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面具男側身對着我,伸手至腦後,轉眼解開了面具後的帶子。
他寬衣廣袖,手指修長,夜色中頸間的膚色宛若凝脂白玉一般讓人移不開視線。我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慢慢揭下面具随手丢了出去,然後露出那張令我驚豔絕倫卻又熟悉萬分的側面來。
看清的同時我瞬間如同魔怔般僵在原地,這個人,為什麽會是沐曉白?
沐曉白不是遠在西域魔教,和他最新募集的各色美人一起夜夜笙歌麽,又怎麽會出現在這樣一個水寨裏?
我呆愣的反應和一言不發的沉默顯然讓對方感覺十分無趣,他的眼神逐漸冷淡,最後輕掃長睫,漠然地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轉身離開。我想要追上去,卻發現自己的腿不知何時已全然失去了力氣。
其實私底下,我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和沐曉白再次相遇的情景,好一點的無非是我撲過去道歉,他顧念舊情原諒了我,差一些的還是我撲過去道歉,不過最後被剁成渣渣。
但我潛意識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們相遇時,他會用如此冷漠和探究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我是一個他僅見過一兩次面的陌生人,對我産生的興趣也不過轉瞬即逝而已。
我想告訴自己他不是沐曉白,可是除了天下無雙的沐曉白,還能有誰能同時擁有這樣的美貌和刀法?
我想追上他,攔住他,把我早已藏在心裏的許許多多道歉的話告訴他,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卻發現自己連開口叫出他名字的勇氣都失掉了。
沐曉白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向我的方向折了回來,面上略有郁悶之色,水寨的入口處傳來嘈雜的喊殺和兵器交接之聲,原來是浴火堂和漕幫的人到了。他顯然不打算和這些人正面碰頭,不過似乎也不想拿我這個罪魁禍首如何,只是仿佛沒看到我一般,快步越過我離開。
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終于伸出手,緩慢而堅決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夜風揚起他簡單束起的黑色長發,沐曉白有些訝異地低頭看我:“姑娘?”明亮的火光在他白皙的面頰上帶出一抹虛幻般的緋紅,他的表情卻是一種壓抑着不耐的溫和,這一刻他對我而言,仿佛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試圖将被握住的衣角從我手中拽出來,卻始終未成功,最後終于不悅地瞪了我一眼:“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會動手,快放手!”
“你不認識我了麽。”我強忍住鼻翼兩側的酸楚之意,啞着嗓子叫出他的名字,“沐曉白,小白。”
“你認得我?”他明顯愣了一下,随即煩躁地将我推開,“江湖上認識我但我不認識的女人太多了,曉白是你随便喊的麽?厚臉皮什麽的煩死了!”
我在他的大力之下後退了兩步,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一想到他如今竟不願意認我了,不禁十分沒志氣地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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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喊殺聲漸漸地近了,我隐約聽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沐曉白也聽到聲音,轉頭警惕地望着我,可我卻恍若未聞,半年前自己将匕首□他胸膛的那一幕反反複複在眼前出現,愧疚的心情幾乎要将我逼瘋。
不遠處沐曉白終歸徹底失去耐性,一個旋身,竟欲用輕功快速離開,可我這次再不能什麽也來不及說就放他走了!在他騰空而起的瞬間,我本能地一個箭步躍過去,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肢,他被我拽的一個踉跄,勉力穩住身形,才沒從半空中跌下來。風聲在耳邊響起,我恍恍惚惚地記起武林大會那日,他曾小心翼翼将我抱在懷中,可我那時滿心滿眼都是害怕,根本沒有看到他那些傾盡溫柔的在意。
雙手環在他腰間,感受着他溫暖的心跳,我将臉埋進他胸腹前的衣襟上,突然間淚落如雨下。
沐曉白,你還健康地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終于在一處木樓的屋頂上停住,随即我便感覺後衣領被人扯了一下,下一刻身體就被沐曉白淩空甩了出去。他甩我出去時面上滿是嫌惡之色,卻在看到我淚眼的同時怔忪了一下。
雖然用力很大,但沐曉白似乎沒打算傷害我,将我丢下去的位置也是距離木樓不遠處的水面上。落下的瞬間冰冷的江水吞沒了我,我宛若一塊入水的石頭,徒勞地掙紮了兩下,吐出了一長串泡泡後便開始緩緩下沉。
對不起沐曉白,實在是辜負你的好意了,其實我是個旱鴨子來着……
冬日的江水冰寒刺骨,我的身體被一片漆黑包圍,遠處的聲音似乎漸漸離我遠去,直到有人忽然間在水中拉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托到了水面上。
新鮮并且帶着涼意的空氣轉瞬間包圍了我,我原地打了個冷戰,咳了幾聲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身旁有嘩啦的水聲響起,沐曉白突然從水面下鑽出來,盡管帶着我,卻絲毫不影響他在水中靈活的動作,夜色下他蹙眉看了我一會,忽地展顏一笑,黑而密長的眼睫随着他的笑容募地彎起,落下幾粒細細小小的水珠來,被水浸濕的長發貼在雪白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宛若一只以色惑人的妖魅。
這妖魅忽地開了口:“你叫什麽名字?”
我疑惑地看着他:“我叫蘇小可。”難道他真的不認識我了?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是沐曉白?
“好吧,很少有女人這樣不要命地纏着我,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他用一種一看就是表面無奈內心暗爽的表情看着我,“蘇小可,你就這麽喜歡我?”
