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困惑(俢筠篇)

回到家裏後,餓極也累極了,在師父心平氣和又暗藏着“殺氣”的提議下,我與赫五絲毫不敢提出質疑的先去廚房吃東西,我因為胃裏仍然不太舒服,只喝了兩口粥,本來以為赫五作為傷員可能也沒什麽胃口,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把留在鍋裏保溫的兩大碗飯菜都吃完了,那可是兩人份的,遠遠大于他平日的食量,我有些擔心的勸他暴飲暴食不好,他只是淡淡的說,這樣傷好得快。

師父沒有接受父母的建議住在北面正房,而是選了西面廂房二層的客房。我們三個的卧室則是在東面廂房,我與羅恪的房間在一樓,赫五的在二樓,我房間的正上方。

聽到上面水流聲持續了一陣,他可能是在洗澡,我也懶得梳洗,睡衣都來不及換,脫得只剩下一條平角褲,就呈大字型撲到床上,抓過被子裹在身上,打算好好睡一覺,聽着樓上的水聲,眼皮越來越沉,一會就睡着了。

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小時候的事,家人的事,沒有發生過的事,都毫無邏輯的攪在一起,共同之處就是,我只是個遠遠的旁觀者,或喜或悲,都與我無關。唯一有印象的片段,是在黑夜裏,我自己拉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路燈昏暗,我心中茫然又空洞,不知道在哪裏,又該去何處,只是盲目的走着,明明倍感凄涼害怕,卻還是要裝出一副豁達潇灑的樣子。突然,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拉住了我,我回頭,是寶兒,對着我甜甜的笑,可是粉嫩嫩的面頰卻迅速枯萎,我不由駭然,猛的從夢中驚醒。

從床上坐起來,身上都是汗水,沖洗了一下,樓上已經是完全的寂靜,赫五動作一向很輕,地面上鋪的木板都很古老,可是他在上面走路從來都不會發出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我猜測他可能也睡了。

此時,太陽還沒有落山,而我的心中像被塞了幾塊木頭,硬邦邦的梗着難受,已經睡意全無,記得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我們,若是想要做一名合格的禓祓師,就必須随時關閉自己的感受,不能帶有任何感情,否則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因為我們面對的是強鬼,往往兇悍又殘忍,即便亡者真的有極大的悲傷,慘痛的經歷,也不可以同情憐憫,他們已經不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只能恪守本職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至于那些傷害了他們的人,時機到了就自有其孽債要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裁決。

曾經聽父親講這些時,完全心不在焉,現在才發現,做起來太難。我刻意忽略感受,試着置身事外,可是埋葬村民時,卻總忍不住聯想他們經過了怎樣恐怖又絕望的一天,本來平靜祥和的村莊,瞬間沉寂,所有人都冰冷的沉眠于此……

甩開心中的煩躁低落,我打開房門出去,想提早應了師父“好好談一談”之約,轉移一下思路,也好把責任包攬下來,最好能讓師父覺得不必再和赫五談了。

這個時間,師父應該不是在竹林彈奏古琴,自己與自己對弈,就是在書房寫字作畫。獨處時,師父便不會化作現代人的模樣,仍是那身飄逸無塵的白袍,青絲玄鬓,讓人心中很是安寧。

我去竹林轉了一圈,沒有見到師父,轉而來到了前堂。書房在二樓,老宅的隔音效果其實并不好,我在樓梯上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脆響,身後反射性的疼了起來。聲音似乎就是從書房裏傳來的,我走過去,房門是虛掩着的,從縫隙中一看,那情景着實出乎我的意料。

赫五雙手撐在藤椅扶手上,褲子褪到了腿跟,微長的T恤也折到了腰間,正接受着師父手中那塊能把人腳趾頭砸腫的鎮紙的洗禮,原來他比我來得還早。我贊嘆了一下赫五不愧是豹妖,就是與衆不同,腰部勁瘦,臀部緊實挺翹,肌肉曲線堪稱完美,看來我沒事也得多出入健身房了。

只是他此刻挨打的部位已經深紅并且腫得老高,看着就很疼。可是赫五卻一聲不吭,仿佛那鎮紙沒有落在他的身上,我頓時覺得自己挨打時可能太折騰喧嘩了,和他一比真是太沒面子。腦中随即又冒出一個“原來像赫五這麽強勢的小子也要乖乖的撐在那裏挨揍”的念頭,頓時覺得找到了心理安慰。

然後我狠狠垂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又瞎想些什麽……師父本來已經不打了,不知道和赫五說了些什麽,那鎮紙又砸了下來,雖然看起來比剛才輕了許多,但是赫五的身上還有傷,而且都是因我導致的,不能再挨打了,也不顧師父說的什麽進退禮節,一時心急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可是進去之後我才覺得自己可能太莽撞了,赫五那麽孤傲的家夥,若是讓別人撞見自己這個模樣挨打,還不羞愧死?或者耿耿于懷,将我除之而後快?可是我還是低估了他的板磚程度,竟然只是極為淡定的回頭看了我一下,就又安靜的轉過頭一動不動。

反而是師父,見我進來時,就把赫五的T恤放了下來,勉強遮住他被打得又紅又亮的部位。我想師父罰他可能就是因為我們那兩天的所作所為,于是便想替他擔下來,并不是我突然變得“英勇無畏”,那些事其實并不怪他,若沒有他在,我可能早就成了別人的盤中餐,我卻還累得他受傷,總是這麽能惹麻煩的一個人。

赫五依然用那冷淡的聲音,單調的語氣回絕了我的提議,臭小子,不知好歹,這有什麽可別扭的,疼的不還是你自己。總之,我被師父又攆了出去,關上了門,等在書房外面,我明白師父雖不會溺愛但卻溫和,應該不會在小五有傷時還責罰他,可是聽着裏面的聲音,仍覺得比打在自己身上還難受。

Advertisement

赫五從書房出來時,我問他怎麽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臉上似乎帶着一層紅暈。

他走了以後,我敲門進了書房,可是師父卻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似乎要開始作畫,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也不見師父理我,剛張開嘴還沒出聲,師父就讓我先站到牆角那裏去,該不會像小學生一樣,還要罰站?

我極不情願的挪了過去,師父果然展開一張宣紙提筆畫了起來,我站在一旁等了近十五分鐘,還是沒得到特赦,就開口道:“師父,我腿都酸了。”

師父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我動作幅度緩慢的移到他的身旁,想要一覽他的大作,然而卻怔怔的愣在那裏,師父畫的,正是那個符咒,那個刻在魑魅身上的符咒,同時,也是當年我召來的那個惡靈身上的符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