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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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霁V:這一年工作繁忙,想短暫休息一段時間。公司方面确實有一點小小的争議,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麽嚴重,不要相信謠言。不要因為我影響心情,也不要為我争吵。專注自己的生活,多陪家人,我會盡快複出,用更好的作品跟大家見面。

時隔三日,淩霁的粉絲終于盼來了心心念念的哥哥發博,雖然字數不多,但是措辭嚴謹、态度誠懇,每一個為淩霁抱不平的粉絲都得到了安撫——

——才怪。

評論區裏被點贊最多的熱評第一,用語極其文明,祝福也別具一格:

>>誰不知道淩霁這幾年用的都是綠米手機,你踏馬拿一個狄家太子爺代言的機子發微博,生怕粉絲看不出來皮下已經不是本人了是嗎?哥哥在節目上說過,自己的賬號從不交給工作人員打理,狄氏傳媒到底用了什麽卑劣的手段,強行收走我哥的賬號!為了讨好太子爺,打壓旗下藝人,我遙祝某人斷子絕孫哈!

與此同時,某個大律所,孫律詩把待做的工作一項項交代給助理,優先級分明,條理清晰,助理很容易理解自己需要做些什麽,不像她之前的老板,布置工作總是颠三倒四的,還總喜歡把上次的任務推翻。

如果硬要挑現任老板的缺點,那大概就是過分理智,理智得像一本行走的民法典。

做她們這一行會遇到形形色色的委托人,有的客戶光是講述自己的悲慘經歷,就能聽得情感充沛的她淚眼滂沱,可自家老板卻能面無表情聽完全程,再快速列舉出各種有關的法律條款。

她經常懷疑,老板她到底有沒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在離開律所時,助理還特地看了眼老板的辦公室。

燈亮着,孫律詩端坐在電腦前,表情嚴肅,十指紛飛地敲打着鍵盤,不知道又有哪個倒黴家夥要被她起訴。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工作狂也是老板的特質之一。

我要是有一天也能像老板那樣熱愛工作就好了。小助理心想。

孫律詩打開企鵝軟件,群裏的消息飛快地向外跳。

>>時綠太太,我剛剛追平了韋鉑X窦音,太上頭了,白渡X肖洪殊什麽時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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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吶,又有人被忽悠上了太太的男團選秀車!太太不愧是華娛RPS第一大手子!

>>選秀車太好磕了,誰能想到20個青春大男孩能磕出34種CP組合呢?

>>歸根結底還是車速太快,只要是不挑食,誰不想上時綠太太這輛高速行駛的磁懸浮列車!

大家口中的時綠太太是圈子裏最高産的同人作者,但她從不專注于某一CP,也不像其他作者那樣換個圈換一個馬甲,處處留情,又處處無情。

她的博愛有目共睹,只要是華語娛樂圈的,八杆子打不着的兩個人也有可能被拉郎配。

由于作者本人牆頭太多,覆蓋面太廣,久而久之讀者群裏就約定俗成了這麽一條規則:

太太想寫誰就寫誰,讀者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吃,但絕不可以幹涉別人,更不可幹涉太太創作。

這種難得的和諧在同人圈十分罕見,甚至被戲稱為無國界地帶。

孫律詩面無表情地打字在群裏發言。

【時綠】:之前承諾過的韋鉑X肖洪殊的車暫時緩緩,我最近有了新的牆頭。

>>是誰?是哪對天選之子引起了我家太太的注意?

>>樓上的,有時候也未必是天選之子,還有可能是對倒黴孩子。

>>新人不懂,二者如何區分?

>>天選之子:正主和和美美,粉絲和和睦睦,路人都想看兩人花燭洞房;

>>倒黴孩子:正主水火不容,粉絲不共戴天,路人只想看兩人對簿公堂。

>>我可以,我不挑食,時綠太太寫啥我磕啥,我只是個無情的磕CP機器人,讓我上車~

>>好好奇,究竟是哪一對,可以提前公開嗎?

【時綠】:我新磕了狄影X淩霁,雙影帝CP。

>>???

>>????

>>??????

