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賀千笑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第一日。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他如今需要留心燕歸那邊的情況,并且要保證賀子琛不會沖他下手。
兩邊的事情,都需要顧好。
不過,也不是沒有對他有利的事情。
如今他已經确認了賀子琛對他的心思,因而賀子琛的行為,也看得更加真切。
賀子琛舍不得傷他,在摸準他底線的情況下,賀千笑可以盡情的去動作。
從每次皇上來,賀子琛都會把他給藏起來這一點,就能看出來。
先前賀子琛利用皇上來威脅他,如今他也可以反過來利用一下。
在賀子琛又一次想動他時,賀千笑反問他,“你如此嚣張,就不怕我把事情捅到皇上那裏?”
他肯定是不可能捅到皇上那裏的。
先不說他怎麽見到皇上——皇上過來東宮的次數不多,幾乎每次都是賀子琛前去禦書房。
再就是,他已經沖賀子琛說出這件事情了,賀子琛必然會有所防備。
他只不過是搬皇上出來,吓吓他而已。
賀子琛撫摸他的手一頓,眯了眯眼,半晌才笑道:“哦?你要怎麽告訴皇上?說我罔顧人倫?”
他們都已經不是兄弟了,他這麽說,明顯是諷刺。
賀千笑冷笑一聲,“當然不是說這個,是你包藏禍心,等不及皇上駕崩,便要急着子奪父權!”
這種話,即使是賀子琛,聽到耳朵裏眉頭也是微微一皺。
但是随後,他便置之一笑,淡淡道:“瞧你說的,倒是把我都給說怕了。”
而賀千笑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心裏想的則是:放屁也不帶這麽放的。
他可沒從賀子琛的臉上看見半點害怕。
倒是他,差點沒後縮兩步。
東宮中的奴才,已經能夠做到目不斜視,絕對不把視線往他們的身上瞥了。
在他來的那日,賀子琛便把東宮中不聽話的奴才給處理了。
如今換上來的,全是他的心腹,什麽話都不會往外說。
賀子琛在賀千笑的臉上,除了戒備與微微的恐懼,當真是什麽都瞧不見了。
他收回手,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道:“既然如此,我便等着你求我的時候。”
賀千笑面不改色。
賀子琛不急不惱,又補充道:“只是,六弟,你要知道,老虎餓極了,是要吃人的。”
賀千笑垂下頭,“殿下萬金之軀,他日便可鍍金成龍,怎麽會是老虎呢?”
他這張嘴,也着實是令人沒脾氣。
但自這日之後,太子确實不怎麽碰他了,日常的那種動手動腳也沒有了。
賀千笑起初覺得他在憋大招。
但是等待許久,也沒見到他怎麽樣,慢慢的也就放下了戒心。
就這樣,他在東宮繼續待着。
即便是不用防備人了,但在東宮待着,也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處處都要小心。
在這樣的小心之下,也讓他得到了燕歸的最新消息。
聽說燕歸的部下,近日在彙報的信中提及,待燕将軍勝利歸來,希望皇上能給燕歸賜婚。
賀千笑聽完,差點以為燕歸有別的心上人。
但是很快就覺得不太可能,燕歸要是能找別的心上人,也不會糾纏他許久。
既然是部下提出來的,能說出這種話的,不是衛荃,就是申十忠。
宮中的宮女們為此,都猜破了頭。
“我覺得,燕将軍肯定是有了心上人,但是不好意思說,才借由部下的名義,來請皇上給自己賜婚呢。”
“既然是部下說的,那肯定就是部下說的,不然他當着皇上的面耍這些心眼兒,不是欺君嗎?”
“我也覺得是,燕将軍不是這樣的人。”
“哎呦,你見過燕将軍嗎?就這麽說?”
“讨厭!”
“不過說實話,若是有可能,誰不想嫁給這樣的夫君呢?聽說燕将軍的府中至今沒有妾室,且他的父母……總之嫁過去也不用侍奉公婆,最重要的是,燕将軍人長得俊俏啊!”
“聽這語氣,看來确實是見過了,我竟然還不知道,你私下裏竟然還戀慕燕将軍啊?”
“噓噓,不許瞎說!”
