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去與留
這一天晚上沒有月亮,星光微弱,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摸索到狐貍洞……頓時覺得自己的路癡也不是全然沒救。洞口的一塊三角形石頭尖角朝外,這說明師傅不在洞裏。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找師傅,進洞的話又害怕找不到路徹底出不來,糾結半天,只好坐在洞口等。
這一等卻是三天。
我說服自己要有耐心,可能師傅有什麽事情耽誤了。
——但是,師傅是不是……打算就這麽把我給丢了呀?
枯等三天,一開始我還意識清醒,但意識清醒便思緒不斷,有些東西不斷浮出來,翻覆得腦袋疼。
于是最後,索性睡去。
我是被沖擊力吵醒的,醒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一雙璀璨如星辰的眼睛。
“星空?”說完我才發現,這丫竟然在我的肚子上跳。
==難怪剛才會夢到被人吊打。
“別跳了呀跳得我肚子疼……”我按住它,揉了揉眼睛,尚有些迷糊地擡起頭,視野中卻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
“師傅?!”我瞪大了眼。
師傅抱着兔子蹲了下來:“你在這裏幹嘛?”
我愣了一下,思考半天,勉勉強強想起前因後果:“等師傅。”
“……”師傅揉了揉眉心,“等我幹嘛?”
沉默許久之後,我終于組合出合适的表達:“探讨下一步課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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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的眼角跳了半天,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我的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縮了回去:“下一步課程……就是實踐呀。”“啊?”“實踐出真知嘛……”師傅端莊地微笑,“從明天開始你就專心致志地養你的五味樹。師傅相信你可以的。”說完,起身欲走。
“師傅。”我幽幽開口,“人而無信,不知其可。”
師傅低頭看了一眼被我抓住的裙角,回頭,燦然一笑:“你剛剛說什麽?”
我抖了抖。訓練時師傅會批評我但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像這樣笑得溫柔明媚的時候,而這種時候意味着我得賣乖。
“我的意思是……我說好了要做一年乖徒弟為師傅端茶倒水的嘛怎麽能食言~”我仰頭,四十五度角,眼神無辜。
“哦?乖徒弟?”師傅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在星光下笑得益發溫柔,“在下何德何能,能有夢憶這樣一個乖徒弟啊?”
“師傅……”我怔住。
這種玩笑于我已司空見慣,但這種語氣于我太陌生,這個發展于我太意外。
“辛苦一月,換來一句‘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師傅眼神漠然,“在下當真是三生有幸。”
我呆住,想開口解釋,卻不知道能解釋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
“還不走?”師傅冷斥一聲。
我盯着自己抓住了師傅裙擺的手,不知是倔強地不肯松,亦或者是倔強地不自踐。
半晌,師傅卻突然蹲了下來,長嘆一聲:“你這孩子到底在我洞口蹲多久了?髒成什麽樣子了,先回去洗洗再來好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被我怎麽苛害了呢……”
“啊?”我傻了。
“唉,不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師傅低低地笑道,一邊笑一邊搖頭嘆息,“居然能被吓成這樣……本來就不聰明了這下得傻成什麽樣……”她揉了揉我的發頂,眼神有些奇異。
從剛才開始不斷湧進胸腔的寒意終于在此時消失殆盡,我卻越發感到眼中酸澀,明知自己一身塵埃,還是不管不顧地撲到師傅懷裏,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除了劇烈地喘息,以安撫還未從四肢褪去的顫栗。
“哎呀你你你你身上好髒的啊!”師傅開始大呼小叫。
咳,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的^_^。
一直漠然旁觀的星空翻了個白眼,用一副“懶得理你們這兩個白癡”的表情華麗麗轉身離去。
到底時間太晚,師傅讓我進了狐貍洞,收拾了一番,才坐下來好好談。
我才知道,原來這三天裏師傅都在忙着調控她尚未長成的那棵五味樹。
“師傅,不能繼續之前的訓練嗎?”我握着熱茶,遲疑道。
師傅神色淡淡:“阿茕化成的終歸是幻體,并非真實。我用這種方法訓練你,也只是為了開拓你的思維……我懂得的,也基本都告訴過你了。”
“但是我需要多練習呀!”我擺出一臉真誠,“熟能生巧對不對?而且,我又不能拿真正的五味樹來練習。”
師傅猶豫了好一會兒,到底是沒能承受住我過于熱烈的目光,輕嘆一聲,轉身喚了兔子過來:“阿茕,你都聽到了——你是什麽意見?”兔子扭頭看了看我,而後豎着尾巴趴到了師傅耳朵邊,窸窸簌簌地不知道說了什麽,好一會兒,師傅才無奈地笑了笑,把兔子抱下來順了順毛,道:“那就辛苦你了。”
我笑得牙不見眼:“阿茕答應了是不是?”
