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常挽星看出了他的掙紮,嘆了口氣,小聲嘀咕:“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現在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何必非要瞞着他呢?”
“人傅影帝才可憐,都當爹了還被人瞞着不知道崽子的存在。”
沒事找事嗎?
許睡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不是的。
他是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多脆弱,他才不肯把崽子的存在告訴傅時衍的。
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傅時衍喜歡的只是他演出來的那個,笑起來陽光溫暖的Omega,而他本身,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傅時衍不會看得上他。
要是後面傅時衍知道了他從一開始就在騙他,那他會怎麽辦?那到時候,他的寶寶又怎麽辦?
他不想寶寶被人接受,然後又被抛棄。
看吧,這世上的關系,就是這麽脆弱。
許睡的眼睛微微泛空,思維稍微發散了一下。
他小的時候在孤兒院裏,其實還是有個關系不錯的小夥伴的,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哥哥,叫許諾,笑起來臉頰邊會浮現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看起來就像是個暖洋洋的小太陽。
許睡現在習慣的微微把眼睛彎起來的笑就是跟他學的。
小哥哥比他會說話多了,院裏的婆婆阿姨都喜歡他,平時分零食都會多給他留一份,小哥哥對他很大方,每次自己有多的都會分給他。
後來,小哥哥的親人找到了他,聽說他是被拐賣的,然後因為不聽話又被人販子在中途丢了下來,許睡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他們來院裏接小哥哥的時候那個阿姨抱着他哭得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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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幾個月,小哥哥就被那對夫妻送了回來,他們對孤兒院說孩子認錯了,不過許睡知道不是這樣的,小哥哥悄悄告訴過他,是因為小哥哥家裏面的弟弟不喜歡他,所以他就被送回來了。
他說的時候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可是許睡卻感覺他傷心極了,他當時拉着小哥哥的手,很鄭重地承諾自己一定不會不要他,他們永遠都是彼此的親人。
那時候許睡還不知道這種承諾是有多弱不禁風,再後來,沒過多久,小哥哥就被一個大人物收養了。
大人物對他的小哥哥很好,小哥哥走了之後他們的聯系也沒有間斷,只是在後面他上初中的時候去小哥哥家裏玩兒,不小心聽見了大人物家裏的管家對小哥哥很為難地說:“……您不要總是把朋友帶到家裏來,少爺本來就不喜歡生人,少爺知道了又該不高興了……”
他當時就懂了,他過于依賴小哥哥,已經給小哥哥帶來了困擾。
再後來,他再也沒有跟什麽人走得這麽近過。
而傅時衍……
許睡手上用力得指甲都快要陷進掌心的軟肉裏,他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
過了好一會兒,他都覺得自己的眼眶都已經酸澀了,才慢慢地卸去了手心的力。
他要是想帶着小崽子走,這個時候,就應該離傅時衍遠一點了。
他心裏打定了主意,再擡眸的時候視線卻粘在那個人身上怎麽都移不開。
“許睡?”常挽星那幾句話說完之後心裏面就惴惴的,終于看到他擡起了頭連忙叫了他一聲,不過在後者轉眸看他的時候,他就猛地說不出話來了。
Omega還有些愣,可能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眼眶都已經紅了,看着有點像是被搶走了什麽心愛玩具的小孩子。
常挽星心裏嘶了一聲,連忙快速地說了一聲“沒什麽”。
他就真的搞不懂了,這小孩兒看着也不像是想分手的模樣,一說要分開眼睛都紅了,怎麽就非要堅持呢?
搞不懂。
中午的時候,許睡猶豫了一下,沒跟前幾天一樣去傅時衍車上等他吃飯。
常挽星被他弄得沒脾氣了,去訂了個更好一點的午飯,還給他多加了個雞腿。
許睡看着他忙來忙去的模樣,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笑:“常哥,其實你不用這麽麻煩。”
常挽星當場翻了個白眼:“你要是乖乖去跟傅時衍一起,我更不麻煩。”
他這話一說完,Omega頓時就不說話了。
得嘞,還說不的了。
常挽星啧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快吃飯。”
“吃好點,心情好點,看你現在這個小胳膊小腿的樣子,以後大着肚子多難受。”
許睡這才朝着他笑了笑。
只是沒一會兒,陳橋就找了過來:“許老師,傅哥讓我來叫你過去吃飯了。”
許睡臉色不變,朝着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盒飯:“我已經吃啦,我跟常哥說點事,就不跟他一起吃了。”
陳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應了一聲又回去複命去了。
常挽星都覺得有點好笑,隔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帶着笑問:“你現在今天跟他說有點事不跟他一起,明天呢?後天呢?你用什麽借口?”
