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釋前嫌
葉永心下駭然,斷臂之痛,豈是常人所能忍受?而穆承歌竟一路強撐回來,這份情誼,又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葉永忙上前去扶,穆承歌卻從懷裏取出一樣白色事物,葉永方一接過,穆承歌便昏了過去。
這白色事物,正是那救命的雪藤蔓。
穆承歌衣衫破裂,大片凝結的暗色血跡觸目驚心,而這株雪藤蔓竟是完好無損,潔白如玉。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穆承歌醒來時正巧聽到更夫打更——已是二更天。
映着明滅搖曳的燭火,穆承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葉永那滿是擔憂的憔悴臉龐。
“葉伯伯……”穆承歌撐着身體就要起來,葉永忙攔下他,要他躺着別動。
“飛夏呢?飛夏怎麽樣了?”穆承歌仍要掙紮着起來。
“他已經服了雪藤蔓,脈象穩定,醒來是遲早的事,不用太擔心。你受的傷不輕,需要多靜養。”葉永安慰道。
穆承歌卻聽出他話中之意:葉飛夏仍然未醒。
“我昏睡多久了?”
葉永答道:“已有四日。”
穆承歌心下一沉:“也就是說,飛夏四天前就服用了雪藤蔓,至今未醒?”
葉永沉默,輕嘆口氣。
穆承歌一把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可他自己身體尚未恢複,失去左臂後那陌生的失衡感讓他差點連站都站不穩,葉永忙扶住他。雖擔心,葉永卻也清楚他的脾性,也不再勸阻,一路扶着他到了葉飛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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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飛夏的臉色比起之前的确要好了一些,卻絲毫未見轉醒的跡象。
看着葉永憔悴不堪的臉龐和那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穆承歌道:“葉伯伯,您這幾天應該都沒好好合過眼吧,一定很累了,您先去睡一會兒,這裏有我。”
“可你的傷……”葉永自是不放心。
穆承歌笑着打斷他:“不過缺了一只手罷了,習慣習慣就好。倒是您,還是別再強撐着了,飛夏醒來的話,定是不願見到您這樣子的。”
葉永又是嘆息一聲,他若醒來,又何嘗願意見到你這樣?終是拗不過穆承歌,再加上這四五日他同時照顧兩個人,不曾好好休息過,也确實累得很了。又多囑咐了兩句,葉永便回房去了。
夜色凄迷,薄涼如水。
葉飛夏靜靜躺在那裏,原本就削瘦的臉在三年的時光裏又變得更清癯了些。
忽又想起沙楊縣的那個夜晚,晃動的燭光下葉飛夏明暗不定的表情和那短暫的沉默。
“既然你喜歡女子,這些事那就想都別想,一瞬念頭也不準有!”
“……往後娶不娶妻可由不得你,不管結局如何,你終是要承受一生的痛苦。”
穆承歌漸漸握緊了拳頭。
不願我承受一生痛苦,卻是你自己來背負嗎?
這三年來,你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畫着我的畫像呢?
不知從何而來的痛楚突然漫上心頭。
“飛夏,你要睡到什麽時候……”穆承歌緊緊握起葉飛夏略顯冰涼的手,喉嚨有些發緊,“快點醒過來,如果你做得到,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不再離開了……”
葉飛夏猶自閉着雙眸。
月沉日升,轉眼又是兩日。
燭光微晃,窗影搖曳。
穆承歌寸步不離地守了兩夜,已是極累,方才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兒眼睛,忽而覺得手上似乎一動,頓時驚醒,忙垂首望去,卻見葉飛夏睫毛微顫,随即慢慢張開了眼睛。
穆承歌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才喊出聲來:“……飛夏!”
葉飛夏緩緩側過頭,對上穆承歌的雙眼,神色竟有些恍惚:“……承歌?”
“是我……”穆承歌的聲音有些沙啞。
見他要坐起,穆承歌忙按住他:“你先不要起來,再躺會。”
葉飛夏失笑:“躺了這許久,身體都僵了。”
聞言,穆承歌便扶他起來,又拿了枕頭給他墊靠。
忽而看到穆承歌那空蕩蕩的左袖,葉飛夏剛展開的笑容便又凝住了。
穆承歌卻似沒看到一般,微微一笑:“我去給你倒杯水。”
也不等他回答,穆承歌便徑自走到了桌前。方拿起水壺,便聽到身後葉飛夏幹澀的聲音:“承歌……”
手上一頓,卻并未轉身去看,穆承歌繼續倒水,問道:“什麽事?”
聽得身後葉飛夏苦澀的聲音:“你的手……”穆承歌倒好水,端到他面前,只是輕描淡寫:“起初是有些不習慣,現在已經不礙事了。”
那一汪流轉的眼波,毫無一絲怨恨之意,反是分外柔和,分外專注。葉飛夏從未見過穆承歌這般的神色,甚至夢中也不曾出現過。
葉飛夏未接過茶杯,只是靜默地望着他,如墨的眼裏染上了幾分道不明的傷痛。與彭興一戰,他本生機渺茫,而這世間能将他救活的,除了白狐雪山上的雪藤蔓別無他物。這雪藤蔓生長在如何險要之地,他又豈會不知?
他只是沒有想到,承歌竟會為他這般涉險……
葉飛夏淡然開口:“你我早在三年前就恩斷義絕,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如此不愛惜自己。”
穆承歌手腕一落,便将杯子塞到他手裏,笑道:“你為我武功盡失,我為你斷條手臂,可就是兩不相欠了。”仿佛一切變故都尚未發生,那明朗的笑顏仍是那樣的純真。
“兩不相欠……”葉飛夏低喃一聲,垂眸,将杯中茶水喝盡,清冷笑開,“既如此,你自可離去。”
穆承歌緊挨着他一屁股坐下,從他手裏一把奪過茶杯,裝模作樣地玩轉了幾圈,故作正經:“前塵恩怨呢,咱倆是一筆勾銷了,可你剛剛才喝了我的水,便是欠了我的恩情,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這可是給了你整整一杯的水,你怎麽也得還我一整個湖泊吧?”
穆承歌分明耍起了無賴:“唉,瞧着你大病初愈的,也怪可憐,就不用你千裏迢迢搬回來一整個湖泊了。本大爺今天給你三個選擇,你自己選吧。第一,你将你自己抵押給我,陪我一輩子;第二,你将你自己抵押給我,陪我一輩子;第三,你将你自己抵押給我,陪我一輩子。”
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的一副賴皮樣,也是給出了這樣的“三個”選擇。忽有一陣柔軟的春風吹過,葉飛夏本已沉寂如水的心一瞬間便蕩開了圈圈漣漪,連同眼底也暈開絲絲笑意。
穆承歌似乎聽見他輕輕嘆了一聲,未及反應,人便被帶了過去,下一刻,葉飛夏便含笑吻上了他的雙唇,淺淺一觸,而後細密撚上,輕柔微涼,透着幾多的小心翼翼,宛若呵護着稀釋珍寶一般。
穆承歌已然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仿佛靜止了,唇上的觸感勾的他不由微微探将過去,酥麻纏綿,亘古須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