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殊珵(俢筠篇)
大少爺?這……是在叫我?頭疼得仿佛要炸開,一時間似乎有許多信息同時奔湧進腦中,我的名字是徐殊珵,徐家的長子,今年十七歲,父親是商人,生意跨越了許多行當,家境殷實,母親是父親的嫡妻……
“大少爺,您怎麽了?”思緒被床邊帶着一臉關切的表情望着我的少女打斷,她是跟在我身邊的小丫頭吧,我搖頭示意她無事,剛從床上坐起,少女便上前服侍我梳洗穿衣,明明每天都是如此,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到一陣陣不自在。
與平常一樣向母親請安,路過中庭時,卻見到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端端正正的跪在庭院中央的石板路上,心中頓時沒有緣由的湧起一種厭惡的情緒,于是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陪母親用過早飯,再次經過中庭,看到那個孩子仍然筆直的跪在原地,不知為何,一見到他就莫名的憤怒,竟有一種想把他一腳踢倒在地的沖動,身子似乎不由我控制一般,走到那孩子身旁,剛擡起腳,卻突然有一個骨瘦如柴,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跑了過來,“嘭”的一聲跪在我面前,不斷的叩首道:“大少爺,殊珷少爺年幼無知,跪了一整夜,已經知道錯了,您就讓他起來吧。”
我不由錯愕,是我讓一個這麽小的孩子跪了一夜?怎麽可能?然而心中這樣的疑問立即被一陣頭痛壓制,頭腦有一個聲音提醒着我,這孩子是父親的幼子,名殊珷,他的母親曾經是父親最寵愛的妾室,因為想讓自己的兒子将來繼承家業,在我母親與弟妹的食物中投放慢性毒藥,害得家中二弟癡傻,三妹夭折,母親也落下了病根……
如今,他的母親被趕出家門,家中之人因對他母親憎恨頗深,或多或少會将怨氣發洩在他的身上,尤其是我…對他動辄打罵責罰。父親生意繁忙,每年在家中的日子甚少,十五歲以後,家中事務就多數由我做主,因此更是沒有人敢袒護他,只有眼前這個曾經做過他乳母的人,還偷偷照拂,時常為他送去些食物。
乳母見我沒有說話,便拉扯着殊珷讓他向我認錯,他倒是倔強得很,眼中雖然一直蓄着淚水,但是卻沒流下來,咬着唇将頭轉向一邊。這孩子的眉眼,神情,突然與印象中的一個人影重合,我脫口而出叫了一聲“小五?”
然後,自己先疑惑起來,小五是誰?為什麽會覺得這麽熟悉,想在記憶中搜尋出一個答案,卻只是一片模糊。反而是那個孩子,聽見我叫小五而有些意外,小小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也對,他的名字帶一個“珷”字,從前,他的母親似乎就是喚他“小珷”吧。
雖然心中仍是充斥着對他的厭惡,卻又産生了一個與之抗衡的念頭,不管他的母親做了什麽,和這孩子有什麽關系?怎麽說,他也是我的兄弟。看着小孩子蒼白的臉色,不住發抖卻繃得筆直的身軀,突然就心疼了……
我把小珷輕輕抱了起來,這孩子愣了一下,然後拼命的掙紮,雖然現在他身子應該很虛弱,卻使出所有剩餘的力氣對我又捶又踢又咬。按了幾次都沒按住,我着實費解,之前對他很兇,又打又罰時,這孩子都默默忍着不吭聲,為什麽抱一抱卻這麽大的反應?
難道,小孩子是不能寵的嗎?我一只手把小珷按在懷裏,另一只手重重的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斥道:“老實點!”
