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更)星星之火,可成燎原……
席雲岫心中一驚,走進房間。
晃眼再一看,卻發現令狐雪其實躺在床上。
可能是因為她人瘦,像熟睡的奶狗一樣蜷成小小的一團,整個埋在被子下面看不太分明。
難道剛才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蹑手蹑腳掀開令狐雪的被子一角,露出她的腦袋。
月色在她眼底的痣上灑下一道銀輝。
她果然比之前的照片裏多了一顆痣。
令狐雪長睫顫顫,眼睛倏然睜開,瞳孔有那麽一瞬間不像人類,而像是某種犬科動物,閃着玻璃彈珠般的光。
但她很快神色無異,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老公,你來幹什麽?”
捏着被子一角,席雲岫有點尴尬,罕見磕巴了一下,腦子短路,“我、我來——”
突然,天空中憑空一道閃電,伴随着轟隆隆的雷鳴。
令狐雪驚得支起上半身,抓着席雲岫的衣袖,頭往他懷裏鑽—
她本來是不怕雷電的,但經過天雷一劫,多少有些PTSD。
“我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席雲岫借坡下驢,“你昨天還說呢,要我哄你睡覺——”
本想女孩子家家的會害臊兩下,沒想到令狐雪高興了:“真的?”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被子下面的九條尾巴收了回去,一邊快速騰出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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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被子,她一臉期待。
下回再不能亂用靈力了。
陶夭夭說的果然沒錯,她一回家就現了原形。
但席雲岫一來,她的魂魄明顯能感覺到穩了不少。
席雲岫被一雙期待的眼睛看得騎虎難下,鬼使神差地側靠在床邊。
令狐雪瞬間鑽進他的懷裏,窩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席雲岫整個人籠罩在一陣好聞的果木香中,喉嚨發幹。
哄人睡覺怎麽哄?
講、講故事嗎?
躺在她懷裏的令狐雪,一雙眼睛剔透幹淨,像是月光下含苞的玫瑰,顫顫地卷起花骨朵上的邊緣。
明明什麽也沒幹,但就是勾得人目不轉睛。
一個人怎麽會短短幾天氣質變了又變?
甚至連眼下的痣,像是也會變似的,越發晶亮,像極小的黑鑽石。
席雲岫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你這顆痣是天生的?”
令狐雪老實回答:“是被點上去的。”
絕情谷的女修,臉上都有一顆痣。
是進宗門的時候,用合歡花蕊點的。
絕情谷女子動情時,這痣如星般閃耀,凡是見過的男修必定念念不忘。
小狐貍剛被絕情谷撿走的時候,想念爹娘和天尊時常常掉眼淚。
師尊就給她點了顆淚痣。
還說,以後但凡她流一滴淚,這天上怕是都要心疼得掉一顆星宿。
席雲岫點頭沒有多問。
這到是符合令狐雪之前的網紅人設,估計沒少往臉上修修補補。
看來她也記起的東西還不少,等周末要帶她去看看醫生。
他伸出一根指頭,揉了揉令狐雪的鼻梁,暗自慶幸:這是原裝的。
雖然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慶幸什麽。
令狐雪不明所以,揉揉自己的鼻子,也揉揉席雲岫的鼻子。
對方的鼻梁高挺窄長,棱角分明,給痞帥的一張臉增添了精致貴氣。
她看呆了,舔舔嘴唇,傻乎乎地樂了。
笑容直達眼底,又純又欲,漂亮得過分。
“老公,你的臉好燙。”
席雲岫:“……”
身上一股邪火,滅了又燃,燥熱難耐,要了命了!
怎麽辦?
能怎麽辦!
小姑娘性子單純相信他,他可不能當管不住自己的禽獸。
席雲岫蒙住令狐雪的眼睛,胳膊一卷,把她整個掉了個個兒。
又抽了點被子隔在兩人之間,命令道:“睡覺!”
令狐雪頭往回轉,又被席雲岫按了回去,委屈道:“我不困了!”
