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慕容愛直接開口就求親,偏還說的一本正經,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他如此的臉皮厚度讓在場衆人皆愣住了，紛紛将探究的眼神移向騎在馬背上的韋雪晴。

韋雪晴凝視慕容愛半晌，還未開口反倒先爽朗一笑：“兩家聯姻固是好事，只是家仇內亂之後,如今我韋雪晴已對天下男人提不起半分興趣,也不再做嫁為人婦之想,他日我若招婿,必定要入贅我韋家,所以也自然負擔不起慕容少主這份盛情美意了！”

以慕容愛身份,自然不能入贅韋氏,韋雪晴話中之意,便是委婉拒絕了，慕容愛求親不成，倒也頗有風度，遺憾嘆道：“既是如此，那便不再勉強。”

韋雪晴便向我們一衆送行之人抱拳告辭，複又蹙眉看了一眼在身側駐馬發呆的花玉琅：“花呆子，走了！”說罷馬鞭在花玉琅坐騎屁/股上狠狠一抽，那馬受驚立刻飛馳而去，馬上的花玉琅冷不防被吓的尖叫一聲，連粉色小手絹都脫手飛了出去，韋雪晴見狀笑意盈盈調轉馬頭，也率隊疾奔而去。

待韋雪晴的隊伍走遠後，慕容愛才轉身回城，我跟在他身後，左思右想終究不能釋懷，索性便湊上去笑眯眯問他：“咱們小蘇派的情場常勝小将軍也有被拒絕的一天？不過你是真看上韋大小姐了還是還是為了聯姻啊？”

慕容愛無所謂地沖我攤攤手：“師姐，我已經被拒絕了，這問題也沒有意義了吧~”他又搖頭嘆了口氣，“難得碰到我喜歡的類型，唉~”

我聞言停下，正色看他：“小愛，再渴望穩固權利，也別用終身大事做籌碼。否則即使有朝一日你能站在武林權利的最高峰上，也還是會後悔。”

有些話我卻未說出口，慕容愛的身世和處境讓他不得不站在江湖勢力的中心處，為了不被淹沒，他必須選擇在權利的漩渦中奮力上升，只是争名逐利的最後，亦會被名利蒙住眼睛，而如今的江湖真正需要的，卻是一位可以保持寬容正義，有着自愛和愛人之心的領袖，去開拓新的風氣，挽救江河日下的江湖各勢力，結束這般烏煙瘴氣的局面。

我希望這個人可以是慕容愛。

我不知道慕容愛是否能夠領悟我的心意，但是在這種緊張的局面之下，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在即将到來那場力量懸殊的混戰中活下來，所以即使本意不想幹涉他做出的任何決定，但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小愛怔忪了瞬間，才微眯了琥珀色的眸子對我笑道：“我知道了，師姐。”

韋雪晴走後兩日，探子回報司冕所率龐大勢力已進入慕雲城範圍，明日應該會抵達城下，恰好沐曉白飛鴿傳書，倚水教可以調集協助的分舵勢力也已抵達，我同慕容愛商議之後，為穩妥起見，決定趁夜回闌珊閣一趟，接應沐曉白的同時，也将林悠揚帶入城內嚴加看管。

當我帶着随從深夜匆匆忙忙趕回闌珊閣後，卻沒有在房間裏看到沐曉白和林悠揚，我問了留守闌珊閣的仆從，才知道這兩人從傍晚時分就在後園的杏葉亭中喝酒，至今還未歸來。我聞言不免莞爾，看來這兩日我不在，這兩人沒什麽可吵的，相處的倒算融洽，不過這應該也和沐曉白的主動接近有關，雖然他和林悠揚的關系素來不好，不過自從知道對方是自己世上唯一的血親以後，态度不免微妙起來。

皓月當空，我行至後園，剛踏上通向杏葉亭的石頭小路時，便聽聞一陣蕭聲從前方悠悠傳來，抑揚婉轉如泣如訴。我心中詫異，不自覺放輕了腳步，繞過假山之時，才發現沐曉白一身玄衣，烏發木簪，側對着我坐在亭中舉杯獨酌，長睫垂眸，笑意淡淡，林悠揚則斜倚對面亭柱之上，神色清冷，唇畔一支碧色玉蕭，我耳邊所聽蕭聲，便是由他吹奏而出。

我一出現，沐曉白便敏銳地回過頭來，因為察覺到他的動作，林悠揚亦放下唇邊長蕭，轉頭向我的方向看過來。

“小可！”沐曉白一見是我立刻喜形于色，随手抛下酒杯，三兩步跳出來将我擁進懷中，幾日不見我亦有些想他，不過顧及着林悠揚投過來的冰冷目光，只能對他笑笑之後再将他推開，裝作看不見他面上哀怨之色，邁步跨入亭中，在桌前坐下。

林悠揚淡淡掃我一眼，便移開目光，我無從開口，只好尴尬找話：“我竟不知你會吹蕭子，方才那蕭聲十分美妙。”

沐曉白正搖頭擺尾試圖吸引我的注意力，一見我開口贊林悠揚蕭聲，便立刻不甘落後道：“這有什麽？我不僅會吹蕭，還會彈琴。”