>>為什麽我覺得狄影X肖洪殊都比這對CP靠譜,至少他倆還在直播裏互動過(弱弱的)

>>或許,太太刷微博嘛?這兩個人的粉絲現在還在熱搜第一撕架吶(小聲說)

>>還互屠廣場,連斷子絕孫這種詛咒詞條都刷起來了,家族世仇也不過如此,還是說,太太喜歡死對頭變情人梗?(也不錯)

【時綠】:具體寫什麽還沒想好,不過我先放幾個關鍵詞。

【時綠】:強取豪奪、非法囚禁、頂流為還債賣身金主、冰山美人眼尾泛紅地求饒、通宵折磨到連下床都需要抱。

>>霧草,居然有點好磕……

>>霧草,居然有點好磕……

>>霧草,居然有點好磕……

>>已腦補完一百萬禁忌文學,這對倒黴孩子鎖了!

>>我宣布,從今天起我就是狄影淩霁十年CP老粉!

>>大膽點,二十年老粉不請自來!讓我們從竹馬時代開始磕,娛樂圈世家少爺X流浪橫店少年群演這種設定不香嗎?

>>太太打算什麽時候動筆?這麽棒的設定千萬不要發在晉江!

>>+1!晉江現在全是生子文,而且生孩子已經滿足不了晉江咕了,我上次還看到一本生貂的,太扯了哈哈哈哈!

【時綠】:最近工作比較多,等解決了手頭上的工作就發車。

……

過了一周,小賈将修好的手機送了回來,這裏面又是一段曲折的過程。

淩霁拒絕讓狄影幫忙修手機,把差事托付給了助理小伊。

狄影又授意助理小賈暗示對方自己認識修手機的朋友,而且為人可靠。

心思單純的小伊不疑有他,相信了小賈的話。

就這樣手機還是輾轉地回到了狄影手上。

不過狄影雖然處心積慮安排了這一切,目的并不是為了偷看淩霁的手機裏有什麽。

真實的人渣不聲不響地做壞事,像狄影這種把壞事都挂在嘴上的表面人渣,內心反倒是個正人君子。

狄影哼着小曲上樓,醞釀等下歸還手機時,該說些什麽話來調戲高冷的影帝,欣賞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被怒氣一點點融化,沒準還會從他嘴裏詐出些有趣的內容。

想到這裏,奸詐的笑容已經不由自主浮現在臉上。

嗡——

手機短促地震動,狄影下意識去看,無關緊要的新聞推送點亮了手機屏幕,簡潔低調的鎖屏畫面就這樣闖入視線。

黑白色調的照片,拍攝于狹窄逼仄的空間,僅有的光亮從排風口照射進來,承擔起照片中僅有的光源。

既沒調整光影,也沒考慮構圖,就是非專業人士随手一拍,誰看到也不會在意。

然而就像時尚大師穿着地攤貨上街,大家都會想看看那是什麽牌子。正因為照片普通,狄影才多看了一眼。

這一眼,狄影認出了照片拍攝的地點。

他盯着逐漸熄滅的屏幕,嬉皮笑臉的表情漸漸消失。

他曾演過一個命運悲慘的卧底,為破案立下赫赫戰功,卻在曙光即将到來時被反派一槍擊中要害。

在這部電影的結局中,所有人在慶功宴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而他一個人在陰暗狹小的倉庫裏慢慢死去,那個排風扇就是他臨死前最後的畫面。

這個催人淚下的鏡頭讓狄影拿到了那一年的金犬影帝,也是三金影帝輝煌的開端,對他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盡管這種帶有排風扇的倉庫都長得八九不離十,但狄影在這個小空間裏傾注了大量情感,一個鏡頭反複拍了三十遍,連牆皮斑駁的細節都牢牢嵌入腦海,所以一眼就認出來,淩霁的鎖屏壁紙就是戲中的那面牆。