“是。”師傅點頭,稍頓,補充,“不過牠說……這算是你欠牠的一個人情。”
“……”
我默默低頭,便看到小小白兔正沖着我呲牙裂嘴地笑……
之後的訓練不如此前繁重,師傅将頻率定在七日一次,于是,我和師傅每七日便有一日會在那個洞穴中從晨光熹微待到暮色昏昏,而自從某一次因為訓練得太入神忘了時間以致師傅心不甘情不願地留我在狐貍洞吃晚飯後……我蹭上了師傅的飯——不,不是七日一次,是每日。
然而師傅從不允許我在狐貍洞過夜,不給理由,沒得商量。
後來有一天我在未能躲開清玉的擁抱時聽到她小小聲地贊嘆了一句:“夢憶抱着越來越舒服了呢……”那一刻我本想掙脫,聽到這話不由得暗自驕傲一陣,然而仍是傲嬌地反問一句:“以前抱着不舒服嗎?”“以前肉太少嘛……”清玉一本正經答。我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心想那你還抱……
而後,猛然意識到重點何在。
第二天我一如平時早早去了狐貍洞,而後極其嚴肅地盯着等在門口迎我進去的阿茕,說:“小兔子,麻煩你跟師傅說一聲,我要開始辟谷了。”說到這裏,一陣飯菜香從洞裏傳了出來,阿茕一臉“你是不是中邪了”的表情看着我。
我聞着那香味有點不甘心,掰着指頭數了數,伸出了一只手掌:“五個月……我要辟谷五個月。”
時已入夏,再過五個月,便是秋收之時——亦是五味樹的果實成熟之時。
阿茕撐着腦袋瞅了我半天,一低頭,“咔嚓”咬下了一塊胡蘿蔔,而後轉身蹦蹦跳跳離去,頭也不回,只留給我一個潇灑的背影。
我本以為,既然曾經身為一棵樹,那麽不吃東西對我而言不會是什麽難事。
直到在五味樹下餓暈過去,我才意識到,原來本能并不是不可喪失的。
聞到一陣香味醒來時,我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在狐貍洞,師傅撐着腦袋看着我,阿茕趴在旁邊,而星空正在不斷地揪牠耳朵,試圖把牠吵醒。
“我怎麽在這裏?”
“星空發現你餓暈了,就把你拖到我這裏來了。”師傅打了個哈欠,見我一臉愕然,補充,“放心,面朝上。”
“……”
我揉了揉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饑餓過頭,我一時竟不知道眼下重點在哪裏。
師傅卻突然說:“你想辟谷,也不能不吃東西。”
我一愣,一時不解。
“以前或許可以,但你已經很久沒有像樹一樣活着。”師傅解釋道。我頓時有點發愁:“那怎麽辦?”“你應該學習人的辟谷之法。”師傅說,“我有一個故友在人間,曾經修習過。我去見見他,十天後回來。這十天……你先正常吃東西。”她遲疑了一下,擺出一臉肅然,“不然我讓阿茕喂你吃胡蘿蔔!”
“……”
但等到師傅走後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師傅不在……我吃什麽==。
難道像以前一樣去蹭初語的飯然後陪清玉玩作為交換嗎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