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林(俢筠篇)
夏日的午後,除了呼吸和不斷流淌下來的汗水,仿佛其他一切都靜止了,我從睡夢中醒來,渾渾噩噩中瞥向一旁的風扇,還真TMD的靜止了,沒有單人宿舍就算了,宿舍裏不裝空調我也不計較,可好不容易淘來了一個破風扇,學校竟然把電也給掐了,這就讓人無法容忍了。忍無可忍,就把憤怒扼死在睡眠中,我抹了一把額上厚厚的汗水,蹭到涼席上一塊沒有被捂熱的地方,繼續睡。
可是腹中卻傳來無比饑餓的感覺,餓得我都有點眩暈,這才想起來,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過什麽東西,想坐起身,頭卻疼得厲害,看來昨晚真的喝高了。只能在床上到處摸索手機,看看離飯時還有多久,好讓下鋪的眼鏡兄給我帶回點什麽。
撥通了電話,那位仁兄卻說自己正在火車上,一切順利,不用擔心。擔心什麽?傻兮兮問完他去哪兒,才想起來,昨晚可不就是一起去慶祝倒黴的期末考試終于結束了嗎,要不是眼鏡兄突然提到學校政策太過寬松,竟然挂三科以上才取消學籍,有損學校名聲什麽的,我也不至于悲從中來喝了那麽多。八門課程,只要能過三科,一定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恩寵了。
宿舍裏那三個沒良心的混蛋滾得也夠快,今天一早就都收拾好鋪蓋走人了,一個回家,一個直接去西藏自助游,還有一個去見女朋友了,也不打個招呼,就不怕我自己睡死在這兒。
的确,暑假了,可是我不想回家。上次離開家時,老爸的咆哮還在耳邊,他說我們這個家族,就要徹底毀在我的手裏了,整日無所事事,既不繼承家業,又胸無大志,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的架勢,可偏偏家中既非為官,又無錢無勢,警告我再不做什麽正事,就幹幹淨淨的滾出這個家門。
老爸說得對,我的确是放浪慣了,作為林家的後人,竟然能廢物到我這種程度,也很罕見。近年來,家中發生了許多事,我想要做些什麽卻無能為力。林家先祖曾與真聖結下契約,以子孫世代作為禓祓師祛除強鬼惡妖為代價,換得異于凡人的長壽,以及能看透陰陽二界的雙眼。
而我的雙眼,卻與常人無異,小的時候起,就無法忍受家裏那種壓抑沉悶的氛圍,仿佛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東西,只有我無法看到,而他們讨論那些鬼怪時,總是避開我。在家中我永遠是個異類,那就做個正常人吧,誰願被祖輩不知幾百年前締結的契約束縛在那個偏遠孤寂的小村落,所以我一直叛逆着,争取着,渴望着徹徹底底走出家門的一天。
我有一個孿生哥哥,一樣的面容,他卻是那樣的耀目,只比我早問世幾分鐘而已,卻不得不承擔下林家子嗣所有的重擔,留給我一個完整的童年……
我正惆悵着,可剛剛萌芽的傷感情緒,突然被樓下傳來的暴喝打斷。
“林俢筠,222宿舍的林俢筠,有你的電話!”樓下宿管的大爺突然扯着沙啞的嗓子喊我的名字。電話?手機沒欠費啊,誰把電話打到樓下去了,故意折騰我的吧?只當是惡作劇,我沒有從床上下來,可是宿管大爺竟锲而不舍得一直吆喝着上來敲我宿舍的門。
這大熱天的,老人家爬上來也不容易,我放棄了裝作沒人在的念頭,怎能辜負了老大爺的熱心腸,一邊哀嘆打電話的人也夠有耐心的,一邊跟着他下了樓去。
“你好,我是林俢筠。”
“二公子,我是張楊,夫人請您即刻回老宅。” “公子”…這個年頭,誰聽到這種稱呼,恐怕都會被雷得外焦裏嫩吧,但是在我家中,就維持着如此陳舊的規矩。
“怎麽不打我手機?宿舍電話也行啊。讓宿管大爺喊了那麽久222,故意提醒我真的很二?”聽張揚說要我回家,心中就難免煩躁。張揚是父親的徒弟之一,只是悟性比我高不了多少,平時留在家中接待前來委托的客人,很少同父親一起外出禓祓。
張揚忽略我的抱怨,在電話裏說,父親得到了皊果生長之地的消息,打算與母親帶着哥哥去尋找,要我乘最近的航班回去,于是,六個小時之後,我就站在了老宅大門之外。
徘徊了許久,還是沒有走進去,小的時候,哥哥睿智穩重,我則總是惹事闖禍,父母對哥哥的關懷愛護遠勝于我,想要争取他們的一點點關注,于是我故意的制造一些事端,常常惹得父親大動肝火,雖然每次都是哥哥袒護着,我對他卻總是保持着敵對的态度。四年前,我最胡鬧叛逆的時候,竟不知天高地厚,濫用禁術召來了惡靈,哥哥為了保護我受了重傷,一直昏迷至今,并非尋常醫療藥物可治,身體逐漸衰弱,唯有長期服用皊果才有可能蘇醒并延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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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悔恨自責無需再提,那時起,父母便通過各種方式尋找皊果的生長地,他們雖然沒有責備過我,但是我想,如果昏迷的人是我的話,他們會更容易接受。
我繞過這個古舊空曠的大宅,來到了後面茂密的竹林中,用我那少得可憐的腦細胞思考一會見了父母,該怎樣應對,卻不知不覺,走到了竹林深處。遲鈍如我,也發覺了周圍的異常,墨綠色的霧氣萦繞在四周,散發着醉人的香氣,如甘霖,如烈酒,明知應該提高警惕,我卻仍然忍不住誘惑,深深吸了一口。
然後,身體突然襲來的僵硬感覺,讓我認識到,我若不是突然半身不遂,就是被某個道法高超的人所控制了,而且,以我的能力是解不了的,從現在開始,我就要事事聽從施術之人的擺布。
小的時候,大人們說過,這裏關着可怕的東西,可能就是那東西使的妖術,我只能在心中哀嚎,吾命休矣。
果然,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一個方向走去,我精神高度緊張,十分害怕四周突然跳出一頭尖牙利齒的妖怪,張着血盆大口向我撲來,或者惡鬼,又稍稍安心,好在,我是看不到惡鬼的。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大概走了十幾分鐘,突然停了下來,我隐隐察覺有些不對,以我所站立的位置為圓心,以10米為半徑畫一個圓,這個圓內寸草不生,而外面的翠竹欣欣向榮。
正疑惑着,卻被迫蹲下,用雙手挖開地上的泥土,我稍稍松弛的神經又再次緊繃起來,祈禱着千萬別挖出一堆屍體什麽的,白骨就算了,千萬別挖出個僵屍,尤其是腐爛到一半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