而且他肯定那不是電影截圖,因為個別細節還看得出時間推移産生的變化。

狄影确實是不知羞恥地把淩霁新手機的鎖屏壁紙換成自己的照片,可他也很确定照片很快就會被對方換掉。

除非是娛樂圈關系公開的情侶,沒有人敢把另一個人的照片堂而皇之地用做壁紙,因為手機畫面被曝光的概率太大了,根本不屬于個人隐私。

豈止是照片,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細節,都會被娛記和粉絲放大來解讀。

狄影曾在某年冬天系了條圍巾,就被懷疑跟某個女演員有地下戀情,理由是他的圍巾和對方的包包上有圖案相似的刺繡。

雖然這是一次烏龍事件,但并非每一個猜測都是空穴來風。

由于一方很愛解謎語,另一方自然而然就點亮了謎面技能樹。尤其秘戀中的情侶,既不能公開,又藏不住一顆想要炫耀的心,很多暗號就此誕生。

狄影就發現過圈內很多心照不宣的暗號,他的觀察力比旁人敏銳,猜得往往八九不離十。

他也不是沒有想象過,如果有朝一日他有了喜歡的人,會用什麽方式藏匿心思。

淩霁的手機鎖屏給了他絕佳的提示,在對那個人意義深刻的地點,以他的視角拍一張照片,是迄今為止狄影能想到最隐秘、也是最浪漫的表達方法。

尋常人看到的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照片,我看到的卻是你在人間的最後一眼。

每次點亮手機,都仿佛是在用你的眼睛再看一遍這個世界。

這些天,在狄影的悉(堅)心(持)照(抹)顧(藥)下,淩霁的腰傷恢複得差不多,已經可以自行下地活動了。

把手機還給淩霁時,狄影罕見地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講。

倒是淩霁很警惕:“你沒打開看吧?”

狄影恢複吊兒郎當的模樣:“淩老師就這麽不相信我,讓人好傷心。不過你這麽緊張,我更确定裏面有不能讓我見的東西。”

“沒有人會想讓別人檢查自己的手機。”淩霁給出這樣的解釋。

狄影想到什麽似的,打了個彈指,補充說:“哦,對了,修手機的人說,裏面的電子元件都被水浸過,雖然現在能用,但能堅持多久不好說。建議盡快把重要的數據導出來,以後就用我給你的手機。”

“你為什麽會知道修手機的人怎麽說?”

“小伊轉達的,讓我提醒你。你是不是想問小伊為什麽不直接跟你說?”

狄影搶在他前面把問題問了,顯得自己比較有理:“你為什麽總有那麽多問題?”

淩霁:“……”

不問了。

狄影又一次靠厚顏無恥贏得了勝利。

“還有一件事很遺憾,今晚只能讓淩老師獨守空房,我去山裏拍的那部戲集體殺青,今晚劇組殺青宴。”

看着淩霁沒什麽表示,狄影明知故問:“還是說淩老師想跟我一起?”

“我又不是你們劇組的人,我去做什麽?”

“演員家屬當然有資格去。”

淩霁把頭扭過去:“沒興趣。”

“那好吧,”狄影故作遺憾地說,“我只好一個人去應付那群給我灌酒的瘋子。”

他不幸一語中的。

狄影就是有這種能力,明明已經喝高,還能在衆人前保持理智的逼格。

可他越這樣別人就越覺得他酒量深不可測,當晚向他敬酒的人源源不斷,小賈深夜把人送回家時,狄影已是爛醉如泥,全身重量壓在小賈一個人肩上,小賈那脆弱的身子板兒幾乎要被壓垮。

淩霁不知為何這麽晚還沒睡,聽到聲音下樓幫忙,小賈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把一個酒鬼運到樓上,肯定要比一個人輕松得多。

可醉醺醺的狄影明明已經有倒向淩霁的趨勢,卻又綿軟地倒了回來。

“不行,”狄影揮舞着胳膊,粗魯地拍開淩霁有意支援的手,“你的腰還沒好……給我老實點。小賈呢?小賈!”

小賈只得繼續獨自扛起這千金之軀:“我忘了淩老師有傷,這兒有臺階,當心別絆着!”

狄影十分配合,嘴裏絮絮叨叨:“幹得不錯,別讓你淩老師累着……小賈,我的小賈魚……”

“魚就算了,要上樓了哥,您高擡貴腳。”

好不容易把醉鬼弄到床上,體力透支的小賈一屁股坐到木地板上。

“對不住了淩老師,讓我喘口氣。”

“你有點缺乏鍛煉。”淩霁講話直白。

“這都被您發現了,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運動,尤其是負重運動。”

狄影睡下也不老實,囫囵着重複意義不明的話:“阿伯茨的…惡佛歌…”

淩霁皺眉:“你老板經常喝成這樣?”

