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眼羅剎
五年後
随着長安城各坊鼓聲依次響起，鮮紅的日頭漸漸破雲而出。
三千鼓聲響畢，繁華盛世之下的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均已開坊。各城門也都敞開，迎接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城門一開，在外等候多時的百姓、商賈、流客紛紛湧來，排起長隊一一等候查驗。門史們一手持薄，一手握筆，飛快地查驗登記。
這時候通常是監門衛最忙碌的時候，而又恰逢制舉在即，全國各地的學子們都在這個時候湧入長安，人流量較平時多出三四成，所以這一個多月門史們天天忙得不可開交。
“下一個!”長安東北角通化門老史趙五快速将手中批了”聽”字的公驗遞給身旁等待的一隊胡人商隊，然後對排在後面的人招招手，那人上前，遞過公驗。
趙五接過來看了幾眼，眉毛漸漸擰起，依過所上所注，這個人名叫沈雲之，是自涼州來都參加制舉的學子，所經各地州府也都勘過簽押。
過所本沒有問題，可趙五做門史十幾年年，識人無數，一雙眼睛犀利如鷹，一眼就能看出眼前之人的奇怪之處。一個趕考的學子随身物品單單只有一匹馬，文房四寶卻一樣沒有，有些不合常理。
于是他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沈雲之是個約二十左右的清俊公子，頭戴襆巾，身穿翻領寬袖白袍，個子不高，長相俊俏，面色有些蒼白，眼睛很大，但眼神很清冷，睫毛很長，總會随着眼珠的轉動忽閃忽閃。
他神情有些緊張，總是時不時四處張望，而且他右手習慣地去摸了兩下腰間，那是佩貫兵器之人常有的動作。
趙五又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他都答得很快，豪無破綻，但越是如此，越發讓他覺得可疑。
老吏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兩步，正準備在過所上寫上”未”字不予通過，筆還未落下，耳邊突然傳來一句清越的聲音：“麻煩老丈快些，雲之還趕着去晉國公府呢!”緊接着雙手被人按住。
趙五擡頭，看到沈雲之正對着他笑，唇紅齒白，笑起來很好看，聲音很清越，完全沒了剛才的清冷感覺。
趙五持薄的手掂了掂沈雲之不着痕跡塞進來的一塊銀子，心中琢磨着這麽一大塊差不多能給媳婦打一副好镯子，再給阿奴買一匹娟做兩身新衣裳，他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來。
趙五猶豫了一下，還是在過所上寫了個”聽”字，對沈雲之笑道:“既然是晉國公門生，那你趕快去吧，耽誤不得。”
在這長安城還是晉國公的名號好用啊!沈雲之緊張的神情松懈下來，接過公驗，道了句“多謝!”牽馬快步入城。
大約走了十來步，正準備上馬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等等!”，這聲音讓他的心猛然一窒，轉頭望去，見一人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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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年輕男子，身形修長健碩，穿紅披玄甲，臉上戴了一個黑色镂紋金屬面具，面具有半個手掌大小，把他右側前額和右眼包住，擋住了一些光線，顯得眼窩有點暗淡，但那只眼睛卻異常明亮。雖有面具遮擋，但也可以辨出此人相貌極為剛硬俊朗。
沈雲之看清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心神，眼中的那一絲慌亂稍縱即逝，随後淡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來人走到他身前，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窺探些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得不自在還是畏懼他那犀利的眼神，沈雲之把視線挪開，垂下頭去。
“什麽名字？”
“沈雲之，涼州人氏，來京參加制舉。”回答完之後，她方才覺得自己似乎答得有點多了，趕忙閉嘴。
對方似乎并沒有對她的異常坦白起疑，道：“擡起頭來”
沈雲之慢慢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卻見人那目光陡然一閃，松開了握在腰間橫刀柄上的右手，右手食指順着面具內側邊緣緩緩劃過，口中念念:“沈雲之……”
沈雲之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道，”雲之還有要事在身，中郎将若是沒有什麽事，是否可以放在下離去?”
面具男子眸光一閃:“你認識我?”
“不認識!”沈雲之非常誠懇的搖搖頭。
“哦?”他劍眉微挑，等着對方下半句話。
“紅披玄甲，金吾衛中郎将服，而您……”沈雲之擡手指了指他臉上的面具，”整個齊國金吾衛将領中，只有一個人如此。”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道:”左翊衛中郎将---“黑眼羅剎”賀蘭齊!”
“哈哈哈~~~”
耳邊突然響起的狂放大笑讓沈雲之一怔，卻然不知自己的回答哪裏好笑。但随後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面色巨變，心中暗叫不好。
可還是反應遲了些，圓瞪的雙眼瞳孔中是一只猛然抓來的大手!
“你！”沈雲之滿臉驚駭，“你要做什麽？”
賀蘭齊扯着她的領口，将她拉近，目光稅利如劍，直射她眼底。陰冷的語氣伴着他的一字一字吐出的話直撲她面：“說，你到底是誰？”
沈雲之很快穩住了心神，直視他的目光，面色平靜，“方才不是說了嗎，在下沈雲之！”
她黑亮的瞳仁中倒映着對方冷峻的面孔，那個黑色的面具越來越近，以至于清晰的映出了面具下那只閃着寒霜的利目。
被他逼人的氣勢所迫，不由地往後退去，但他抓得實在太緊，她怎麽使勁都掙不開，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她有些惱怒，白皙的小臉不覺浮上淡淡紅暈。
這時只見賀蘭齊眼面具下那只黑的不見底的眼睛，突然閃過一道亮光，冷峻臉龐似乎有了一絲動容。
“你快放手！”沈雲之斟酌許久，還是放開了那只早已攥着勁的拳頭，對他言語相抗，“再不放手我喊啦！”
他眉梢輕輕一挑，“随你！”
沈雲之一聽，剛張開的口又閉上了，他可是長安城無人敢惹的黑眼羅剎，誰敢來觸黴頭。
“你是誰？”依舊是沒有溫度的話，依舊是在問她是誰。
她額上青筋跳了跳，知他執着，但不想卻如此執着，這可如何是好？
沈雲之眉毛緊擰着，小臉漲得通紅，心裏百轉千回，腦袋飛速轉着，想着脫身之法。
“中郎将！”
正在這時，随着一聲渾厚的聲音，一個濃眉大眼的高壯士兵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賀蘭齊看到來人，劍眉簇起：“李大？”
這李大邊抹額上的汗水邊喘着粗氣道：“中郎将，我可找着你了，快去看看吧，出，出事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