賀千笑藏的極好,沒讓她們發現。
聽着她們還能說笑,想必燕歸那邊的戰事還算順利,不然如今她們讨論的,就不是這個了。
但燕歸父母早亡的事情,都能被她們給拿出來肆意的說,賀千笑有點心疼燕歸。
他是知道,這件事帶給燕家的創擊有多大的。
不過,少女思春罷了,又不懂其中的利害。
賀千笑又悄無聲息地走掉了。
東宮這邊,已經被他給摸透了,他如今甚至知道東宮的牆面上有幾塊磚幾塊瓦。
先前他也試過,如何從皇宮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
當時因為他還受劇情的影響,不能脫身,如今皇宮之中,除了太子和伺候他的幾個奴才,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想走就走,也沒有任何的顧忌。
只要他能擺脫太子的監控,就能出去。
賀千笑熟悉了東宮的地形和宮人們運作的環境,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之後,就不怎麽慌張了。
賀子琛見他近日比較的乖覺,還以為是他放棄了掙紮。
但是他不打算再強要了賀千笑。
同賀千笑一樣,他這幾日,也冷靜了下來。
起先才把賀千笑拐到身邊,他忍耐許久,又和賀千笑久別重逢,難免有些急切。
可是最近,他又回過神來,明白自己想要的可不是一個木木愣愣,對他無心的賀千笑。
他要的是從前的那個會沖着他說話,沖着他耍賴,時而頂嘴的賀千笑。
故而,兩人之間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下來。
不過,兩人緩和下來之後,別人卻見不得他們好了。
這日用膳時,賀千笑随手夾起來了個甜藕片,這個藕片,是他愛吃的,平日裏賀子琛碰都不碰。
在他上手之前,旁邊的太監道:“主子,讓奴才先為您試個毒吧?”
這話他說得小心翼翼。
為何會小心,因為賀千笑不太喜歡這一個步驟,他覺得這是不把別人的命當命。
他第一次提出來,要把試毒太監給換掉,想用銀針試毒時。
賀子琛道:“有些毒,銀針是試不出來的,前朝就是用銀針試毒,但是蕭皇後受人暗害,被人給下了一種銀針試不出來的毒,直接暴斃了。”
宮中危險實在是多。
賀千笑後來又提議用別的方法來試毒,但是賀子琛置之不理,只道:“一個奴才罷了,你若是不用他,自然還有他能死的地方,不礙事。”
賀千笑:絲毫沒有被安慰到,謝謝。
太監上前,要替賀千笑試毒,說也說得戰戰兢兢的,賀千笑不耐煩道:“我吃,毒死我就毒死我吧。”
賀子琛的臉瞬間就黑了。
眼見太子臉黑,試毒太監急得都快哭出來了,賀子琛嘆了口氣,把碗扔在了桌子上。
試毒太監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他伸出幹淨的筷子,開始把每道菜都往碟子裏放了一點。
賀子琛和賀千笑就安靜的等着。
等太監試完毒,就垂頭退下了。
賀千笑不耐煩地拿起筷子,再看藕片時,已經沒什麽胃口了,賀子琛夾給他時,他更是不願意吃。
賀子琛這段時間倒是好脾氣。
見他不吃,也沒生氣,吩咐了小廚房,再溫着一份菜。
就是這時,異變突生。
兩人同時聽見了身後有人跪在了地上,膝蓋碰到地時,還發出了聲悶響,回過頭去時,方才試毒的太監,已然七竅流血,渾身抽搐了。
賀千笑被吓了一跳,賀子琛把他給攬到身後去,厲聲道:“來人!”
門外瞬間沖進來不少的人。
賀子琛指着那個太監,道:“叫禦醫!”
說完這句話之後,賀子琛緊接着就把賀千笑從身後拉出來,神色甚至是有點慌亂,“庫房中還有解毒丹嗎?快拿出來,所有的都拿出來!”
賀千笑已經給吓懵了。
但是他有過面對死人的經驗,只是懵了一下,緊接着就回過神來,想上前查看那個太監的狀況。
賀子琛攔住他,“不能過去!”