許睡捏緊了手裏的筷子,瞪了他一眼。
“……”
常挽星做了個拉上嘴上拉鏈的動作:“行吧,主子,奴才不說了。”
但這個問題不是常挽星不說它就不存在的。
許睡心裏面也在想這個問題,連帶着拍戲的時候都沒打起精神來,被連着NG了好幾次。
“好,這遍可以了。”
朱導的聲音傳過來,他頓時又焉了下去,朱導本來是想罵他的,但是一看到他這副模樣又罵不出口了,隐約還覺得有點好笑:“诶你今天是怎麽回事?”
他說完這句話,聲音下意識地壓低了些:“傅時衍欺負你了?”
許睡勉強朝他笑了笑,擺了擺手:“沒。”
他都察覺到了,傅時衍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在片場他沒說什麽,等到他們上了車,他才把車裏的隔板放了下來,垂眸問他:“怎麽了?”
他的桃花眼顏色偏深,但這樣垂眸看人的時候,莫名添了幾絲溫柔和耐心。
許睡在他的眼睛裏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眶一酸,連忙垂下了眸。
常挽星說得對,傅時衍才慘。
他明明什麽事都沒做,就要被他這麽耍着玩兒。
他是真的壞。
傅時衍微微眯了眯眼睛。
小Omega在他面前垂着頭,頭頂上細軟的發絲微微翹起來了幾根,看着又乖又軟,後頸露出來的一截皮膚白得驚人,仿佛吹彈可破。
傅時衍覺得手指有些癢,忍了忍沒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後頸。
這個位置再往下面一厘米就是Omega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小Omega條件反射地縮了縮,太下意識地擡起了頭,眼睛濕漉漉的,裏面是顯而易見地讨饒。
看着就像一只被叼住了後頸皮的貓崽。
傅時衍壞心頓起,不僅沒有放開他,反而手指動了動,在他光滑的皮膚上輕輕摩擦了一下。
“……”
許睡耳朵都紅了,抿了抿唇,小聲控訴:“你好煩啊。”
可問題是,他嘴上這麽說着,毛茸茸的腦袋卻很老實地在Alpha的懷裏拱了拱。
傅時衍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但手底下卻把人往外面拎了拎:“我一身都是汗。”
許睡沒動。
Alpha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比平時濃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有了小崽子的原因,他對Alpha的信息素更敏感了,被溫暖信息素包裹着的感覺有點像是上午的陽光現在身上,舒服得許睡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不管了,要慢慢拉開距離也等他吸完這一頓。
這麽一想,許睡心裏頓時什麽芥蒂都沒了,腦袋又往Alpha的懷裏拱了拱。
他覺得舒服,什麽時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傅時衍垂眸看着小Omega恬靜的睡顏,眼裏的笑意更濃了些。
到了酒店,前面駕駛座上的陳橋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到了,然後他就見自家老板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跟着要多小心有多小心地抱起了還在熟睡的Omega。
陳橋:“……”
有媳婦了不起啊,我就要吵我就要吵。
想是這麽想的,可實際上,他卻十分老實地閉上了嘴。
許睡是被噩夢吓醒的。
他夢到自己從很高的樓裏掉了下來,然後被傅時衍接住,傅時衍的兩條胳膊都因為他斷了。
他去醫院看他,問:“我不是騙了你嗎?你為什麽還要去接我?”
Alpha坐在病床上,神情淡漠地回答:“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許睡難過極了,看着病房裏的窗戶想了想,幹脆又跳了下去。
這次才醒了過來。
不過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在“騰空”,愣了愣,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十分迅速地摟住了傅時衍的脖子。
就跟受了驚吓的貓一樣。
傅時衍被他弄笑了:“醒了?”
