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腳下掉落了一團雪白的毛球

“咳、咳——”

陶夭夭揉揉自己胸口——

小狐貍沒頭沒腦慌慌張張撞上來,差點把她三千年的道行都撞散了。

“桃花符,”陶夭夭眉頭擔憂地擰起來,“你确定?”

小狐貍眼巴巴地看着她,點頭點得快把自己的頭給杵掉了。

桃花符是桃花門的獨門絕技。

女修可以用靈力畫符,順勢改運。

修為淺一點的女修,這符只夠給自己辟個小災小禍,改改桃花運。

但是,修為高的女修,一張符能有逆天改命的效果,甚至能從黑白無常手上暫時把人搶回來。

這符,陶夭夭自然是有的。

桃花門和絕情谷,兩家本是一家,很多的心法內功,也是一脈相承。

幾千年來的,多的是桃花門的女修拿這桃花符和絕情谷的女修換駐顏膏,求同存異謀發展。

所以,這符,小狐貍自然也是會用的。

只是——

陶夭夭說:“你的靈力,能撐得住用這符?”

她想了想說:“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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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雪抓住陶夭夭的手說:“不行,萬一不小心暴露了你怎麽辦?我的靈力可以撐得住的,我沒問題!”

陶夭夭一聽,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

況且畫符雖然費勁,用符确實也不需要太多的靈力。

“行吧——”陶夭夭手指一掐,變換出一張等級最高的符,偷摸塞進了令狐雪的口袋裏,“萬事小心,有事随時找我!”

“謝謝夭夭姐——”令狐雪在她耳邊輕聲說,然後飛奔着跑了出去。

後臺裏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陶夭夭尴尬地咳了一聲,“孩子家裏出了點事兒。”

家?

她不是說自己沒有家嗎?

謝傲珊不由得偏了一下頭,往走廊那邊看了一眼。

蔣天晟半眯着眼睛,眼睛看着越發狹長了。

他腦海裏是剛才令狐雪搭在席雲岫手臂上的兩只胳膊——

不算出格的肢體語言。

但是莫名看着十分親密。

李芷曦看看走廊的方向和令狐雪的背影,又看了看她姐姐,眼神飄忽——

她姐姐李芷晨也順着方向看了一眼,語義不明地說:“就是她啊。”

演播廳外,禁止粉絲進入的監控死角裏——

手工打造全球唯一一輛梵塔黑的黑鯊,在夜色中發出一聲油門的轟鳴和一聲急促的剎車,停下來等人。

在夜色裏完全隐形,只能看見那如豹眼一般的車燈。

席雲岫今天自己開車來的,此刻正等在主駕駛,看着十分焦急,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直到他看見一個人。

令狐雪穿着一身白色面包羽絨服,鼓鼓攘攘,出來的太急,還沒來得及扣上,一邊肩頭沒收拾的挎着。

像個迷迷糊糊的小毛球。

她沖過來拉開車把手。

裝甲車的底盤太高,她的腿被磕了一下,往下栽,被席雲岫眼疾手快地提起來。

令狐雪擡起來,臉上不知道在哪裏蹭得有點花,嘿嘿一笑:“我好了!奶奶會沒事的。”

席雲岫臉上的冰霜融了些,勾出了一個安慰地笑,“嗯,坐好了,我們走了。”

令狐雪扯着安全帶扣在自己團鼓鼓的肚子上,拍拍席雲岫的肩膀,示意自己已經好了。

席雲岫直視前方,眼神溫和起來,腳一踩油門,整輛車風馳電掣般地沖了出去。

“肺部積水十分嚴重,已經基本上抽不出來了。”

“唉,多處轉移,多處病變……”

“病人的各項指标都不好,大腦存在缺氧,今天已經昏迷了兩次。”

“現在,病人的精神狀态還可以。”主任醫師拍了拍席雲岫的肩膀,“你每天都來看她,該說的我們都說過了,帶你老婆進去看看她吧——”

席雲岫點點頭,哽咽這說不出話來。

即使,心裏再有準備,此刻也是毫無準備。

一只小小的手,伸到他的手裏,溫溫暖暖的,輕輕捏捏他的手心,把他往病房裏面帶。

兩人都穿着全套的防護服。

席老太太一口氣吊着,已經握不住二人的手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氣若游絲:“你們要好好的……互相扶持……我……在……天上……看着……你們……”

席雲岫見令狐雪沒有說話,心中了然,緊緊握着老太太的手,很快地接過話頭:“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老太太您放心——”

他的心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突然迷茫起來。

老太太若是走了,那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還有多少呢?

那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又還有多少呢?

令狐雪依舊沒有說話。

她的身體有點微微的顫動,但在防護服的遮掩下看着并不分明。

突然——

席雲岫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道漂浮的金光,轉瞬進入到了席老太太身體裏,消失不見。

同一時間,老太太喘出一口長氣,又大口地呼吸了幾下。

席雲岫感覺到老太太的手,竟然帶些力氣地回握了他。

正在怔忡之中,醫生護士走了進來——

“肺部積水排出去了,各項指标也好了不少。”醫生的聲音裏半是高興半是疑惑,“今天應該是挺過去了。”

主任醫師也很快過來看了一眼:“奇怪,指标突然正常了不少,呼吸也正常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

席雲岫半撲在席老太太床頭,緊握着她的手。

眼眶紅了又紅,哽咽了有哽咽,脖頸出微微凸起青筋,幾近全力不讓眼淚落下。

席老夫人眼中恢複幾分清明,還有閑心開玩笑道:“我才不想看你,我要看雪雪,雪雪呢?”