侍衛去而複返,道:“殿下,庫房之中,就剩下一枚解毒丹了,您快服下……”
不待他說完,賀子琛就搶了過來,在賀千笑以為他要自己服下時,下巴一痛,是賀子琛捏開了他的嘴。
賀千笑驚訝了一下,沒等反應過來,一枚丹藥,還有一杯子的溫水就灌進了口中,差點沒把他給嗆死。
“咳!”賀千笑嗆出淚來了,“你怎麽……咳,你怎麽不自己……”
賀子琛沉着臉,沒理他,對着手下道:“叫禦醫記得叫陳禦醫。”
侍衛道:“殿下請放心。”
說完這句話,賀子琛就脫力般坐了下來,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
如果兩人同時中毒,方才賀子琛對賀千笑的舉動,無疑是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給了賀千笑。
賀千笑咽了解毒丹之後,捏着喉管清咳了幾聲。
再見到賀子琛面無表情的臉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地上的太監抽搐了幾下,侍衛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殿下,沒命了。”
與此同時,禦醫也趕到了。
禦醫急匆匆過來,一句話都沒說,上前就先幫賀子琛診了脈,在确認沒問題後,賀子琛道:“給旁邊的這位公子也看看,務必用心。”
賀千笑也沒問題。
賀子琛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
他在桌子上掃了一眼,鎖定在了他和賀千笑沒吃過的菜上,忽然道:“查查這個糖藕。”
禦醫拿出銀針來,刺了一下,銀針沒有變色。
旁邊的一位宮女道:“回大人,東宮的菜品,都是由銀針試過之後,再上的桌子,然後由試毒的太監來品嘗,奴婢估計,這毒只在人的身上發作。”
禦醫聞言,眼中一亮,道:“既然如此,殿下,臣倒是想起來有味毒藥是這樣的。”
賀子琛道:“說。”
“前朝的蕭皇後,也中過這樣的毒,叫七魂居,且這是咱們大賀唯一一味能不被銀針給驗出來的毒藥。”
賀千笑聞言,心想:前腳賀子琛剛給他講了,後腳就來。
賀子琛自然也清楚這件事。
他閉了閉眼道,“這人是沖着你來的。”
禦醫“啊”了一聲。
但是賀千笑知道,賀子琛是說給他的聽的。
賀子琛道:“行了,把屍體給處理了,此事記得不許聲張,退下吧。”
衆人領命,陳禦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收拾好東西也走了。
屋裏就剩下兩人時,賀子琛才再次開口道:“想知道我為什麽說是沖着你來的?”
賀千笑已經猜了出來。
他道:“因為你不吃糖藕,只有我吃。”
賀子琛睜開眼,眼神裏對賀千笑多了幾分贊賞,他略一點頭,道:“不錯,此人想必是對皇宮中的事情十分的熟悉,也熟悉你我。”
賀千笑道:“可我沒有仇家,而且,我明明見到糖藕都是在小廚房端出來……”
他忽然想起來什麽,沒再繼續說下去。
不能暴露他一直在觀察的事情。
“沒有仇家,不代表沒有想害你的人,”賀子琛道,“東宮的廚子不會做糖藕,除了第一次去過禦膳房學習之外,其餘的便都是在小廚房做的,東宮中都是我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人打探到東宮日日做糖藕。”
也就是說,在賀千笑頭一次進皇宮,那人便留意到他了。
不然也不可能知道,東宮的廚子過去學糖藕,是為了給他做。
等等!
賀千笑想起來,他确實是沒有仇家,但是有一個一直想治他于死地的賀明城!
賀千笑在賀子琛的注視下,輕聲道:“是……賀明城。”
賀子琛顯然也想到了。
他扯唇一笑,略微不屑道:“女人的手段,也虧得他願意用。”
确實,在皇子的競争中,大都是在朝堂上來整治對方。
朝堂上可以使比這陰毒百倍的手段,但要是這麽簡單粗暴的下毒,就令人看不起了。
賀子琛道:“你是哪裏得罪了這陰溝老鼠,惹得人家念念不忘?”
賀千笑聽他這麽說,承認有爽到。
他還沒回答,賀子琛又道:“不過此人睚眦必報,倒是也不必思索哪裏得罪了他,只要是危及利益,皆是得罪。”
賀明城畢竟在他的手底下過。
對于賀明城這個人,顯然賀子琛已經摸的很透了,并且充滿了對這個人的不屑。
賀千笑煽風點火道:“你看,他都惹到您的頭上來了,您這金尊玉貴的……”
他都惹到你的頭上來了,就這麽放過他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賀子琛豈能看不透他在煽風點火?