許睡被笑得耳朵有些紅,低低地應聲:“……嗯。”他的手卻誠實地把傅時衍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些。
傅時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進了房間後把人放在了沙發上,然後他的嘴唇在許睡的額頭上輕輕碰了碰,接着就進了衛生間洗漱去了。
許睡坐在沙發上半晌沒動,過了一會會兒,才伸手碰了碰自己皮膚有些灼人的耳垂。
說實話,他現在睡醒了,腦袋清醒了,還有點糾結。
說好的要慢慢地離傅時衍遠點,後面跟他說分手的時候也好順理成章地分開,但是他現在下一秒又要和人睡在一起了,這算是個什麽事。
腦殼疼.jpg
他一路神游,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他洗完了澡推開浴室門的時候了。
在崽子他爹正在床上一邊打電話一邊翻手裏的劇本:“……我知道……你要想見他就自己來。”
對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微微笑了笑,輕聲說:“他不會。”
許睡看了他兩眼,他腦子亂得很,也沒有打斷他,慢慢地自己爬上了床。
傅時衍擡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床的另一邊挪了挪,示意他睡更暖和的那邊。
許睡愣了愣,也沒說話,又慢吞吞地爬到了那邊,窩在了被子裏。
Alpha的體溫好像天生就比他高一些,被子裏還帶着Alpha的體溫,暖得許睡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蓋着的被子。
他覺得有點難受。
心髒又酸又軟,像是被泡在了某種不明液體裏。
他慢吞吞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裏現在還是平坦的,但是許睡知道,裏面有一個會長得很可愛的小朋友。
雖然有點不高興,但是也該離傅時衍遠一點了。
想到這兒,他的喉嚨像是被堵了一團濕答答的棉花,難受得許睡眼眶都紅了。
沒關系的。
他在心裏小聲安慰自己。
傅時衍是那種,他再喜歡也不能擁有的東西,只有他的崽崽,他們可以一直相互擁抱着度過一生。
許睡無聲地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背對着傅時衍。
他靜悄悄地聽着旁邊的Alpha打完了電話,看到他背對着他的模樣好像有點驚訝,自言自語了一聲:“睡着了?”
他感受着Alpha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他趕緊閉上了眼睛,而在被子下Alpha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指卻攥緊了小腹處的睡衣。
Alpha低低地笑了一聲,許睡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就在他以為自己裝睡被看穿了的時候,房間裏輕輕地發出了“嗒”的一聲,然後暗了下來。
許睡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
旁邊的Alpha動作很輕地挪了過來,許睡的身體一僵,接着就感覺到Alpha把他虛虛摟在了懷裏,一只手緩過了他的腰,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晚安。”
許睡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他抿了抿唇,在心裏小聲回:“晚安。”
第二天許睡的戲份有點重,朱導特意發了消息來問他的腳能不能堅持一下,他發消息的時候許睡才剛剛從床上爬起來,腦袋還有點迷糊,盯着消息看了一會兒沒理清楚朱導的意思。
傅時衍從衛生間裏洗漱出來,看着他支愣着頭頂翹起來的呆毛看着手機發呆,眼睛裏面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屏幕,然後直接從許睡的身後把他摟在懷裏就着這個姿勢打了兩個字:不行。
許睡瞬間回神,Omega自以為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把手機拽了回來,乖乖地回:[朱導不用擔心,我的腳沒問題的。]
傅時衍輕輕地啧了一聲,偏着頭看他。
許睡察覺到他的視線,耳根慢慢地紅了些,臉上的表情卻還繃着的,兇巴巴地問:“怎麽了?”
看着兇,實際上頭頂上隐形的兔子耳朵都要紅透了。
傅時衍低聲笑了笑,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起身換衣服去了。
今天要拍的是封述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邊疆将士內憂外患,幾個将領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商量着要不同意大涼割地,求得大涼退兵的片段。
朱導雖然來問了他腳行不行,但是事實上這個時候景榆也身體抱恙,這個病怏怏的模樣演景榆剛剛好。
化妝師給他化好了妝,常挽星看着連連啧啧嘆氣,然後轉身跟化妝師商量:“妹妹,你看許睡這臉上的粉塗得跟鬼似的,看着就像是要被送走了一樣,就不能稍微給他留個血色嗎?”
