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将林悠揚綁在城牆之上？此話一出,在場居然又不少人贊同。

我驚了一瞬，還不待上前阻止,慕容愛便冷冷哼了一聲：“這是我堂堂慕容世家能做出的事情？荒謬！”

見他面有怒色,在場衆人皆不敢輕易接話,我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同樣被我帶上城樓的林悠揚,從方才開始他就一直沒有什麽表情，仿佛我們在讨論的事情與他無關一般。慕容愛的目光也落在林悠揚身上：“林公子本該是慕雲城貴客,只是如今形勢，只怕要先在地牢委屈幾日了。”

林悠揚旁若無人地理了理衣袖，淡淡道：“貴客實在不敢當，慕容世家就算真要把林某綁在牆頭以做震懾，林某也自當配合才是。”

他聲音不大,不過此話一出，方才贊同這主意的幾人均露出了打臉般讪讪的表情，就連慕容愛面上也有不自在之色一閃而過，場面一時竟尴尬起來。林悠揚卻視而不見一般，又張口道：“這城樓上風大的很，我實在吹不習慣，你們方才将我安頓在哪了？地牢？”他沖我擡擡手，“蘇小可，我不認路，你帶我過去吧。”

我征詢般看了慕容愛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點點頭道：“好，我帶你過去。”

林悠揚聞言轉身便走，身側倒是有幾個不忿管事指指點點道：“不過階下囚而已，還當自己是林氏家主？”我不由皺眉掃過去，林悠揚卻沖我淡淡一笑，不緊不慢下了城樓。

我們剛到城下便遇上了沐曉白，他正忙着在城中安頓教中人馬，并未同我們一道，一見我們便湊過來：“這麽快就下來了？你們這是到哪裏去？”

林悠揚看見他也沒什麽反應，我只能郁悶道：“我将林悠揚帶到慕雲城的地牢看管，你先忙你的吧，我去去就來。”

沐曉白唔了一聲，倒也沒多大意外，看來林悠揚被關入地牢看管也在他意料之中，不過在我繼續前行之後，倒是發現他也牢牢地跟了上來。

“你跟去地牢做什麽？”我不解看他，“倚水教的人馬還沒安頓好呢。”

“安頓人馬的事還有那幾個長老呢。”他的目光若無若無掃過林悠揚，沖着我挑了挑眉不懷好意地一笑，“我就是去地牢探探路。”

我瞪他一眼，瞬間領悟了他的心思。如今大戰在即，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若是林家取勝，只怕慕容世家在覆滅之前也不會放過林悠揚，不過若是慕容世家取勝，林悠揚的命即使能勉強保下來，恐怕也要被囚禁一生。

如此看來，等待林悠揚的，多少都不會有什麽好事。林悠揚是被沐曉白從栖鳳城帶出來的，無論他做過多少不擇手段的事情，但畢竟也是沐曉白唯一的哥哥，他雖然面上讨厭林悠揚，實際上卻不會真的坐看如此結果，也不會再放任林悠揚回林家繼續為禍，所以在最後關頭，他只怕會冒險闖入慕容世家地牢将林悠揚帶走，只要進了西域地界，就算整個中原江湖向他施壓，沐曉白也有恃無恐。

神奇的是，我居然贊同沐曉白的想法，并準備在最後關頭助他一臂之力。我轉頭與沐曉白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了悟之色，原本心中的沉郁之情也因此一掃而空，面上反而露出雀躍的神色來，倒是林悠揚掃了我兩一眼，頗為冷淡地說：“不勞費心，我死不了的。”

我們三人說話間沿街一路行來，雖然因為眼下局勢，街道上人來人往皆是行色匆匆，不過就是這樣，還是收獲了不少圍觀的眼神，林悠揚本就生的清逸出塵，俊雅無雙，又經常在江湖中行走露面，認識他的人不少，現在更是與慕雲城結怨已深，受到各色打量自不必說，倒是沐曉白因為不常露面的緣故，認出來的人自然驚訝不說，就算大部分沒認出來的行人，還是有不少被其風華絕代的容貌吸引，選擇暫時停下來站街頭駐足觀望美人兒。

沐大美人對被圍觀的事情早已習慣到熟視無睹，林悠揚更是懶得反應，我夾在兩人中間，遭受到平日裏兩倍量的注視目光，不自在的多了，反而變得無所謂，靠着堪比慕雲城城牆的厚臉皮，居然也大搖大擺分開人群走了出去。

從地牢出來之後，我便接到消息，司冕已經準備完畢，他甚至沒有派信使過來交涉林悠揚之事，便直接分別組織了各大門派分幾路人馬向慕雲城的幾個城門攻殺過來，看來是下定了決心要徹底滅掉慕容一族，目前城外留守的門派已同林家的勢力戰成一團，慕容愛亦是組織了慕雲城的人手，分別出城支援，務必将林家這些聯盟的門派擋在城外。