“還好不是,不然他豈不是現成的健身儀器,搞不好我肱二頭肌都練出來了。”

小賈說着一回頭,發現淩霁正在替自家老板脫鞋襪,一個激靈爬起來。

“淩老師,這種事放着我來。”

“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淩霁說着,往狄影頭下塞了個枕頭,又為他細細地掖好被子。

“哦……”小賈神差鬼使,偷偷掏出手機錄下了這一段。

“那、那我先走了?”他藏起手機,預感這段錄像可能會成為他加薪的財富密碼。

淩霁正盯着床上的醉鬼出神,漫不經心地點了頭:“嗯。”

卧室終于安靜,小賈離開,狄影也不再念莫名其妙的咒語,看上去已陷入沉睡。

淩霁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會兒床上的人,轉身離開,手腕卻被人從身後拽住。

他錯愕回頭,剛剛還醉得不省人事的狄影雙目微張,但目光渙散,看起來也不像是清醒的模樣。

狄影拽着他的手腕,借力坐了起來。

“小霁子……”他喃喃地念出這三個字。

淩霁在他對面慢慢坐下,犀利與迷離的眼神四目相對。

狄影松開他的手腕,開始在自己身上來來回回摸索。

“小霁子,哥給你帶了好吃的……”

淩霁眼中浮現旁人難以察覺的光芒。

狄影摸索了半天,終于在胸前口袋掏出個小小的油紙包。

他一層層拆開牛皮紙:“你看,哥沒忘了你,哥走到哪兒都想着你……”

油紙包徹底攤開,裏面靜靜躺着一塊看不出模樣的糕點,有近乎四分之一被徹底碾碎。

失望爬滿了狄影的臉,“呀……壓碎了,吃不成了……”

他正要把這份不體面的禮物收回去,一股力道牢牢地攥住他手腕。

他聽見遙遠的迷霧中傳來一個聲音:“能吃。”

淩霁将他的手腕拽向自己,就着他的手,将上面的點心一口口吃掉,連被壓碎的殘渣都舔得一幹二淨。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狄影臉上,仿佛吃下去的不是糕點,而是帶回糕點的人。

狄影的視線宛若被反向鎖定,眼前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他也怔怔回盯着淩霁。

餘光中,那人用舌尖緩慢卷起油紙包裏的點心,再含進嘴裏,他也下意識地跟着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攝入的酒精一點一滴地蒸發,早已沉睡的理智像下沉的電梯,被一個力量單薄的小人,徒手拽着鋼筋,一下又一下,硬生生從地底拽回頂樓。

淩霁将點心消滅幹淨,把被他舔淨的油紙收走,起身推倒狄影。

“你喝多了,該睡覺了。”

狄影趕緊閉上眼:“我喝多了…我喝多了…睡覺……睡覺……”

一夜無夢。

狄影醒來,淩霁完美無瑕的面容停留在一尺不到的距離。

興許是神識感知到了凝視,視線中的美人緩緩睜開眼,兩個人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四目相對。

淩霁的眉心肉眼可見地皺了一下。

“睡醒了?”他問。

“……嗯。”狄影遲鈍地回答,大腦還停留在酒精的副作用裏。

淩霁坐起來,表情不大自然:“你昨晚喝醉了,我怕你睡着嗆到自己,所以……”

“我喝醉了,”狄影跟着重複了一遍,“我喝醉了,對。”

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好像……又斷片了,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昨晚喝醉之後……沒對你做什麽吧?”

淩霁看起來微微松了口氣:“ 沒有,你喝得太醉,回來後就睡着了。”

狄影放心:“那就好。”

淩霁起身下床:“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煮醒酒湯。”

狄影數着他下樓的腳步聲,直到徹底聽不見。

他将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部,身子蜷成團,整個人隐藏在黑暗裏,雙目卻睜得渾圓。

全都記得。

不管是揭開油紙包時點心散發的甜香。

還是隔着一層薄紙被舔舐手心的觸感。

尤其是那雙被深深刻印進腦海的眼睛。

他全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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