果然,小孩子身上一僵,就不動了。
我把小珷一路抱回到他的房間,那個地方冷清簡陋至極,把他放在床上,吩咐他的乳母叫來大夫看看小五膝蓋有沒有受傷,又叫人來将這裏好好歸置一番,我拿來溫熱的粥,打算喂小孩子吃下,誰知這家夥不領情,揮起小手就把粥碗打翻,我再盛了一碗,他又打翻。
如此反複幾次,我的耐心用盡,将碗重重擲在地上碎裂成幾瓣,撇下他拂袖而去,氣沖沖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卻怎麽都不放心那孩子,只好又折了回去。
小珷蹲在地上,試圖将散落的碎瓷片拼起,失敗幾次之後,撿起一塊碎片,用手抓着裏面的粥送進嘴裏,一個人默默的流着眼淚,抱住膝蓋,小聲的念着“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這樣的場景,讓我感嘆幸好折了回來…幾步上前,将小孩再次抱起,輕拍着背,哄着安撫着,對他說:“好了,沒事了,有大哥在。”感受到懷中小孩子的身子慢慢放松,突然就毫無預兆的大哭起來,像是壓抑了許久,哭得很傷心很徹底,用兩只小手将我緊緊環住,小孩子還真是不記仇,就這樣輕易的原諒了一個給他帶來傷害和痛苦的人。
Advertisement
從這天開始,我便承擔起照顧管教這個幼弟的責任,小孩子也漸漸與我親近,走到哪裏,身邊都跟着一個小尾巴。四五歲的小珷個子小,我有時走快了,他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冬天時,給他穿上厚厚的衣服,圓圓的,腿短手短的小家夥在路上摔倒了,就要掙紮一會才能爬起來,非常有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些日子以來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感覺上不過是朝夕交替的長短,實則已過去了兩載,這兩年,我把小珷縱得越來越頑皮,七歲的孩子,正是用功讀書學習的時候,這小子卻連一本啓蒙書還未讀完。父親交給我的擔子越來越重,倒是不期待小珷将來替我分擔一些,至少別做個金玉其外的纨绔子弟。
難得一日閑暇,我把小珷叫來,考察近日的功課,過了不到一刻鐘,我就實在無法忍耐,沉下臉來,問站在面前,一頁書提醒了四次還不能完整背下來的小珷,“怎麽?又貪玩沒有背書?”
小家夥抿抿唇,乖乖将手舉高,兩個手心都已經被我打得通紅,雖然想饒過他,可是這小子屢教不改,該好好教訓一次。我把小珷抱起來按在膝上,把他長褲褪到腿根,拍了兩下試試,還是有點肉的,應該比打手心安全。
于是将戒尺放了上去,他許是怕了,許是感覺到涼了,瑟縮了一下。我揉了揉他的頭,放緩語氣道:“小珷,教書先生跟大哥說,你去學堂總是遲到,授課時常從窗子偷跑出去,功課也從來不用心去做,大哥雖然疼你,卻不能縱容你這般頑劣,作為懲罰,今日要打你二十戒尺,自己數着。”
打了兩下,他只是咬着牙,沒發出任何聲音,于是便威脅道:“不數,打的就不算。”說罷,又慢慢打了三下,小孩子的肌膚已經被染得粉紅,然而小珷很是別扭,就是不開口,我怕這樣拗着,就打重了,于是也不急着打,喝了一口茶,打算和這小子耗下去。
小珷趴在我身上,不安的動了一動,我心中暗笑,就把你晾在這兒不許起來,看你能倔多久。隔了一會,便聽到他非常小聲的數了個“一”,我忍住笑,再次拿起戒尺,故作嚴肅道:“從六開始數。”
雖然我并沒有真的因為小珷不愛學習而惱怒,誰還不是從小熬過來的,可以理解,但是該罰還是得罰,這是做兄長的責任,所以我并沒有放水,按照小孩子能承受的力道,每一下都結結實實的打下去,二十下雖然把這小子屁股打得紅紅的,留下幾個尺痕,但是卻沒有腫起來。
給小珷整理好衣服,把他放在地上站好,想要再言語教導幾句,卻發現這孩子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這小子平時淘氣,跑出去玩總是跌傷了胳膊腿,比我打這幾下疼得多,也沒見他在意,爬起來繼續亂跑,所以,今天這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