“這年紀不小,臉色就畫得跟死了丈夫似的,啧啧啧……”
化妝師要笑死了,擺了擺手:“常哥這是朱導的安排,您跟我說可沒用,您得去找朱導。”
許睡對着鏡子打量了兩下,倒沒覺得不滿意:“常哥,我看就這樣挺好的啊。”
常挽星轉過頭來兇他:“好什麽好?明明挺漂亮的小臉,你以為我說笑啊,說你這臉白得跟死了丈夫一樣還是比較委婉的。”
許睡也被他笑到了,不過隔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淡了下來。
倒也不是死了丈夫,但是也差不多了。
沒準兒以後寶寶問起他的另一個父親來,他說不定還真的會說他已經死了,沒準兒還能編出一部感天動地的狗血大劇出來。
反正他跟傅時衍也不長遠了。
許睡抿了抿唇,往外面走。
這個時候一堆前輩已經在開始排戲了,他們的演技很好,門外是飄飄灑灑的人造雪,屋裏面生了火,被他們三言兩語硬是渲染出了一種悲壯的氣氛。
男二號也在裏面,他飾演的是封述的發小沈問,也是封述的副将。
“……我不同意!為了守住鹽城,我們死了多少弟兄将士,現在說割地就割地,你們說這話怎麽對得起他們現在還飄蕩在戈壁灘上的英靈?!”
一個老前輩看着外面鋪滿了皚皚白雪的院子,聲音蒼涼地嘆了口氣:“沈郡王,你以為我們又何嘗舍得?”
“我們這些老東西不像你們,我們十三四歲就駐守邊疆,我們的妻子生于鹽城長于鹽城,我們的兒子孫子在鹽城出生,我們看着鹽城興衰看了三四十年……”
“我們又何嘗舍得?”
他轉過頭看沈問,有些混濁的眼睛裏已經泛起了淚花:“可是大涼的軍隊已經逼近,我們沒有朝廷補給,就算現在我們死守,也總有一刻城門會被攻破,那個時候,死的,就不只是之前的那些弟兄将士們了。”
旁邊不少人附和着點頭,在沈問如刀劍一般鋒利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卻也忍不住躲開了他的視線。
沈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的牙關咬得死緊,自己都仿佛覺得口腔裏已經嘗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
他緊緊地握着書案上的狼毫筆,幾乎再也說不出話來。
房間裏沉默了半晌,屋子外面獨屬于邊關的風吹得呼呼作響。
“而且……”說話的是他們當中最年輕的将領,他平日裏沉默寡言,可在座的都知道,他一上戰場,就能變成沙場最兇猛的狼。
但現在,他面無表情,聲音低啞得像是暮年的老者:“就算是我們用炙熱的血肉打贏了這場仗,也未必能保住鹽城。”
“朝廷兩黨隐隐有合作之勢,他們向來視我們将軍為豺狼虎豹,等我們沒有反撲之力的時候,他們必定會對我們痛下殺手。”
“他們那些啃食百姓血肉的官宦子弟,早就想割地賠款以求得大涼高擡貴手放他們茍活一世,到時候,鹽城未必還是大晉的疆土。”
衆人還是沉默。
其實在座的沒有人不清楚這個事實,只是他們從來不想承認,對着他們的最鋒利的刀,就來自于他們背後保護的親人。
年輕将領聲音越漸沙啞,可他的眸色卻漸漸冰冷:“現在要想保全鹽城,就只有唯一一個方法——”
“姜疫!慎言!!”沈問仿佛知道了他下一句要說什麽,額頭上的青筋猛跳,漲紅了脖子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打斷了年輕将領的話。
姜疫微微一頓,似乎也想起自己僭越了,嘴唇動了動,最終沉默了下來。
“好好好!!很棒!!!”