他頓了片刻,道:“說起來,六弟倒是許久沒去過意清殿了,不知是否想念這個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賀千笑趨利避害的本能令他搖了搖頭。
賀子琛可不是想要他的回答,“看來是十分想念,既然如此,不如我帶着六弟,再去看看。”
賀千笑瞬間瞪大了雙眼。
夜裏,賀千笑才懂了,賀子琛說的“帶他看看”是什麽意思。
他和賀子琛穿着便衣,已經看不出來身份。
賀千笑和他站在了意清殿的屋頂上。
他看慣了宮裏的屋頂,上來倒還是頭一次,賀子琛時不時還扶他一把。
賀千笑對于他做出這種行為十分的不可思議。
他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賀子琛一臉的無所謂,還打趣道:“怎麽不用敬稱了?”
白日裏,賀千笑還一口一個“您”的,試圖引導着賀子琛替他報仇。
賀千笑顯然是“您”不出來了。
賀子琛示意他趴下,随後掀開了一處的瓦片。
黑燈瞎火的,屋內人所有的視線都來源于燭光,哪怕是屋頂上少了一塊瓦片,也無法瞧見。
賀千笑小聲道:“怎麽這麽容易就……”
哪怕是賀子琛力氣驚人,也不能這麽輕易就把瓦片給挪下來吧?豆腐渣工程?
“宮中的秘密,可多得是,”賀子琛道,“機關當然是都藏着。”
聽到他說機關,就比較好理解了。
但是賀千笑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畢竟這曾經是他住過的地方。
兩人探頭看過去,正好看見了賀明城同他的屬下。
夜深人靜,是幹壞事的好時候。
他的屬下道:“那太監事先毒發,因而那人并未吃下去。”
“無礙,”賀明城道,“我本來也沒打算用這種手段要了他的性命。”
兩人話中的這個“他”,明顯就是賀千笑。
賀明城的屬下又道:“那殿下,咱們還繼續對他進行一些行動嗎?”
賀明城道:“不急,如今姓燕的遠在千裏之外,太子對他的寵愛也随時有可能消失,他很快就會無人庇護,想要他的命也容易。”
這下,已經可以确定他們說的就是賀千笑了。
賀千笑懶洋洋的聽着,他這邊還沒說什麽,就聽見賀子琛沖他說:“你也覺得,我有一天會膩了你?”
這話說的。
賀千笑想,他不止覺得賀子琛會膩了他,他甚至覺得賀子琛根本沒真心喜歡過他。
見他不說話,賀子琛也沒再問。
他對于賀千笑的反應,已經到了不在乎的境界了。賀千笑要是有反應,那就是意外之喜,賀千笑要是沒反應,那也沒什麽關系。
眼見裏面的人還在說話,賀千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壓低聲音道:“你帶我過來,就是想讓我看見這一幕,讓我知道,賀明城針對的是我?”
賀子琛道:“當然不是。”
“那你想幹什麽?”
在賀千笑疑惑的目光中,賀子琛道:“是想讓你來看個好玩的。”
話音未落,賀千笑便瞧見,賀明城的那個屬下告退了。
沒走兩步,緊接着,就倒在了賀明城的面前。
賀明城驚慌失措,屬下轉過來時,就瞧見他的屬下七竅流血,渾身抽搐。
他臉上的神情頓時猙獰起來。
“是誰?是誰要害你?!來人!!”
外邊頓時湧入了不少的宮人,見狀個個捂住了眼睛,甚至還有宮女失聲尖叫。
賀明城這才想起來什麽,又站起來,揚聲道:“巡夜的侍衛留下,你們都先出去。”
這群人進來接着又走了。
賀子琛這才緩緩道:“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賀千笑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來了顧月欽。
顧月欽為了給他報仇,也是砍下來了自己哥哥的一根手指給他看。
而今賀子琛又來。
但是賀千笑通過他的這個行為,又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先前他覺得這是恐吓,是神經質。
但是在賀子琛和顧月欽的眼中,他們的這個行為,只是單純的想沖他邀功罷了。
賀千笑攥緊了手。
這時,賀子琛遮住了他的眼睛,柔聲道:“好了,看一眼就夠了,沒必要看太多。”
随即賀千笑的身上一輕,就被賀子琛給帶着除了意清殿。
賀明城的殿中有人遭毒害的事情,在第二日便長了腳似的,傳遍了整個皇宮。
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但又不敢拿到明面上來提。
因為有人說,賀明城殿中的人,不是宮人,也不是巡夜的侍衛,而是他私下訓練的死士。
一個皇子,私自訓練死士,這是什麽概念?