“不會吧？”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沐曉白，心想這貨看着實在不像。

沐曉白顯然被我的表情傷到了自尊，跳起來一頭紮出去風風火火跑了個沒影，我不知道他要出去做什麽，不過想來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地鬧失蹤，便放下心來對林悠揚道：“明日一早我們便啓程返回慕雲城。”

“哦？”林悠揚将碧玉蕭放在桌上，随手為自己斟了杯酒，“司冕要到了？”

“不錯。”我點點頭，“所以你要随我們同回慕雲城，必要時候也可以牽制司冕的行動。”

林悠揚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方才似笑非笑地說：“不用如此費心，為防意外，我早已從旁系過繼了一名庶子繼承林家血脈，如今一切已安排妥當，我林氏一統江湖已是水到渠成，就算你們用我性命要挾也無用，況且司冕向來都能将我的命令執行的很好。”

我低頭俯視手中酒杯：“可若是你死了，你辛苦謀劃的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已說過，為林家謀劃，既是祖母心願，”林悠揚幽幽地看着我，“也是我多年來的習慣。”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避開他的目光，轉而望向杏葉亭邊一樹開的正盛的皎皎杏花，“你可想過，若是此次司冕事敗，你必會在慕雲城之下的石牢之中被幽禁終生，小白雖面上不說，心裏只怕也要傷心難過。”

“那你呢？”耳邊似乎傳來一絲嘆息，卻随着拂過的夜風消散在耳邊，我轉過頭來，看着林悠揚的略顯蒼白的側臉，只聽到他輕聲問我，“若我放手，可願同我一起，從此遠走江湖？”

我張了張嘴，還未回話，他卻自己搖搖頭失笑道：“不用回答，我已聽的累了。”

說話時沐曉白終于興致勃勃地回來，懷中還抱了把古琴，他将琴放在石桌之上，眉飛色舞地看着我說：“蘇小可，待會我彈琴，你要不要跳個舞？”

我終于被他認真模樣逗笑，忍俊不禁道：“若是你當真彈的好，那我的舞自然也是要跳的。”

沐曉白聞言微挑長眉，明豔絕倫的容顏之上瞬間露出了個自信滿滿的笑容來，他在桌前氣定神閑一坐，白皙指尖拂過琴弦，瞬間便有如水音色流淌開來，最初的驚訝過去，我漸漸了悟，想來他身為西域一教之主，雖然未曾顯露，不過該會的必然不少。

月色輝白，沐曉白俯首專注于琴，墨色長發順肩膀而下，姿容絕盛宛如芙蓉夜妖，直看的我目不轉睛，他安靜彈了一會，發現我仍然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便擡眸沖我抛了個媚眼，示意我趕快跳舞。

林悠揚輕笑一聲：“我倒也好奇你跳舞的樣子。”說罷起身斜倚亭欄，将碧色長蕭湊至唇邊，竟跟着沐曉白的琴音，同他相和相奏起來。

這兩人頭次配合，居然是準備一起看我笑話！我騎虎難下，卻又不甘示弱，轉頭望向庭間片刻，終于有了主意，跳舞不會，不如舞刀吧！

夜色沉沉，站在在庭間滿樹杏花之下，我終于抽出腰間雙刀，身側蕭聲婉轉，琴意似水，我舞的酣暢淋漓，飒飒刀意掠過頭頂搖曳繁花，身周漫天花雨簌簌而下，如同胭脂萬點，在月光下瞬間散落開來，片片停留在林悠揚的白衣一角，沐曉白的如墨發間。

這個夜晚如此寧靜美好，卻又獨一無二，以至于數年之後每當我憶及此時，仍覺恍恍惚惚，宛若大夢一場。

第二日我們一行便起行出發，因為沐曉白的緊急調令，除了季遠之外，我也同時見到了倚水教的其他幾位長老，只是獨獨不見蕭青芷的身影，我心下疑惑，不免拽過沐曉白詢問，誰知他卻頗為內疚地看我一眼：“你在滄水臺被林悠揚帶走之後，我察覺不對，徹查之後已将蕭青芷削去長老之位，貶入分舵。”

我頓時惱火：“沐曉白，你既已知道蕭青芷從中作梗，為什麽不将他交給我處理！”

沐曉白面露為難之色，但卻沉默着沒有辯解，倒是一旁的季遠湊過來說：“蕭家在教內影響頗大，況且蕭青芷身為八大長老之首已有十載，在教內威望極高，教主得知真相之時幾乎怒而殺之，卻有數位長老和分舵舵主出面攔下，最後将他削去長老之位，貶入分舵已是極限，你想報仇，往後也只有徐徐圖之。”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沐曉白也有為難之處，但一想到自己因為胡莉兒的重藥而失去的那個孩子，卻還是忍不住緊緊閉上酸澀雙眼，一時連沐曉白也沒有理會，轉身策馬離開。

一行人進入慕雲城之後不久，便有探子來報，司冕已率衆至城下，與城外慕容氏族的支持勢力遙遙對峙，我來不及安頓就直接上了城樓，慕容愛和衆位堂主管事比我早到一步，皆面色凝重俯瞰城下，我上前一看，不免心中一沉，城外已被黑壓壓一片人海圍住，看來林家此次為圍剿慕容世家已是傾巢而出，所到門派和人數皆遠遠勝過我們的勢力。

只怕今日這一場血戰已是在所難免。

我正沉吟對策，卻聽有人提議道：“不如将林悠揚縛起，挂在城牆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