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故人
深秋,葉飄零,風蕭瑟。
貢月城的大街上,人聲喧鬧,繁華依舊。
日近午時,仙鶴酒樓生意紅火,數名小厮忙而有序地穿梭在酒桌中間,臉上堆滿笑容,上酒上菜手腳麻利。
又有個年輕男子走進了酒樓,一名剛上完菜的小厮忙迎了上去,見此人青衣潇灑、手中持劍,面色沉穩、不露喜怒,想着該是哪位不好惹的江湖人物,心中多了幾分謹慎,彎了腰殷勤相迎:“這位客官快裏邊請!”
将青衣男子帶上二樓的雅座,尋了個上好的位置伺候着坐了,又倒了杯茶水,小厮笑問:“請問客官需要些什麽酒菜?”
手中長劍往桌上一擱,青衣男子道:“随便上幾個尋常菜即可。”
小厮又問:“可需要些什麽酒?”
“不必。”
“好嘞!請稍等!”小厮笑應了聲便小跑着去了。
二樓雖是雅座,卻也不比一樓清淨多少,每張酒桌上都有人在高聲笑談,而那青衣男子只是靜坐,時而喝幾口茶,倒是與這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不多會兒,又有兩個人上了樓,帶路的小厮還未開口,其中一人卻突然喊了起來:“恩公!”語氣是又驚又喜。
他的聲音着實響亮,二樓的酒客全被他吸引,紛紛朝他望去。青衣男子卻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恩公!”下一刻,這聲音便近到了他的身旁。
擡頭,一個面生的文弱書生正帶着欣喜的目光望着他。
竟是叫他。
青衣男子語中不透一絲波瀾:“敢問閣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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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雙手抱拳,彎了腰,竟是一副極為敬重的姿态:“不知恩公可還記得三年前沙楊縣的鐵老大一事?當年小生遭鐵老大欺淩,是恩公與另一位公子挺身而出,教訓了那惡賊,這才讓小生躲過一劫。”
青衣男子似乎想起那事來,微微一笑:“閣下言重,當年出手的并不是我,實在擔不起‘恩公’二字。”
書生忙道:“可那位公子也是恩公的朋友……”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我和他并無瓜葛。”說罷再不理會那書生。
書生身後忽而傳來一聲嗤笑。
“哎喲喲!你心心念念記着你的‘大恩人’整整三年,可人家卻從未把你放在心上呢!”與書生同行的那人斜靠了在欄杆上,叉着腿,抱着手,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而看他那穿着打扮,分明像個市井無賴。
“你膽敢無禮!”書生又氣又急,幾乎要發怒。
那無賴懶懶一笑:“他是你的恩公,又不是我的恩公,我為什麽要對他客氣?”
書生氣不過,卻又不該如何反駁,忙對青衣男子解釋:“恩公,你不必理會那無賴,他……”
“他說的并不錯。”青衣男子毫不介意,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
“哎呀!對了!”那無賴忽然一拍大腿,忽然一個縱身輕跳,極其輕巧利落地坐到了青衣男子面前,咋咋呼呼地問道:“不知這位兄臺可有聽到今天的大事?”
對方只是擡眼看他。
那無賴言行頗為誇張:“簡直不得了啊!二十多年前的那件江湖血案又要重演啦!”
旁桌一人聽聞此話,忍不住插嘴:“你說的是當年□□武殺血魔那件事?”
那無賴連連點頭:“正是正是!當年□□武究竟如何殺了血魔,原本一直是個謎,可最近也不知是誰透出的消息,稱是□□武也修煉了血冥大法,以魔功破魔功,這才除掉了那個魔頭!只可惜最後是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插話之人又問:“彭興修煉的也是這血冥大法,難道當今武林也有人效仿□□武,以魔克魔?”
那無賴興致更高了起來:“不錯!嘿嘿,不知你們可還記得三年前的青河派滅門一案?”說罷別有深意地看了青衣男子一眼,“全派上下,除了少掌門穆承歌之外,無一人活下。或許覺得穆承歌不足為患,彭興竟未帶人斬草除根,而那穆承歌也從此絕跡江湖,不知所蹤。”
這無賴看似吊兒郎當,心思倒清明得很,顯然早已認出了這青衣男子就是穆承歌。
穆承歌不動聲色,靜靜聽着。
插話之人問道:“難道效仿之人就是穆承歌?”
無賴笑道:“如果是他,我就不覺得奇怪了。可偏偏這個人卻不是他!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插話之人皺眉:“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了,別老吊人胃口!那人究竟是誰?”
無賴嘿嘿一笑:“虎化城葉飛夏的大名聽說過沒有?修煉魔功之人,正是他!”
穆承歌拿了桌上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茶。
無賴繼續道:“我就是不明白了,被滅門的是穆承歌,和彭興有血海深仇的也是穆承歌,這正主兒都不着急,他葉飛夏又急個什麽?難道他不知道,以血冥破血冥,最終只有和那□□武一樣落得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忽然“啪”的一聲脆響,穆承歌手裏的杯子瞬間被捏了個粉碎,茶水濺到他的臉上和衣上,他也渾然不覺。緊握着的手心裏,流淌滴下的除了溫熱的水,還有鮮紅的血。
“恩公?!”書生驚疑。穆承歌仍然垂着頭,茶杯碎裂,他姿勢卻未變,書生站在他身旁,仍看不到他的表情。
無賴似在提醒他:“說起來,那葉飛夏孤身殺去貢月山莊,也已經有好一會兒了,不知……”
穆承歌忽然抓起桌上的長劍,直接從二樓飛身而下,完全不理會身後書生的叫喚,直奔出了酒樓,也不管門口的馬是不是自己的,随便騎了一匹就走!
今時他下山,正是為複仇而來,但他遠離江湖整整三年,已全然摸不清貢月山莊的底細,因此才暫時按兵不動,準備先探清所有情況再動手——他可不想大仇未報,自己卻先死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下山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這個!
忽而想起大師伯的話:“……他這變卦也太過突然,實在蹊跷得很……”
馬蹄飛馳,風聲呼嘯,穆承歌緊緊攥着缰繩。
葉飛夏,你修煉血冥大法,究竟是為什麽?!
又想起那個雪山的夜晚,那個清冷的聲音。
“……只要對他有傷害的事我便阻止……”
“……對他有傷害的人我便除掉……”
“……即使,那人是我……”
“哈哈哈哈……”穆承歌忽然大笑,卻是笑得慘烈!
葉飛夏啊葉飛夏,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你的掌控,那我這三年來的恨,又算什麽?!
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