轉眼間原本還算安定的城內突然人仰馬嘶一片，我未到料到司冕的動作竟如此迅速，立刻翻身上馬帶了闌珊閣的人手從對方人數最多的正門沖了出去，沐曉白亦是帶人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

我風馳電掣地從正門馳出，越過大批出城人流，很快趕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前方慕容世家已同林氏族人厮殺成了一團，雙方人馬結怨已久，一見面均是紅了眼不顧性命地互相砍殺，一時難分難解，前面有人倒下後面又有人嘶吼着沖了上去，刀光劍影之中亦是血肉橫飛，倒在地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天色暗沉，黑雲沉沉壓住山頂，我勒馬向山下遙望，還有一望無際連綿不絕的人馬正在向山道上快速彙集而來，身後慕雲城中也有烏壓壓大量手持各種武器的慕容氏族弟子湧出城外，目光所及之處，人人目光中皆滿是仇怨，或許是感知到這緊張的氣氛，連我身下坐騎亦是焦躁不安，愈發難以控制。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厚重，慕容世家和林氏，向來隐世的唐門和即将到來的韋家，一直相安無事的江湖四大家族集中了自身的巅峰勢力，帶着江湖中各自的依附門派，前所未有氣勢洶洶地沖撞在了一起，百年江湖的平靜在這一刻被打破，而這場厮殺的結果足以撼動整個江湖的未來。

我望着面前越堆越高的屍體，用了閉了閉眼睛又睜開，這場前所未有的厮殺絕對不會簡單結束，我眼前的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而已。對方的人數遠多于我們，即使慕雲城占着易守難攻的優勢，然而在人山人海面前卻無法遏止節節後退的趨勢，我終于拔刀出鞘，高高舉起長嘯一聲，策馬飛馳帶着闌珊閣的屬下聲勢浩大地加入了混戰之中。

我俯身在馬上，一手刀勢翻出，所及之處雪亮刀光閃過，頓時有不少人慘嚎着倒下，卻有更多的人圍上來。大紅色的鮮血濺在臉頰之上，帶着滾燙的溫度，我本能地躲開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劍，揮舞着手中雙刀盲目地殺戮着。座下馬匹被湧上來的人潮砍斷了前蹄，嘶叫着向前撲倒在地，我雙刀同時接過幾人的圍攻，卻冷不防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身旁有個殺紅了眼的林氏族人見狀立刻向我舉刀揮下，一直在旁邊不遠處戰團中沐曉白立刻飛身過來，淩空将刀甩了出去，風聲響過瞬間那人被他投過來的紅色神陌刀紮了個對穿，僵硬地在我身邊倒下，随後而至的沐曉白反手将刀拔出，随意甩了甩刀身上的血跡，又将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面前又有更多的林氏族人蜂擁而上，我身後的闌珊閣弟子在方才的混戰中死傷大半，剩下的也被人海淹沒，沐曉白伸手将我拽至身後，正色道：“小可，你先回去！”

我看着四周仍在堅持的慕容世家弟子，執着地站出來，同他并肩而立，在這樣的動亂中，個人的力量已不足為道，沐曉白見我堅持，不再勸我，卻在厮殺時再也不肯離開我身畔片刻。我與他一同揮刀禦敵，漸漸發現從前只覺得可望而不可及的他的武功，竟也能被我漸漸跟上腳步，在最初的生澀過後，真的可以同他如魚得水地互相配合，我們也力壓對面，漸漸向下殺出一條血路來。我和沐曉白配合着逐漸扭轉場面，周圍慕容世家的弟子只覺精神大振，也随着我們的腳步向下反攻。

我和沐曉白一路前行，接連誅殺了巨鯊幫的幫主，蒼山派掌門，又聯手破了華旗門聞名江湖的七旗陣，我雖身體麻木疲勞不堪，但精神卻亢奮至極，全身上下有數道擦傷，頭發衣服皆被鮮血浸濕，身旁沐曉白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飛濺而出的鮮血打濕了他的長發，數道血跡沿着他雪白面容蜿蜒而下，甚至連密長睫毛顫動間都變成了血紅色，他全身浴血，手提紅色長刀，目光明亮殺意凜然，察覺到我目光，他低頭看我，絕色麗容笑意嫣然，卻宛若從地底爬出的死亡修羅，讓對面之人望風而逃。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竟逐漸昏暗下來，比之其他兩路的節節敗退，我們這路卻漸漸深入山下林氏腹地之中，甚至隐約可以看到被層層保護圍住的司冕所在之處，然而我體力卻已至極限，身後堅持的慕容弟子和倚水教教衆也所剩不多，如此勉強前行下去只怕有去無回，我趁空隙扯住沐曉白衣袖，發現他也氣息微喘，便小聲道：“我們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