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過去(俢筠篇)

那以後的時間裏,我不斷對抗着時而襲來的劇烈頭痛,并且和真正的徐殊珵争奪這個幻境中的身體,這是比拼誰的意念更強大的時候,我當然不能讓他勝,雖然這本來就是他的身子,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去繼續折磨小珷,我現在多少也有點資本說小珷是我看着長大的了,連他鬧得最兇,倔強得氣死人時,我也只舍得随手拍打幾下吓唬吓唬,怎麽可能送給外人去天天欺負。

與此同時,我也利用着身處這樣逼真幻境中的優勢,帶着小珷,把作為一個孩子,能吃的能玩的,需要經歷的那些探索冒險都一一體驗,能把這塊小板磚每天逗得開開心心的,欣賞他各種各樣以前從來沒見過的表情,讓人心中很舒暢,而且,還有那麽一點溫暖的感覺。

最重要的事情我并沒有忘,關于惡靈的身份,心中也是有幾分猜測的。通過詢問幻境中我身邊那個小丫頭,小珷的乳母,以及徐府的大廚、管家等人,終于将事情理順出一些頭緒來,如果我的邏輯推理是正确的話,那麽大概已經知道了這個惡靈究竟是誰。

在這個世界裏,已度過了十載,是時候,離開這個幻境了。

這段時間,小珷已經從一個孩童成長為少年,卻始終不肯安下心來讀書,平日裏只喜歡舞刀弄槍,唯有謀策兵法尚能讓他看上半日。小珷十五歲這一年,适逢朝廷三年一次的武舉,被我打發去參加武科的鄉試,竟也中了,如今去京師會試已有半載,前幾日收到他的書信,說發榜還需一段時日,他要提前回來,今明兩天,就能到了。

窗外細雨霏霏,我撐起一把油紙傘,來到門外,也不知那小子帶傘了沒有,這些時日,我終于能了解為人兄長的艱辛了,簡直和半個老爹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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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辘辘滾動,沉靜的少年竟久違的焦躁起來,将馬車叫停,掀開車幔,問車夫道,“還要多久才能到?”

車夫望了眼陰雲密布的天空,答道“小少爺莫要心焦,看這天氣,恐怕今晚要停下避雨,明日午時應該能到。”

少年蹙眉,明日?太久…自行解下一匹駿馬的缰繩,套上馬鞍,一躍而上,迫不及待的奔馳而去。

車夫被少年突如其來的急躁驚到,再緩過神來看到馬兒早已載着少年跑遠,遂大喊道“大少爺信中囑咐了要您乘馬車進城,上次騎馬就撞壞了那許多商家的攤位,這次再……”

看遠去的少年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車夫深吸了一口氣,放開喉嚨再次喊道:“小少爺,您前行的方向錯了……”

少年的身影一僵,強作鎮靜的勒住缰繩,調轉馬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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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衫的下擺已經被雨滴浸濕,我剛要轉身回去,卻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就知道那小子不會安分的坐馬車。轉念間,小珷已經勒馬來到了門前,眼前挺拔俊朗的少年劍眉如墨,目光炯炯,舉手投足間自信沉穩,見了我先是恭敬長揖,随即展顏道:“大哥,我回來了。”我心中一時竟有些酸澀,原來,他本該是這樣的。

許是察覺出我神情有些不對,他立即解釋道:“馬車太慢,等不及,大哥莫要生氣,小珷只是想早些回來,沒有撞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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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渾身濕淋淋的小子拉進傘中,我笑道:“又長高了。”雖然有意讓這幻境再持續一段時間,但是堅持到這個世界的赫五和現實中的他同齡,已經是我的極限,也不知赫五能不能撐得住了 ,好在該查的已經查清了。輕嘆一聲,我問小珷道:“還記得你是誰嗎?”

他被我問得完全愣住,“大哥何出此言?”

“對赫五這個名字,還有印象嗎?”

