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支撐(赫五篇)
被強行召喚至此時,身體就已受到極大損傷,很難再有餘力治愈傷口,能站起來以後,我沿着回去的路慢慢走着,只要有輕微的動作,都會牽動全身的傷,可是,無緣無故離家,失蹤了一日,再講不出理由,師父也許會一怒之下将我趕走。若不是林俢筠的請求,不知那日,師父會不會救我……
被迫與主人締結契約以後,與許多其他的妖被關在一處,接受各種讓人痛不欲生的訓練,十年的同處,最後主人只許一人離開那個地方,被困在一個巨大的鐵籠裏,殺光其他的人,才可以活下來。
我只是站在角落裏,雖是妖,但我并不曾害人,更不想屠戮同類,尤其是曾共患難的夥伴。夥伴?也許只有我這樣認為,朝夕相處,他們已經知道誰是最強的,所以,他們要聯合起來,先除掉我。
他們沒有錯,只是想活着,只要是有思想的生物,都會對死亡有所恐懼,對生命有着渴望執着。我也想活着,只要一絲希望尚在,便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救出我的家人,給他們自由,但是,我不能接受踏着別人的屍體活下去……
死于鐵籠之中的人,家人都會被釋放,看着他們步步逼近,其實這樣也好,即便我不在了,家人仍會自由。本是放棄了,然而,突然有人擋在我身前,是一個花妖,她聲嘶力竭的對我喊“這不該是你的歸宿”,又拼盡全力阻攔其他人,那樣嬌小的背影,能堅持幾時?
年幼時,我不懂得隐忍,屢次反抗主人的命令,常被打得昏迷幾日,最終都是以家人威脅,才會順從……平日裏便不善與人交往,被扔回牢籠裏,也不會有人在意,唯有她,在我醒來時,會分給我一些她偷偷藏起的食物。開始時我并不領情,将那發黴的食物擲在一旁,她撿起來,拂落上面的塵土,徑直塞到我的嘴裏,模仿大人的語氣“小子,懂不懂什麽是能屈能伸?吃下去,我們都要活着!”
看到她傷得越來越重,我不得不出手,不久,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傷不至死,他們爬起來後,沒有人再敢靠近我,轉而自相殘殺,鐵籠裏血流成河,厮殺哀嚎聲不絕。最後,只剩下我們二人,身上的傷已經讓她無法站立,卻豪爽的笑道:“認真點,争取一招致命,讓我解脫了吧。”
一直坐在遠處旁觀的主人似乎也等得煩了,發出最後的警告,要我立即殺了花妖,我回答說要她活着,我死,縱然沒有人類那樣複雜的情感,知恩圖報的道理,我不會不懂得。
對于主人來說,這樣做已經是極大地違逆,他沒有立即将我處死,而是四日四夜的酷刑折磨,以儆效尤,讓其他人知道忤逆他的後果。我以為自己瀕臨死亡時,綁縛住我的繩子,卻被人解開了,我跌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人用鹽水潑醒,主人給了我一個人的畫像和地址,要我留在那人的身邊,若成功,則是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再交給我後續任務,若失敗,同去的袤遠等人會将我了結。畫像上所繪的人,就是師父,所以,那一日,如果師父沒有救我,我真的會死。
在師父身邊的這段時日,是十年以來最珍貴安寧的時光,不知道我可以留在這個新的“家”裏多久,以後還會有怎樣的黑暗,讓我體會一次溫暖,只一次就好,這樣,無論未來如何,都不再會有遺憾了。
林俢筠,對他最初的印象,是一個思維簡單,未嘗過人生疾苦的富家子弟,我并沒有期待過,會與出身禓祓師世家的他有何交集。
然而,他很善良,心思又十分細致,我的衣物,日常生活用品,甚至房間裏的一小盆植物,都是他替我準備好的,除了那件過于花哨,胸前印着貓和貓爪印的家居服,其他的都很好。他堅持教我手機,電視,電腦以及其他電子設備的使用方法,雖然我并不感興趣。
我不會與人溝通,不是随和之人,說話做事也都無趣,會讓人覺得頹然無味,無論多少次讓他敗興而去,他都會再次乘興而來。也許他并非如我所想,從未經歷過波折坎坷,雖然總是一副樂觀随和,凡事一笑了之的樣子,但在別人看不到時,他也曾流露過近似于哀傷的神情,不知道是怎樣的往事,讓他深埋心中,無法釋懷。
羅恪,是一個單純簡單的孩子,也許是被保護得很好,所以對他人毫無防範戒備,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賴,我并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不願讓生活在黑暗中的自己,在他充滿陽光的心中,留下任何陰影,因為,我看不到他眼中那樣美好的世界。
他似乎很怕我,曾經很認真的問我會不會吃掉他,我說不會,他就立刻轉為安心的神情,雀躍起來,能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也很好。若沒有遇見羅恪,我不會知道,原來童年可以是這樣一段被縱容呵護,無憂無慮的時光,雖然沒有親身體會過,如今能夠做一名旁觀者,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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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師父時,本能的崇敬,畏懼,想要從他的身旁逃走,妖不敢也不該靠近那樣的人,然而主人的命令不能違背,終于見到了他,卻說不出請求他讓我留下的話,落魄如我,仍是不願卑微的祈求。
然而師父将我當做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般對待,而不是作為妖物,即使在知道我來到他身邊的目的以後,仍是如此。他是那樣溫和寬厚的男子,包容又有些嚴厲,隐約喚起年幼時在父母身邊那種溫暖與安全的感覺,兩個月的時間,師父教會我讀書寫字,修行的方法,以及很多從未有人給我講過的道理。
我不明白主人為何會說師父是最冷漠絕情的人,但是我相信師父,也相信自己的選擇。
天微明時,終于回到了林宅,身上的衣物已經破爛不堪,沾到血跡凝固的傷口上,我回到自己房間換下,本來想先洗去身上的血腥味道,然而師父必然覺察到我已經回來了,還是,先去見師父吧,若是惹怒了師父…罰過之後再洗也不遲。
來到師父所在的客房,并未指望師父會看不出我身上的傷,所以我要努力想出一個可信的理由,房門是開着的,剛剛走近,就聽到師父在裏面輕聲說“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