聽到這令人熟悉到淚奔的句勢,我基本上也确認眼前這人必定是沐曉白了,全天下除了這家夥以外還有誰這麽喜歡自作多情?只是他現在這種狀态是怎麽回事?又怎麽會和水賊們混在一起?
沐曉白在水中的動作快的堪比人魚,我稀裏糊塗地被他帶着游了好大一會才狼狽地爬上岸,四周一片寂靜,水寨那邊的火光也一點都看不到了,看來我們已經離開了很遠。
摸黑離開水面,被周圍的冷風一吹,我打了幾個噴嚏後開始瑟瑟發抖,頭也暈的厲害,幾乎快要站不住,只可惜身上沒什麽能用來點火的東西,否則還能湊活着取取暖。同樣是渾身濕透,沐曉白的精神倒是不錯,他顯然認為把我活着帶上岸已是仁至義盡,在一旁活蹦亂跳了一會就露出了想要閃人的意思。
事情還沒搞清楚,我又怎麽會放他這樣離開?
他一轉身邁步,我就又打算像之前那樣拽住他,誰知這家夥學乖了,居然一晃躲開了我的襲擊,我撲了個空,頭昏腦漲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覺得自己呼吸燙的厲害,眼睛也幾乎睜不開。
他見我跌倒,倒也沒有轉身就走,但也不打算過來扶我,只是站在原地十分為難地看着我:“蘇姑娘,我承認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對你産生了一點好奇,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你一樣,不過實際上我眼光很高的,所以你就別再纏着我了。”
他說的一本正經,我卻被噎的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自大的家夥行事向來不加掩飾,心事更是藏不住,所以故意裝作不認識我的可能性不大,他現在的這些反應,倒像是失憶的症狀,只是我明明記得他受傷的位置是胸前啊,怎麽最後反而是腦袋出了問題呢?
不過師父曾經說過,現在畢竟江湖兇險,失憶這種狗血實在太常見了,十個江湖人裏頭至少有一個是失憶過的,有可能你今天在大街上被人踩了一腳,明天睡醒就失憶了呢,所以沐曉白雖然傷在胸前,可跟腳比起來,位置離腦袋要近的多了,我這麽一想,倒也覺得不是很奇怪了。
無論如何,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要放他走,這家夥向來吃軟不吃硬,我下定了決心,便如西子捧心狀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來:“小白,難道你忍心大半夜的将一個仰慕你的弱女子丢在這樣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麽,哦~沒想到我仰慕的沐曉白居然是這種人,我真的好難受!”
“別叫我曉白!”沐曉白不耐煩地反駁一句,卻真的還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我見他似乎有點動搖,立刻趁熱打鐵,十分動情地開口:“我一直以為我仰慕的人不僅武功蓋世,更是一位有着俠義之心的真、男、人。”
“誰說老子不是真男人?”沐曉白嘀咕着走到我身旁将我拉起來,“看在你這麽有眼光喜歡上我的份上,我就大發善心,先找個地方把你安置下來吧!”拉着我向前走了兩步,他突然又停下來轉頭疑惑地看着我:“你沒騙我吧?”
我略感心虛地擡頭望天:“沒,沒騙你啊。”
他得意一笑:“量你也不敢~不過你手怎麽這麽燙,不會是着了風寒吧?”他突然湊近我,微涼的手掌探上我額頭,“還真是病了。”
其實他不說我也覺得很難受,頭暈的連走路也困難,窘狀被沐曉白看出來後,他居然躬身将我打橫抱了起來:“得快些替你找個大夫了。”說罷足下用力,竟一路狂奔起來。周圍的景物飛速地向身後退去,我無力地癱在他懷中,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的風中淩亂,為了轉移注意力,只好顫抖着問他:“小,小白,你為什麽失憶了?”
他此時正專注着狂奔,聞言漫不經心地答道:“被內力反噬了。”
我哦~~地拖了個長音,有點好奇他所修習的功法,居然能反噬到失憶,說不定他之前那忽大忽小的身材也是同樣的原因呢,心中正想着什麽玩意副作用這麽大的時候,他卻忽地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失憶了?”
我想起過往的事情,淡淡一笑:“因為我挺久之前就認識你了。”
“也對。”他贊同地點點頭,“你暗戀我很久了。”
我對于他自作多情的腦補行為已經相當習慣地不去計較,反而開始考慮我們現在的位置,剛才沐曉白似乎是拉着我游過了江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裏應該是江對岸林韋兩家的勢力範圍了,看來明日天亮之後,我最好盡快找到渡口離開,以免多生事端。
昏昏沉沉地想了一會,沐曉白終于在一處建築物前停了下來将我放在地上。這裏似乎是一座規模不小尼姑庵,裏頭還隐隐地傳來了光亮。沐曉白毫不猶豫地上前敲門,我則順着他的背影,擡眼望去,頭頂書着“提慈庵”三個大字的牌匾赫然映入眼簾。
提慈庵?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似得,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我終于記起,我曾聽林府的丫鬟提起過,提慈庵是林夫人,也就是林悠揚的母親帶發修行的地方。
剛想開口制止沐曉白,我們面前的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為經典江湖故事,
失憶這種狗血的情節,
作者我怎麽能放過呢?
失憶神馬的,最有愛了~~
話說作者的存稿快用完了
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