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彷徨(俢筠篇)
“怎麽了?氣息很亂。”師父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筆,關切的望着我。
我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也許我會看錯,可是師父絕對不會認錯,紙上的符咒,與我四年前在那惡靈身上所見,分毫不差,這樣說來,終于有了追蹤那個惡靈的線索?“師父可認得這符咒?能否看出施咒之人是誰?”
師父并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讓我自己分析。若是一個月以前,我可能只看得出一堆複雜的符文,現在雖長進不少,然而心中焦躁不安,也顧不得邏輯,把那些平時書上看的,師父教的,只要湧進頭腦中的東西,全都抖了出來。
“這是不平等契約中被役使者身上留下的印記,相當于古代奴隸身上的烙印,來分辨被役使者的所有權,與其他符咒不同,下方都帶有一個特別的圖案,類似于施咒者各自的簽名。受契約所制,被役使者不得違背命令,否則,求死尚且不得,所以他們不會擅自行動,皆聽命于其主而行事。”
見師父點頭,我忙問到:“能通過魑魅身上的這個符咒找到它的主人嗎?”
“為何要找它的主人?”
“因為……”我一時沉默了,即使找到了又如何,詢問他那個惡靈的下落,他就會告訴我嗎?我知道了以後,又能怎樣?我的能力,對付他們,還遠遠不夠。于是轉而問到:“師父,使用給小五療傷那樣的術法,會對您有什麽不好的影響嗎?”
師父那漆黑幽深的眸子帶着審視的目光望向我,似乎想要看透我的腦中所想,“沒有影響,靈力如同人的體力一般,自然消長,并非術法。”
“那我的靈力要達到這種醫治他人的程度,需要多久?” 不知是我說話的語調過于急躁,失了古人很注重的“禮數”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我看到師父的眉心微蹙,繼而又淡笑道:“還早,這要看你的悟性。”
據這些日的觀察,這樣微小的表情,是師父不悅的征兆,但是此時我非常洩氣,也沒有分析是什麽原因,悟性這麽虛無缥缈的東西,該如何把握?如果悟性可以以數字計量,我的肯定是負值。便又問道:“師父,您…會記恨先祖林嬈嗎?”
師父似乎并沒有因這個問題感到冒犯,也沒有因為我跳躍的思路而意外,只是微微搖頭,略顯淡漠。
“那,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能不能……”雖然得到了回答,可是這個醞釀了很久的請求,我卻仍然覺得說不出口。
沒有等我說完,師父先道:“能不能治好俢筨?”
我很驚訝,師父莫非會讀心術?這件事,的确是從聽到師父是仙人的那一刻起,就盤桓在我心頭,只是從來沒有問過。哥哥被惡靈傷了以後,尋常醫生治不好,我就把希望寄托在找到那惡靈之上。只是見到師父後,則一心盼望着師父的仙術能夠醫好他。
然而師父因為林家,留在地下陰暗的石牢裏近500年,林家無償的向他索取了那麽多,師父都寬豁大度,不再計較;父母無暇顧及我,而師父又承擔下他們教導養育我的職責,我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師父去醫治我哥?可是,我自己努力學習符咒術法,可以治好他的一天,看起來又那麽遙遠。
期待又害怕師父的回答,我補充道:“師父可以不再管我,收我哥為徒,他比我好很多…從任何方面來講都是,機敏,冷靜,懂事,聰慧,絕對不會讓師父費心,師父讓我哥醒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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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輕嘆道:“若能救得了俢筨,又怎會置之不理?”
我心中一緊:“難道…連師父也救不了?”
“這件事,等你長大一些再考慮。” “可是我哥他…躺在那裏都四年了,還要等多久?”仿佛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不小了,再過半年就滿十八歲了,師父知道救他的方法對不對,您告訴我,無論多難,不管做什麽我都願意。”
師父的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嚴肅,“俢筨無法醒來,是因為刻在他身上的詛咒,有人為了達成心願,和惡靈締結了契約,這是惡靈索要的代價。那個惡靈已經被妥善的藏匿,難以尋找,所以不解契約則詛咒不能除。”
于我而言,這句話就如炸雷一般在腦中轟鳴,四年來,我一直以為,哥哥是因為被惡靈襲擊,傷勢過重,才會一直昏迷。然而師父提到契約時,我才猛然想到,那一天,我召來惡靈,它曾經問我有何願望,打算付出怎樣的代價,我當時未作他想,竟然就答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當時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個代價會算在哥哥頭上,竟然是奪去他的意識……原來我是如此可怕的人,做了這樣不可饒恕的事……突然就感覺身子很冷,控制不住的顫栗起來,“是我……與惡靈結下契約的,是我……”
師父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卻什麽都沒做,只是繼續問:“你告訴我,什麽情況下,契約會被解除?”
“雙方通過協議解除,或者…其中一方亡故。”說出這個答案的瞬間,我即了然,若沒有辦法找到那個惡靈,那麽我死,則是救哥哥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師父,我若死…就能救我哥對不對?我可以…可以……”該死,又變得這樣吞吞吐吐,不得不承認,我很害怕,發自內心的畏懼,但我不會逃避,不能逃避。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扯過去按趴在書桌上,聽到師父冷聲道:“自己撐着”,我剛剛直起手臂,剛剛将赫五教訓過一番的那塊鎮紙就砸到了我的身上。突然襲來的疼痛讓我有點蒙,但反應過來以後就竭力忍耐着,沒有出聲。
師父站在後面也不說話,我想,若是平時,他會慢悠悠的一邊打一邊諄諄誘導着,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比上一次打的疼得多也重得多,腿上都受了好幾下,很快,就疼得我額上出了冷汗。師父現在是不是憤怒又失望?以前,他還會心疼我,舍不得重責,這回,不可能了吧?疼,真的很疼,我腦中瞬間閃過,“師父該不會是想直接打死我”的念頭,那這塊鎮紙太小了,要打很久啊…… 臀腿都被那鎮紙橫掃過大概有三遍的時候,我覺得身上的力氣似乎被掏空了,腿一軟,就要跌倒,一只有力的手臂卻牢牢的扶在腰間,然而那責打還在繼續。
“筠兒,誰都曾經年少過,錯過,困頓彷徨過”師父終于開口道,聽到他的聲音,我竟說不出的安心,“但年少的時光仍是最美好的,這樣珍貴的歲月,俢筨沒有辦法體會,你若死了,那俢筨失去的四年有何價值?你的父母又該怎樣面對喪子之痛?”
“可是,我還能做什麽?”話一出口,我才注意到自己鼻音很重。身後的拍打卻停了,師父極為無奈的聲音傳來:“真是個孩子,怎麽就打哭了?你要有承擔起過錯的勇氣,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會找到那個惡靈的,好好學習術法,到那時,自己結下的契約,自己解除,然後,想辦法補償俢筨,他若肯原諒最好,即使不肯原諒,那份自責愧疚你也應該擔當。這一次,為師不與你計較,這種尋死之話,此生不許再從你口中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