朱導臉上笑開了花,眼睛還粘在顯示器上面的,“這一幕演得很好,幸苦幸苦。”
衆人卻大多數都還沒出戲,保持着跟剛才一模一樣的沉默,他們旁邊的助理經紀人都習以為常,沒有自作主張地上去打擾。
許睡看得心裏震撼,抿了抿唇,翻了一下自己手邊的劇本。
這些人的演技是真的很好,渲染出來的那種悲涼的氣氛能把周圍圍觀的人都感染到。
朱導常常誇他有靈氣,到現在許睡才真正意識到,他的有靈氣也真的僅僅是有靈氣而已,離傅時衍他們還差得很遠。
不過下一秒,他的那雙杏眼就又重新明亮了起來。
沒關系,他的智商一直不錯,給他一定的時間學習,他也能做到這種程度,甚至更好。
不過,時間……
許睡的眼睛再次沉寂了下來。
最多他的戲份結束,他就得走了,可能都等不到他的戲份結束,沒準兒還要懇求朱導把他的戲份往前面挪一挪。
畢竟他是可以等,但是小崽子可等不了了,傅時衍又不是蠢的,要是他肚子大了,那人怎麽可能猜不到這崽子是誰的?
許睡抿了抿唇,接着就身體一暖,一件帶着Alpha信息素的黑色大衣輕輕把他攏在了裏面。
許睡愣了愣,下意識地擡眸去看,就對上了Alpha隐隐帶笑的眼睛。
是傅時衍。
許睡都說不出自己心裏面是個什麽感覺,只是身體一僵,然後又下意識地重新垂下了眼眸。
傅時衍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縷暗色,臉上卻半點看不出來,甚至語氣都如同往常一樣懶洋洋的:“怎麽樣?”
“嗯?”Omega的聲音有些悶。
傅時衍微微笑了笑,“他們演得怎麽樣?”
許睡點了點頭:“很好。”
傅時衍還準備說什麽,就聽見另一邊朱導招呼着他們開始,他看着剛才還神情恹恹的小朋友瞬間就精神了起來,夠着脖子往前面看。
傅時衍:“……”
“準備——開始!”
房間裏的氣氛沉寂得近乎就要凝固,外面的風聲吹得有些像是邊關夜裏的狼嚎,房間裏的火盆偶爾發出一聲“咔擦”的聲音。
終于,一名壯猛的将士倏地站了起來:“俺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迷,俺只知道俺們将軍苦站瀕死的時候都沒有說過一個‘退’字!!”
“俺們将軍現在不過是重傷躺在了床上,要是他能睜一下眼睛,也絕對不會準許俺們為了這幾條性命,像他嗎喪那啥玩意兒的狗一樣被吓得扭頭就跑!!!”
他把手邊的鐵斧一下甩在地上,砸出了一個下陷的坑:“你們這些熊龜孫,既考慮這個考慮那個,我老驢就不怕,反正就是爛命一條,還不如為俺們将軍拼上一把。”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讓俺們多殺幾個大涼閹人,漲漲我大晉小子的士氣!!”
他說着就要拎着斧頭往外面走,還一邊大笑着:“大涼鼈孫,你驢爺爺來送你上天!!”
衆人要被他吓死了,趕忙紛紛從位置上跳起來去拉他,沈問更是一邊拉他嘴裏一邊罵:“你他娘的要找死就算了,換個時候作死行不行?你手底下那麽多兵,你他媽的現在要是往城門口一站,你呂家祖宗棺材板都壓不住了,估計夜裏就要從東北趕過來夢裏勒死你算球!!!”
他們亂成了一團,姜疫坐在角落裏神色很淡地挑了挑燈花,突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幾聲很淺的咳嗽聲,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看向了門外。
“非常好非常好!!!大家狀态不錯!!”
朱導擰開了保溫杯的瓶蓋兒,喝了口水:“我們是先休息一下,還是繼續往後面走?!”
衆人相互看了看,最後一位老前輩站了出來聳了聳肩:“繼續吧,我這把老骨頭都熱起來了,別休息了待會兒過了氣兒。”
朱導笑了笑,朝着許睡這邊招了招手:“一會兒你不用緊張,這一段戲感情單一是比較好演的,你正常發揮就行了。”
許睡擡眸朝着他乖巧地笑了笑,轉身把身上的大衣脫了還給傅時衍,他才跟着機子往外面走。
“好了,演員準備——Action!!”