令狐雪此時也撲了過來,小奶音歡快道:“奶奶是多福之人,必定福壽綿延。”

席老夫人高興地樂呵兩聲:“剛才我說的,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奶奶!”她看一眼席雲岫,想了想,說:“我和他會好好扶持,我也會好好照顧他的!”

席雲岫心中一顫,久久不能平息。

席老夫人終于順心了,發出了幾聲鴻鳴般的笑聲,在整個病房回蕩。

在場的醫護人員:“……”

好像沒什麽事兒了。

那我走?

祖孫兩代人,又在病房裏說了好一會兒話。

老太太反反複複,把該囑托的事情颠三倒四地囑托了一遍,才放他們離開。

經歷一場失而複得。

席雲岫和令狐雪在VVIP的ICU病房前的家屬休息區域,在沙發上兩人同時陷入呆滞。

還是令狐雪先回過神來。

不愧是一天就要三十萬的病房。

她一打開冰箱,慢慢都是各種汽水飲料。

她左手拿着巴黎氣泡水,右手拿着一瓶鮮榨果汁,左右開弓,喝得不亦樂乎。

她覺得自己應該補充一點水分糖分,畢竟施法還是廢了一點力氣。

喝完了,她又回到席雲岫旁邊,蹦跳的步子都沒什麽勁兒了。

令狐雪看着席雲岫眉頭緊鎖依然十分擔憂的表情,安慰道:“席先生,奶奶一定會否極泰來的——”

想了想,她決定嚴謹一點:“至少這個月,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席雲岫望着她,溫柔地拍拍身邊的位置:“坐過來歇歇。”

“哦。”她坐上沙發,又不老實地把腿盤了起來,說:“你的這件毛衣很好看——”

似乎是為了讓他心情好點,她伸出大拇指誇贊道:“很時尚。”

席雲岫嘴角勾了一點笑,面色紅潤起來,眼睛也有了含笑的神采。

令狐雪把身上的防護服和面包羽絨服一起取了下來,把羽絨服認真又随意地疊了疊,裹成一團。

剛才事急從權,兩人都是套上防護服就沖進了病房。

她擦擦額頭的汗水,看着只脫了防護服的席雲岫,關心道:“這裏房間好暖和,席先生你不要脫掉大衣嗎?”

席雲岫想了想背後的镂空,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了,我不熱。”

一滴汗水從他的臉頰劃過——

“是冷汗。”他解釋道。

令狐雪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最終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席雲岫:“……”

千裏之外的任逍後背突然一陣發涼,在片場的釣魚椅上裹緊他的長款羽絨服。

“奇怪——”

他嘟囔了一聲。

今天穿背後镂空的又不是他。

令狐雪的精力向來像小孩子,來的快去的也快。

沒過多久,飲料喝飽之後,她像是突然耗盡了電,木呆呆地攤在沙發上不轉了。

席雲岫心中有些內疚。

畢竟她今天應該在舞臺上已經累得不行了,又被自己拖到了這裏。

他在沙發前蹲下,一只膝蓋撐地,輕聲說道:“上來吧,我背你到車上,再送你回去。”

令狐雪眼睛眨了兩下,回過神,手腳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年糕一樣的臉,熱乎乎地貼在他的脖子處。

“謝謝席先生——”她奶聲奶氣道。

“是我要謝謝你來。”席雲岫輕輕拖着她起身,慢慢往外走,仿佛背上是稀釋珍寶。

在醫院的過道上,他想了又想,最終艱難地開了頭:“我奶奶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是在知道她得了絕症之後,才有了假結婚騙騙她、哄哄她的這個想法——”

這樣想來,他好像還從來沒有正式地向失憶之後的令狐雪說過這一切來龍去脈。

也不知道小姑娘一個人,沒了記憶也人生地不熟,是怎麽消化理解的這一切。

他突然心中一痛,覺得自己很不是東西。

話一旦開了頭,就容易很多。

他終于第一次原原本本把來龍去脈都和她說了清楚。

背上的人緊緊貼着他,兩人之間傳遞着溫度。

令狐雪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從背後傳來,含混不清的,看來着實累着了——

“這樣說來,也不算是席先生的錯。”她在他耳邊呵出白白的霧氣,“是你和原來的那個我說好的,只是我、我不記得了而已。”

“那——”席雲岫聲音聽着不是很平穩:“我們能重新開始、重新認識嗎?”

背後的聲音越發小聲,越發拖長了:“重新認識嗎?”

“嗯。”席雲岫的聲音很低,像是生怕吓到了人,“重新開始,就像我們沒有認識過、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一樣。”

他的身後沒了回音。

回答他的只有細小勻淨的呼吸聲。

席雲岫開始慌張,他有千言萬語梗在心上,但是一時之間,什麽話都說不出啦。

他的喉頭似有火燒,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熾烈的音節,被冬天的冷風一吹,全部散盡了空氣裏。

他知道了答案。

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答案。

沒有一本書,一個人可以告訴他。

也沒有錢能買到解答。

走出醫院,在停車場的冷風裏——

他的身體有種無力感,心髒疼得厲害。

沒想到竟然短短一個晚上,他就第二次感受到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只能馱着背上的人,繼續慢慢地穩穩地往前走。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背上的重量變輕,又突然沒有了任何重量——

有什麽東西突然掉了下來。

掉下了他的腳邊。

席雲岫有些茫然地往腳下看去——

腳下掉落了一團毛茸茸的雪白小球。

還在輕輕的呼吸。

席雲岫:“……”

背上的人……沒了。

腳下是一團……狐、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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