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曾相識

興慶坊南曲

“賀蘭齊？ ”

沈雲之點點頭，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湖綠色窄袖袍子，腳蹬黑色小短靴，玉簪束發，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清爽不少。

在正北矮塌之上，跪坐着一個男子，青衣玉面，鳳目劍眉，目光正随着來回踱步的沈雲之左右游移，神情微微緊張。

“他認出你了？”

沈雲之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前面矮幾上面的的青銅香爐之上，“應該沒有，否則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玉面公子松了口氣，道“也對，也許他只是覺得你面熟，勾起了他的一些記憶。”

沈雲之長長的睫毛閃了閃，“五年了，他竟然還記得……”

“你是他的一個恥辱印記，換誰都會記一輩子，更何況他是……”段玉容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話說到這裏便頓住了，

見他半天不語，沈雲之轉首望向他，好奇問道:“是什麽?”

憋了半晌之後，段玉容到底還是沒找到合适的詞語，無奈道:”他是賀蘭齊啊!”

沈雲之先是一訝，之後莞爾，也是，似乎沒有什麽詞語可以形容賀蘭齊，或者說他的标簽太多，那一句”他是賀蘭齊”便是貼切的形容了。

辰時她入城後突遇賀蘭齊被他攔住，幸有李大突然出現給她解了圍，賀蘭齊聽完李大耳語後臉色沉了下來，眉毛也擰到了一塊，看來是出了什麽棘手事兒。

她心中好奇這能讓這長安城有名的黑眼羅剎都覺得棘手的事情會是什麽，于是便悄悄尾随二人，跟着他們一直到了那個李大所說的出事地點——西市奴婢交易行。

原來這兒發生了群體打鬥事件，起因是昭王府管事兒與平王府的人争搶一個新羅婢，雙方各不相讓，于是打了起來，這賀蘭齊勸架也沒勸住，眼見着越鬧越兇，場面有些失控，于是一刀殺了那個新羅婢，這下雙方可算安靜了下來，幾乎失控的事态就這樣平息了下來，不久後雙方皆離去，就在他們剛離開不久，武侯鋪和金吾衛衛士們趕到了現場。

“寧殺閻羅王，不惹中郎将……”沈雲之想着賀蘭齊處理昭、平二兩婢女之争事件的手法，眼中浮起複雜的神情，嘆了口氣道：“他所為雖說是為皇家，為朝廷顏面，只是可惜了那個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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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容笑了笑：“你當真以為他是為了皇家？”

沈雲之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有些不解他的意思。

段玉容嘆了口氣慢慢道:“你畢竟久離長安，雖說與我常有通信，但所談大都是與平王昭王黨争有關的朝堂局勢，而長安底層官生民計卻很不少提及。賀蘭齊他……”說到這兒他目光閃了閃，“算了，這些待以後再慢慢與你說來。總之你記住，以後見到他，遠遠躲着便是。”

他停了一下喝了口茶接着道：“說來也怪我，若我與你提及他，哪怕是稍言幾句，你今天遇到他或許及時避開，不至于發生正面沖突。”

“你當真以為我能避開他?”

段玉容狹長鳳目漾起自嘲的笑意，”犯迷糊了，你現在已不是那個武藝高強的将門虎女，遇到他，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裝成一只貓。”

聽到這兒，沈雲之眼中的光芒被什麽東西給遮蔽住了，眼神變得陰冷，臉上也失去了光彩，沉默片刻後冷冷一笑:“五年前還是一只尖牙利爪的老虎，再回這裏，不變的盛世長安，而我卻變成了一只委屈求全的貓，呵!真是太可笑了!”

“世人只道盛世長安，卻看不到他吃人不吐骨頭的猙獰鬼獄，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回來闖這人間鬼獄，就必須萬事謹慎，若有一步不慎，等待你的就是……”段玉容說到這裏，伸手将案上棋盤中未完的棋局一掃，黑白棋子顆顆飛落，叮叮咚咚落在沈雲之腳前光亮的黑石磚上。

與棋子叮咚之聲同時響起的，是他那寒冷如霜的四個字：”萬劫不覆!”

他的話字字敲在沈雲之的心頭，她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眼中翻起波濤。随後她嘆了口氣平複了心情，彎腰将那棋子一顆顆撿起，走回塌前跪坐下來，看着段玉容的眼睛：”你知道我用了多長時間才讓自己終于習慣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去拿刀劍，而是握上筆杆？用了多少時間讓自己不再看着那副戎裝出神？又用了多少時間才終于接受了自己不再是個名門将女而是個書生的事實！“

她手中的棋子顆顆落入雕刻了鶴駕祥雲圖的黑檀木盒中，一字一句道：“玉容，你不知道這些年在你給我安排的麒麟學院我是怎麽過的，所以自然不知我為了那個信念，能忍辱負重到什麽承度。”

讓一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将門之女放下刀槍拿起筆杆做一個文弱書生，段玉容豈不知她心中痛苦，但并沒有安慰她，聲正色厲道:”你既然選擇了用入仕這條路來謀事，就不該再有任何抱怨。”

“我不是抱怨，只是每說出一次，就會提醒自己一次我身上的血海深仇，告訴自己為了複仇我可以受任何的苦難。”

段玉容看着她堅定的眼眸，臉上凄絕的冷意，嘆了口氣：”好了，我知你。”說完起身向外走去，”離制舉還有不足一月，你再抓緊時間看看書吧，我不打擾了。”

“看書重要，但眼下，卻有一件事情更為重要！”

“什麽?”

“去平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