姜疫“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哥?!”
房間裏頓時安靜,衆人保持着剛才亂做一團的動作跟着看過來,就見穿了一身灰色長袍,臉上就沒幾分血色的少年站在門口。
他應該是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就趕過來的,一頭烏黑的長發都沒來得及豎起,他身上滿是倦色,嘴唇卻抿成了一條直線,雖然他清瘦得像是會被風吹走一樣,可遠遠地看去,這人就像是一把立在風雪裏的長劍,銳氣逼人。
他還沒說話,衆人就像是被家長逮到作亂的稚子,乖巧地松開了相互拉扯的手,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景榆輕咳了兩聲,還沒說話,就遠遠地聽到身後婢女白瓷的聲音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公子——公子,外頭風大,你好歹圍一件披風——公子!!”
他不做聲,屋子裏的一幹人也不敢做聲,個個都恨不得把自己呼吸也憋住了。
于是,偌大的宅子裏,一時間就只能聽見白瓷清脆的越來越近的聲音。
白瓷終于追了上來,看到屋子裏的場景也見怪不怪了,癟了癟嘴就自顧自地給少年披上了披風。
等她又走了之後,景榆才慢慢地走了起來,站到了主桌旁邊的位置,聲音很淡:“鬧什麽?”
衆人面面相觑着不敢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剛才要鬧着出去打一架的粗壯将領才像個小媳婦一樣地站了起來:“那個……先生,這群龜孫都怕他大涼想當逃兵,俺老驢不怕,先生,讓我出城門迎戰,給他們大涼一個顏色看看!!”
他說到後面興奮起來,把自己的斧頭舞得虎虎生風,可景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體就猛地一僵,失去控制的斧頭差點怼到沈問的臉上。
呂将軍不說話了,黝黑的臉上隐約還能見到幾分委屈,他憋了憋,實在沒忍住,嚷嚷了起來:“先生,俺老驢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就你和俺們将軍,俺們将軍現在還在床上躺着的,眼睛都睜不開——先生,你不會也和這群龜孫一樣,想避戰吧?!!”
衆人沒忍得住眼睛抽了抽。
無他,實在是沒想到這憨貨這麽賤的,他們就是“逃兵”,到景榆那兒就成了“避戰”。
不過縱使他們心裏面嘀咕,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反而個個都眼巴巴地看向了主桌旁邊的少年,等着他拿主意。
“不避。”
少年的聲音很淡,但卻讓房間裏的将士都聽得清楚。
衆人頓時像是安下了心,臉上紛紛露出了點笑,但是沒一會兒,沈問又微皺着眉看向了他:“可是我們的補給……”
少年低低地咳了幾聲,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嘶啞,但是在座的卻沒有一個人敢輕視他說的話:“我會發檄文,廣集天下米糧物資。”
他這話一說,卻沒幾個人高興起來。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沈問被推了出來,一臉茫然地問:“那個……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這檄文,向來只有朝廷才能發啊。
這意思……他嗎不就是要造反嗎?!
封述那批都還沒醒呢,他媳婦兒這麽狂?!
景榆淡定地一批:“是。”
沈問:“……”
他嗎表現得這麽淡定,襯得他就像是個沒見識的煞筆一樣。
可這玩意兒……誰他娘的淡定地起來?!
沈問環視一周,閉嘴了。
好吧,這群憨貨根本不知道這他娘的意味着什麽,就盲目崇拜封述他們狗夫夫,讓幹什麽就幹什麽,跟腦袋拿來做擺設的一樣。
行吧……
反正他腦子也不如景榆,跟着幹就完了,說不定還能混上一個從龍之功呢?!
“那……”沈問努力表現得淡定:“封號呢?”
景榆淡淡地勾了勾唇,眸色卻冰冷得滲人:“涼州王。”
沈問:“……”
衆人:“……”
只有呂将軍那個憨貨高興地拍起了手:“這名字不錯,好聽!!!”
