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還會再來
“玲珑……”沈雲之喃喃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我都快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快，不是她了……”她的聲音很輕，伴着這随風而落的合歡葉，不着痕跡地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她會是誰？沈雲之嗎？”段玉容聲音輕柔地飄來，“你現在以沈雲之的身份活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再做回沈玲珑，所以，你沒有忘記它，只是将它隐藏起來了。”
“昨日李蘭心喚我玲珑之時，我聽着這個名字，竟然感覺那麽的陌生，”沈雲之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地說着，“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有種在喚外人的錯覺，呵呵……”
她停了下來，擡頭看着頭頂那顆巨大的合歡樹，此時已是深秋，茂密的樹葉已凋零了一大半，剩下的稀拉拉地挂在樹枝上，風一吹，便又掉一些。
不知是不是被這蕭索的落葉之景感染，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努力的轉了轉眼睛，沒讓淚水溢出來。
“你瞧我現在，與你連十招都過不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是真的很厭惡執筆！厭惡背詩！厭惡論政，最看不慣那些動不動就傷春悲秋、憐花嘆月的酸腐文人，想着這一輩子都不會去填詩作賦。可是，你瞧瞧我，我現在卻活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她的聲音還是那麽輕，但那微顫的語調告訴段玉容她現在情緒非常不穩。
“你知道嗎？每當夜深人靜睡不着的時候，我總會拿出那把刀，看着上面的血，想着那是父親的，就會覺得他還在我身邊，沒有離開我，我不是孤零零一人。”
“我曾以為，我會是像父親那樣，成為人人敬畏的一代名将，縱馬馳騁于茫茫草原，揮刀斬敵于漫天黃沙。為國盡忠、為民盡責。生，只求薄名一份；死，只要馬革裹屍。可是結果得到了什麽？父親他為齊國戎馬一生，衷心耿耿，卻只換來個死無全屍……別說埋骨黃沙，連屍體都找不到……”她越說越激動，眼中淚水再也難忍，奪眶而出，她忙低下了頭，似是怕他看到她的脆弱一面。
“玲珑……”他伸手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肩頭，有些心疼，她總是這樣，在外人面前強顏歡笑，雲淡風輕，可那些仇恨與痛若總是壓抑着，藏在心中誰都看不到的地方，就算極少的像這樣在他面前袒露心聲，也還是要強地隐忍，不會徹底放開。
許是感受到自他手掌傳來的溫暖，沈雲之稍微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這便是齊國，這便是朝廷，披着僞善的外面做盡龌龊之事，那個最高位子上的人，猜疑刻薄、盡信讒言，致使奸臣禍國、忠賢枉死。除了父親，不定還有多少忠正之臣遭不白之冤。”
“玲珑，你想的太多了，這本不該是你考慮的，你只要做好一件事便成。”
“是，若不是要為父親昭雪，我何需忍辱負重，何需茍且偷生！怕是早已自我了斷了，斷不會像這樣要與我最痛恨的人比肩笑談，要為最鄙夷的朝廷做事而日日飽受煎熬。你知道嗎，每每我對他們牽強微笑的時候，父親的身影總會出現在他們的身旁，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痛惜，你知道我有多恐懼、多難受嗎？我，我總覺得父親是在責怪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該這樣，或許，直接去殺了他們更好！”
段玉容見她情緒又要失控起來，忙打斷了她：“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的時候，你就想，你是在為平王做事就好了。”
“平王……”沈雲之似乎被這話說動了一點，慢慢擡起頭來，茫然地望着合歡樹那粗壯的樹杆，“是啊，只有扶平王上位，才能為父親昭雪，為史青大哥報仇，為那枉死的十名忠烈洗冤。只有他，是我最大的希望，可是，他并非最好的人選。”
“是啊，陛下親昭王而疏平王，廢長立幼之心昭然若揭，在平王身上押寶，風險可真有點大！”段玉容見她情緒又平靜了下來，于是說話也随意輕松了些。“可你別無選擇！”
沈雲之擡頭，目光落在頭頂的枯枝殘葉上，“若是大皇子李辰還在，當輪不到昭王。可是，終是天妒英才……”一片葉子飄落，她展開手掌，樹葉輕輕落在掌心，用力握住片刻再攤開，枯黃細碎的葉沫随風而去，“死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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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也不錯，禮賢下士、恭謙明德，且武藝出衆、治軍有法，頗有将帥之風姿，況且他至少是沈岩将軍選擇的人，我相信他不會看走眼。”
沈雲之動了動唇，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但願吧……”
段玉容覺得她話中另有深意，還想細問，沈雲之道：“不說這個了，說說你昨日是如何将那尊羅剎給送走的吧！”
說到這這，段玉容來了興致，細細地講了昨晚與賀蘭齊的打鬥經過。其實沈雲之對過程一點都不感興趣，但看着他興奮激動的神态，說起招勢劍法口若懸河，雙目放光，便實在不好意思打斷，強打着精神聽他細致入微一個劍招都不放過的講了半個時辰，她終于聽到了想要的答案：賀蘭齊被人柳子謙給叫走了！
“所以呢？你倆誰贏了？”沈雲之還是一臉不解。
段玉容聳聳肩：“沒有輸贏。”
“……”
“不過他倒是說還會來的。”
“來做何？”
“找你！”
“找我？……為何？”
“沒問，”段玉容搖搖頭，“他只說了三個字：李蘭心！”
提到這個，沈雲之頓時心中一涼，看來這賀蘭齊是認定她與李蘭心有什麽關系了，再有先前讓鄭婉兒窺探她身份那個事情，二者合一，足以證明他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你說，他會不會看出了什麽？”沈去之凝眉說着，踏着碎石小徑往前走着，小徑的那頭是一個月門，月門後面面是荷池，她感覺此時有些心緒不寧，想到荷池中的涼亭坐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