他垂眸思索片刻,迷茫的搖頭道:“未曾聽聞。”

“那,赤瑚呢?”記得聽師父提起過,這才是他的真正名字,或許印象更深一些。然而,赫五一臉茫然,我只想到要将赫五從幻境中喚醒,卻未考慮過具體的方案,因為我當時只是在鏡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清醒了過來,以為這招對赫五也有效,誰知這家夥中毒太深。想了想,只有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給他講一遍,看能否喚醒他的記憶吧。

“我不是徐殊珵,你也不是徐殊珷,我的名字叫做林俢筠,是……”

整理了思路,剛開口講述,就被赫五打斷,他緊蹙眉頭,閉上了雙目,“林俢筠?這個人,我認得……”待再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眸中的銳利便讓人知道小五回來了,他環顧四周,“這是哪裏?幻境?”

我有些意外,莫非我的名字是把萬能鑰匙?不論誰聽到都能從幻境中解脫出來?但是現在沒時間想這些,我問赫五:“身體狀況如何?”

看到他又深深蹙了眉,卻答了一句“無事”,我就知道問他也沒用,只要還有一口氣沒咽下,他都會告訴我沒事。于是示意他跟我來到徐家大少爺的房間,我站在那本該挂着銅鏡的位置,大聲道:“将赫五送出幻境,作為條件,把記憶還給你,洗刷你的冤屈,永遠脫離束縛。”

“我不走!”聽到我的話,赫五立刻反對,卻不受自己控制,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不要騙我……”女子凄厲的聲音響起,不是從某個特定的方向傳來,而是在整個幻境中游蕩的聲音。

“将徐家所有被你鎖住的魂魄,都叫來吧。”我輕聲說道。

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堂,包括我從未見過的徐家老爺,只是原本與常人無異的他們,現在都是飄在房間裏,身形很是模糊,表情又非常呆滞,讓人看了就心慌,我将了解的情況全部講給了他們。

既然惡靈是由怨氣聚結而成,“它”必然是蒙受某些不白之冤,從徐家的這段歷史來看,稱得上壞人的只有最後将兄弟姐妹都除去的徐殊珵以及下毒毒害其他人的徐殊珷之母。

而徐老爺家中已有一妻,溫婉大方,琴棋書畫四藝皆通,與他既是青梅竹馬,又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徐老爺曾對她許諾過今生唯此一人,成親十餘載,始終堅守着的承諾,卻因為嫽顏的出現而打破。

徐老爺将嫽顏視若珍寶,本因徐夫人患有頭痛痼疾,不喜喧鬧,所以府中鮮有絲竹之聲,而嫽顏卻酷愛聽戲,徐老爺便專程在府中搭建一處戲臺,請來戲班常年住在府中,不分晝夜的唱戲,只為嫽顏何時想聽都能聽到。

一年以後,嫽顏誕下一個男嬰,便是徐殊珷,徐老爺喜愛至極,一顆心全部系于母子二人,對徐夫人及其他子女則少有過問。

出乎意料的是,徐夫人非常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待嫽顏如親姐妹一般,甚至将府中最好的宅院讓出給嫽顏居住,又為她題了“泱峨”二字為匾額。水深為泱,山高為峨,這兩個字實為好字,然而組合在一起卻讓我想起了那首《昭君怨》,“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裏悠長。嗚呼哀哉,憂心恻傷。”莫名其妙的讓人覺得,這是在時時提醒嫽顏遠離家鄉父母的悲苦。而且,不得不讓人在意的是,讓我們中招的客棧,名字即為“泱峨”。

徐殊珷三四歲以後,徐家老爺的生意規模已經擴展得很大,所以經常外出,就在他一次新年歸來之際,慘劇發生了,徐夫人與她的三個子女因食用了嫽顏親手做的湯食同時身染離奇之症,請了許多大夫都瞧不出病因,無法醫治,直到後來一個術士給幾人喝下了一種極其難聞的湯藥,導致劇烈嘔吐,竟然都嘔出幾條小蛇一般的蠕蟲。

病因雖找到了,卻因為發現得太晚,徐家的小女兒體弱而亡,二兒子因毒蟲進了腦子,變得癡傻,徐夫人也落下病根,終日不出房門。

而嫽顏正是精通巫蠱之人,于是,所有人都認定了是她要毒害徐夫人及其子女,徐老爺因此事收到沉痛的打擊,當即将嫽顏驅離了家門,他自己也遠赴他鄉,幾年都未再回來。而徐殊珷雖被留在了徐家,卻從那以後備受虐待欺淩,十六七歲時重病不治而亡,臨死時瘦的已經辨不出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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