沈問都想把這丢人現眼的玩意兒丢出去!
他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遍:“真用這個啊?”
景榆淡定點頭。
沈問:“……”行吧。
這天下誰不知道大涼發家涼州,都城也叫涼州,這取名“涼州亡”,可真是又拽又狂,就差把大涼的臉按在地上摩擦了。
沈問心道這波穩了,就是打不贏,也絕對能把大涼惡心到。
先生牛批!
景榆再次咳了兩聲,少年的聲音啞得已經不成樣子,咳到後面就只剩了氣音,聽的人心都要揪起來。
終于止住了咳,他才稍微正色了些:“我心知你們是因為愛惜手下将士們的性命,才想要放棄鹽城,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因何守在在冰天雪地裏,因何如困獸般被困在這邊關?”
衆人沉默不語。
少年緩聲道:“我們,為的是身後的大晉子民!”
“大涼軍隊恨大晉入骨,你們無人不知他們攻下一城便要屠城,我們守住鹽城,守的不僅是鹽城,你們帶兵多年,比我清楚,一過鹽城,身後萬裏平原,大晉将再也阻擋不住大涼的鐵騎!”
衆人咬緊了下唇,紛紛紅了眼眶。
隔了好一會兒,一個從一開始就在沉默将領低聲道:“先生,你說的我們都懂,但是他大晉皇帝昏庸無能,朝廷非庸才不用,我們又何必為了——”
“誰說的我們是為了大晉皇帝和朝廷?”景榆淡聲打斷他:“不管這朝廷是大晉,還是大李大漢大唐大明,我們為的,依舊只是身後的百姓。”
“過!!!”
朱導高興地差點跳起來:“你們今天狀态都不錯啊,今天的任務提前就完成了!!”
“特別是許睡!”他忍了忍沒忍住,跑過來用力得拍了拍許睡的肩膀:“今天不錯!!我以為你起碼得NG個五六七八次的,沒想到一遍過!!”
他用得勁兒大,許睡本來還沒出得了戲,被他這麽一拍人都差點被送走了。
可轉頭看到他笑得開心,又忍不住地也跟着笑了笑,然後又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前輩們演技好,我就是被帶進去的。”
說完,他又挨着給各位前輩道謝。
傅時衍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朱導的手,後者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晃悠晃悠地走了過來,十分故意地問:“诶,今天不是沒排你的戲嗎?你怎麽過來了?”
傅時衍又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朱導笑得特別欠揍:“許睡這小子真的不錯,演技挺好的,你別說,要不是網上真找不出來他演戲的片段,我都要以為他被大導演調教過了。”
“你小子不是挺狂的嗎?沒準備許睡以後能搶你的飯碗!”
他沒想到,傅時衍聽到這話半點都不惱,唇角揚起了個比他還欠的弧度:“我很樂意吃軟飯。”
朱導:“……”
算了,騷不過,撤退!!
今天的任務超額完成,朱導高興,又沒有準備下一個戲份要用的道具,幹脆就給他們放了一下午的小假。
聽到這個消息,片場頓時歡呼了起來,事實上,除開許睡腳受了傷,他們其他人這幾天基本上都沒怎麽休息過,就連晚上都拍夜戲拍到淩晨。
許睡也跟着他們笑,然後想轉身去化妝間把妝卸了。
傅時衍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看出來他的意圖就走了過去:“我抱你?”
許睡愣了愣,心裏面像是突然從天邊拖來了一團濕答答的烏雲,他明亮的杏眼頓時就暗淡了下來,自己卻半分沒有察覺這些變化。
他自然下垂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動了動,下意識地垂眸避開了傅時衍的視線:“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了。”
傅時衍定定地看着他,沒說話。
他的Omega心裏藏着事。
許睡見他不吭聲,心裏頓時就亂了起來,他完全在這人面前站不住,幾乎帶了幾分慌亂地左看右看,找到常挽星的時候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狠狠地松了口氣:“常哥!!”
常挽星聽到他的聲音轉頭來看他。
小Omega十分僵硬地扯出了個笑:“你扶我去一下化妝間。”
常挽星一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