大不同……好,我明後不出門,再觀察一個周末……”

京京這周大概猜到馬女士和老賀通電話,讓他盯梢自己。老賀做得太明顯,每次自己回家後,都刻意擡頭看一眼牆上挂的鐘。看完之後,拿起手機劈裏啪啦的打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做間諜。

剛剛,楊聞昭還調侃地問道,家裏的門禁是晚上幾點鐘,需不需要他加大油門開快些。

京京透露出要戀愛的消息,是為了拒絕相親。沒有水到渠成前,她又不想讓爸媽過早幹預到她的感情生活裏。爸媽作為土生土長江城人,他們的生活圈子裏,雞毛蒜皮,家長裏短,攀比無處不在。有女兒的家裏,會相互比較長相,比較學習,比較工作,還有要嫁的對象。攀比一旦開始,就不會有盡頭,一山總會還望一山高。她自己曾經被人挑剔過,不想自己身邊的人也經受一樣的挑剔聲音。

父母這裏其實是可以糊弄過去的。比如京京周六本來也沒安排特別的活動,在家看書寫字刷劇,所有的外出都叫上老賀一起。她上午往洗衣店送幹洗衣服,邀請老賀同行;去菜市場買菜,也邀請他同行;下午去畫室取裝裱的字,更是再三邀請他一起。

京京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是,老賀其實對八段錦,太極劍這些的興趣并不特別大,跟着比劃了幾天後就放一邊。他也看出來自己對他跑去聽講座很不滿,最近刻意收斂一些。京京還是想幫爸爸找到些健康且無害的樂趣。像馬女士,自從上周末報了瑜伽班,這周已經上過三次課。照她的學習熱情,今年再續五十個小時完全不成問題。

她送去裝裱字的那家店,店鋪老板和老板娘會用木頭的邊角料雕刻很多小動物,栩栩如生的。她上次買過幾個木雕,後來見老板娘的朋友圈裏又po出新的作品,她提前預定了兩只小狗和兩只貓咪。

這次帶老賀去店裏轉轉,存粹是試探他的興趣點。

老賀第一次坐她的車裏,環視內室一周後,問道,“這車給你小姨錢了嗎?”

京京知道爸爸的自尊心又作祟,耐心解釋了過程。“我一開始就給小姨轉了錢,她退回來。後來,我把錢給我媽,讓她轉給小姨。便宜肯定是占了的,這臺車子過戶之前只跑了三千多公裏,幾乎是新車。今年小姨和小姨夫過生日的時候,我送點貴重的禮物。”

老賀聽完後,皺着的眉頭稍微舒展開,“成。回頭我轉些錢給你。雖說是親戚,大便宜咱們不占。”

京京拒絕了,“不用。我有錢。五月份發了去年獎金,挺豐厚的。”

老賀的眉頭這才完全放輕松,“加班加成那樣,獎金再少的話,可以換工作了。”

她見老賀不再擰巴,也笑了。“我們是項目制,有忙有閑,年假也多。全年平均下來,性價比挺高的。等我下個項目做完,帶您和我媽一起出去旅游吧。您想去哪兒?”

老賀想了想,“臺灣吧。日本不去,東南亞太熱,歐美太遠。臺灣最合适,也是我們領土的一部分。”

老一輩人的思想覺悟,她必須點個贊。

偏偏他的愛好太難琢磨,老賀對字畫興趣一般,對木雕更是完全沒有興致。這一趟純粹是給女兒拎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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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來自《Wonderful night》,吉他大神Eric Clapton的經典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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