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個血夜

驿館大門緊閉,從外面門縫之中隐約可見混亂的場面,偶有兵器折射的寒光從門縫之中穿透,隐沒于無邊的黑夜;時有飛濺的血珠自門縫之中射出,落在門前的黃土地上。

滲人的血色,浸人的冷意,從緊閉的大門內開始蔓延,慢慢飄散開來,萦繞在這長安西郊的上空,久久不散。

已是極為凄慘的夜,卻在大門打開之後,更添深深的悲怆與巨大的哀痛。

門突然打開,一匹馬馱着兩人飛快地沖了出來,身後凄然的吼聲響徹夜空:“不要回頭,快走!~~~”

這一聲用盡了沈岩最後的力氣,以至于他還未能及時關好門,後面的追兵就已經沖到了他身後。

所以,直到死,他兩手一直是死死的扣住兩側的門扇,身體夾在半閉的門中間紋絲不動。

雖知道父親難逃劫難,但無論如何沈玲珑都無法接受那樣的畫面:十幾把長槍同時刺向父親,穿透了他的身體,身後的大刀狠狠劈下,他的左被一分為二,可縱然如此,他也沒有倒下,殘缺的身軀僵直的擋在那裏,滿臉是血,雙目圓睜,直勾勾的望着沈玲珑逃走的方向。

沈玲珑只看了一眼,就如萬箭穿心,痛苦絕望的無以複加。

"史大哥,你不要管我,去救救父親,求你去救他。"雖然心中知道父親定是已死,但還是存着一絲微弱的希望,或者是她不願意相信那個在戰場之上身經百戰、殺敵無數都能安然無恙的父親,就這麽死了。不是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而在死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

史青未答話,一只手強硬的将她的頭扳過來,按在胸口任她捶打撕咬都未曾松手,只是咬緊了牙關強忍着悲痛,全力策馬飛奔。

可是,他自己也到底沒能忍住,匆忙地回頭望了一眼,看見的,是踏着沈岩屍體沖出來的騎兵。趕忙回過頭來,不用再看他也知道沈岩的死狀該有多難看,馬蹄之下豈有完屍!

史青仰頭長嘆一聲,試圖壓下眼眶中欲出的淚水,卻還是沒能忍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和着血水緩緩流下。

雖然拼了命策馬前行,可是那些一人一騎的高手,追趕起他們兩人一騎的殘兵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不多時就已追至他們身後幾丈之距。

越來越清晰響亮的馬蹄聲和背脊傳來的森森寒意告訴他們:那些人就在身後!死亡已經逼近!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時,忽見一條四五丈寬的河橫于前方。原來他們只顧逃命,慌不擇路,早已偏離官道,跑到了引龍河邊。

史青心中一喜,頓生一計。他全力策馬向直通對岸那個十尺寬的木橋沖去。身後之人緊追不舍,他們前腳上橋,追兵後腳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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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上橋史青便跳下了馬,狠狠地在馬屁股上給了一掌,馬兒突然卸重負,又因那一掌吃痛不已,隧像利箭般狂奔而去。

就在這空擋,只見他迅速抽出橫刀,雙手緊握,高高提起,然後猛地向下插去,用力之大,入板兩尺。再一提氣,大喝一聲!用盡全力提刀。

只聽“喀吱!”巨響,橋面硬生生的讓他給掀掉一塊巨大的缺口,他這一串動作幹淨利落,迅速又不失猛烈。就在飛揚的木板還未落盡之時,身後追兵已至。

斷橋另一邊,她已經勒馬回身,轉身之際,恰看到他身後追兵手中高高舉起的陌刀,無情的朝他砍去。

眼中定格的畫面,是他用劇烈顫抖的手的扯下臉上的面巾,極為艱難的扯出一個凄慘的笑容,費力吐出一句無聲的話語:“玲珑,你要……活下去……”

隔着三丈斷橋,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溫柔,就如這微風拂過的河水,蕩着陣陣漣漪……

沈雲之輕輕摩挲着刀身上那已經幹成黑色的血跡,父親當時命史青帶她離開,把這把刀交到已經無兵器可用的她手中時,被人從背後一槍刺腹,一口血噴在了刀身之上……

她手指透白,指尖微顫,似乎在撫摸什麽無價之寶。不覺間,淚水滑落,恰滴到那血跡之上,她匆忙揩去,生怕它暈濕了血跡,便會殘缺了一塊。

“父親……父親……沈大哥……”哽咽難以成調的話語脆弱得經不起風吹,眼中淚水再也難忍,如斷線的珠子,顆顆滑落,低落在緊抱刀身的手臂上,染濕了一大片衣袖。

這一夜沈雲之都沒怎麽睡,連做了一夜的夢,不是夢見父親滿身鮮血,殘破不全的身體,就是史青一遍遍地對她說:“玲珑,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直到天快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一睜眼,都日上三竿了。

穿衣洗漱完畢,走到前院,便看到段玉容在正堂前五步見方寬闊的夯土臺上練劍,于是便站着看了一會兒。

段玉容可能是太過投入,竟然一直沒有發覺她。沈雲之突然腦子一轉,順手折了一根樹枝就朝着段玉容偷襲而去。

段玉容這才發現沈雲之,一個閃身躲開了她直戳後心的一招,然後劍花一挽,一個旋身,與她正面交鋒。

沈雲之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他的反應,并以此提醒他不可大意,并不想與他交手,但這段玉容卻像是進入了狀态,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劍招愈發狠厲激烈,一招比一招險,沈雲之只得凝神應對。

數回合下來,她感覺有些體力不支,招勢出現破綻,被段玉容一劍劈斷那兩指來粗的樹枝,敗下陣來。

沈雲之看着那離咽喉不過數寸的劍尖,神有有些頹敗,眼中是難掩的傷悲。

“沒事吧?”段玉容收了劍,關切的問道。

沈雲之扯了扯唇角,沒理她,徑直下了夯土臺階,往後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段玉容長嘆了一口氣,許久未見了,自打她重新振作起來後,便沒再見過這般落莫、孤獨、悲涼的背影。

沈雲之走着,腳步慢了下來,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摩挲着掌中早年習武留下的繭,有些軟化了,這手的力道也不似從前了。

“玲珑!”段玉容走了過來,與她并肩而站,“你又思及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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