席雲岫一到她身邊,暈眩心悸就好了不少。
不困也得困。席雲岫想了想,開始給她講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
他也沒什麽故事可以講。
大概是這一整天下來,故地重游,見了奶奶,又複刻了父親的菜譜,他難免感性。
不知不覺,竟然把自己的遭遇,套了個古代的背景,真真假假地講了一遍。
令狐雪在他懷裏聽入迷了——
“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娘親。”她如是說,“竟會為了幾十兩銀子,謀害父親和孩子。”
手上捏緊了小卷頭,又惡狠狠道:“如果我當時在——”
“——你在的話,會幹什麽?”席雲岫心髒被刺激了一下,追問了一句,卻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麽答案。
令狐雪一字一頓認真說:“我會保護他的。”
這種話誰都會說。
令狐雪背對着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是不知為什麽,這句話聽上去格外真摯,像是真的一樣。
“睡吧。”席雲岫伸出大手蒙住她的眼睛,感覺到她的長睫毛來回掃了幾下,終于閉上眼睛。
他一下一下輕輕給她拍着背。
很快兩人都睡熟了,呼吸勻淨而安谧。
第二天一大早,清晨的陽光灑下來,給二人鍍了一圈溫和的金輝。
空氣裏是雨後泥土的清香,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估計是快來了。
令狐雪以狐貍的樣子活了百年,化成人形睡覺時也習慣團成小小的一團。
她的身後席雲岫圈着她。
這麽一看,倒像是一只大狼狗圈着一只小狐貍。
大狼狗睡夢中不時蹭蹭她的後頸,氣息溫熱發燙,暖烘烘的。
令狐雪睫毛顫顫,先睜開了眼睛。
雷暴後的陽光格外好,在她眼前形成幾道光圈,光圈層層疊進,混合成今日的第一道色彩。
本來是個平凡不過的早晨,但一切對于令狐雪卻不太一樣了。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像是一塊很久沒擦的玻璃,突然被擦幹淨,你才發現之前的世界,原來都是霧裏看花,隔了一層。
小狐貍眯起眼睛。
近百年來絕情谷的合歡心法,在她腦海裏無師自通的過了一遍。
她的靈智完全開了。
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在這個深秋的早晨,徹底綻放。
她立刻興奮地轉過去看席雲岫。
對方睡得正熟,睫毛直直地垂下,整張臉看着褪了平日的淩厲精明,像只溫和而忠心的大型犬。
唇峰明顯,下颚線條流暢分明,和喉結形成了堅毅的角度。
令狐雪心突然跳得很快,心如鼓噪,從來沒有跳得如此之快。
她盯着席雲岫的嘴唇看了看,手指在空氣裏描摹了一下,身體本能地向前貼近。
越貼越近,心也越跳越快。
突然席雲岫的睫毛顫了顫——
她一個激靈,掉轉身去,閉着眼睛假寐,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面跳了出來。
她向來與人親近,今天卻不知道怎麽的,心髒不聽使喚似的,還突然就懂得了害羞。
席雲岫睜開眼睛,發現令狐雪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好的吧。
有的人,一轉身,就是一被子。
他索性把剩下的被子好好地塞進她後背和床的空隙裏,細細裹好。
小孩子就是沒良心,這麽想着,他勾勾唇角起了床。
虧得昨天他還給她蓋了一晚上的被子。
令狐雪難得沒有賴床,洗漱完了就跑到廚房找席雲岫。
就是面色有些緋紅,動作還有點扭捏。
“老公,好香啊,你在做什麽?”
席雲岫難得沒穿襯衫,而是家居便服。
米棕色針織毛衣,圍着一條咖啡色的圍裙。
他手上全是面粉,但是并不狼狽。
順着一個手勢快速揉面,技巧娴熟,并沒花多長時間,就揉出了漂亮的手套膜。
令狐雪好奇地戳戳,伸出自己的手。
面團在她手上覆蓋了薄如蟬翼的一層,都能看到手上的紋路,她興奮起來:“這是要做昨天的那個面包嗎?”
席雲岫笑而不語,手上動作很快,十分娴熟。
十多年前,中餐還沒能在胡同賣上價格的時候,席雲岫的第一家店其實是一家烘焙面包房。
沒有人知道,而那時候胡同裏的最火的那家店的主人,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年。
白天上學的時候像個小混混,晚上就把看店的姐姐趕去睡覺,自己邊看書邊一爐一爐烤面包。
面包扔進模具,三分之二滿,進烤箱最後一次發酵。
滿屋子已經有了黃油面粉的香氣,還混着榴蓮讓人愛恨分明的味道。
席雲岫叮囑她幾句不要亂動,就進書房開會了。
令狐雪是個沒耐性的,眼巴巴地守着面團長大。
她從未見過西式糕點的烘焙,新奇極了。
隔一段時間就跑來書房這邊探一探腦袋,但不敢打擾老公上班。
直到烤箱發出了“叮”地一聲,她忙不疊地跑去找席雲岫:“老公,烤箱叮叮了——”
書房的門一推,竟然推開了。
席雲岫正對着巨大的投影屏幕,看見令狐雪闖進來不敢置信。
他忘了關門?
他竟然忘了關門?
什麽時候,他的防備心竟然薄弱到了這種地步?!
手上一慌,想關了投影,藍牙音響卻傳出了音樂聲。
視頻标題——《零零後都在短音裏看什麽?》
視頻裏正巧放到一個穿着藍色針織裙的女生,手放在頭上,正對着屏幕扭啊扭。
老當益壯的席總雙眼一閉,想要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太尴尬了!
這個場面的标題簡直不知道是——
#女朋友抓包男朋友偷看女網紅的生死瞬間#、
還是#女兒抓包老爹試圖減輕代溝的那些名場面#……
好在令狐雪思想單純,歪頭看了一下,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驚喜道:“老公你也喜歡短音嗎?”
然後又說:“這個舞,我也會跳。”
說完,就随着音樂扭了起來,有模有樣,還把一根指頭放進嘴裏,眼睛水靈水靈地眨。
畢竟奶狐貍沒足歲的時候,就在絕情谷裏掰着狐貍短腿兒和師姐們一起學小曲兒舞蹈,詩詞歌賦,琵琶古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扭個這麽幾下,完全不在話下。
席雲岫再次痛苦地閉上眼睛,“別跳了。”
令狐雪不懂了,有些傷心:“為什麽?我跳舞很好看的。”
席雲岫睜開眼睛,然後拿出手機無線控制烤箱,誘哄道:“面包已經在烤了,你現在不過去看就看不到了。”
“欸?真的嗎?”令狐雪眼睛睜大,立刻噠噠噠地一路小跑回廚房。
一氣呵成哄走了小狐貍,席總長吐一口氣。
剛看見彈幕一堆刷【又純又欲】,作為2g上網空巢老人的他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結果小狐貍這一跳,他什麽都懂了。
明明只是寬大的棉布T恤裙,偏偏她手一插腰,扣處楊柳細腰,下面露着白皙纖長的腿,小眼神幹淨極了,但跳出了一種純欲的味道。
怎麽覺得她突然長大了似的。
秋幹物躁的大早上,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勢。
席雲岫關了投影,心中默念清心咒,沖了一個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