哪怕是皇上因此生他的氣,給他降罪,也沒人會意外。
禦書房中,皇上坐在龍椅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賀明城。
賀明城臉上都是冷汗,但一直不敢擦,俯首道:“父皇,兒臣是冤枉的。”
皇上冷聲道:“冤枉?朕看你可沒那麽清白。”
賀明城聞言,立刻道:“父皇,兒臣殿中死去的,乃是一名與兒臣交好的侍衛,昨夜并非是他當值,兒臣才把他叫去殿中一敘,望父皇明鑒。”
若是賀千笑在場,估計怎麽也沒想到,如今的皇上,居然對賀明城是這麽個态度。
明顯是不喜歡他,對他抱有防備。
但這一世的賀明城,沒按既定的路線走,甚至還為了皇子的位置而出賣了自己的養父。
皇上也是他的父親,保不齊會覺得,賀明城有朝一日,也會對着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為還有朝政要忙,太監總管上前來,沖着皇上耳語了幾句。
皇上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六皇子賀明城,罰俸一年,禁足在意清殿,非召不得面聖,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吧。”
賀明城猛地擡起頭。
他當然察覺到了這一世的皇上和上一世的皇上對他的區別。
才開始,他以為多相處相處就會好的,皇上心中有對他的忌憚十分正常。
可是皇上根本不給他相處的機會。
但凡是什麽宴會,皇上也會意思性的邀請邀請他,但他若是去了,受到的也必定是冷待。
近日他才覺得好點,許是皇上放下了對他的心結,準備好好的補償他。
哪裏想,死了個侍衛,就成這樣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上一世并非是他主動告發的賀千笑和養父,在皇上的心裏,他是無辜的。
這一世,他不僅不無辜,甚至還有點狼心狗肺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一點是,賀千笑也沒了之前那般廢物,屢屢都表現的十分合皇上的心意。
把好的給換走,換進來個差的。
任誰心裏都會有落差。
而皇宮的另一邊,聽到了賀明城挨罰消息的賀千笑,也回味過來了這一點。
在原書中,後期皇上對主角可是寵愛的很。
像是恨不能把能補償給他的東西,全部補償給他。
但是這一世,怎麽就因為死了個侍衛,罰了賀明城呢?
要知道,他在惹皇上不高興時,皇上也只是讓他面壁思過幾天意思意思,俸祿也沒罰。
但賀千笑也沒怎麽幸災樂禍。
主要是這件事情不是他親手做的,賀明城的結果也不是他一手促成的。
該是他出手的時候了。
賀明城被罰,心中的怨恨到了頂點。
他不覺得自己對賀千笑動手是件錯誤的事情。
因為在他的生活環境中,競争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有本事的人上位,沒本事的人就要被淘汰。
他的養父,也就是花溫傑,一直想把他給養成一個廢人。
但是他們的條件有限,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根本過不了幾日,就随着他養母的死而煙消雲散了。
在那之後,他的養父還是試圖讓他随遇而安,不要做過多的競争。
但是,賀明城生性如此,他骨子裏好鬥,不願意服輸,抓住機會就想往上爬。
上一世,他能爬到去皇宮當差,全是他自己的能力。
在那個時候,他的手還是幹淨的。
重活一世,他覺得不甘心,手上才慢慢的沾染上了鮮血。
賀明城在被關住之後,也沒放棄要出去的念頭。
他不會如同賀千笑一般老老實實的待着,而是想盡辦法出去,但同時,皇上對他的警戒也在加強,他若是想要出去,有點難辦。
正在這時,他的宮殿裏,迎來了一位從未想過的客人。
竟然是許決明。
在他旁邊的奴才報出這個名字時,賀明城恍若隔世,還愣了一下。
雖然他已經不喜歡許決明了,但是執念依舊在。
只不過他這一世,沒主動去招惹過許決明。
他沒使用任何的手段,許決明卻過來找他,這好像是他前世今生唯一遇見的一次,幾乎是有些手足無措了,準備了好久。
這時,他又聽見奴才說:“殿下,您這邊沒有皇上的許可,任何人都不準進來,許公子去找皇上了。”
賀明城失落地放下手中的衣服,“哦”了一聲。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許決明轉身之後,直直奔去的不是皇上的禦書房,而是東宮。
不巧的是,太子不在東宮。
許決明聽到這個結果後,臉上沒有一絲的波動,換了個說法道:“嗯,不要緊,我去裏面等着吧。”
侍衛都是賀子琛的人,怎麽可能讓他進去?
他們為難道:“大人,我們殿下這幾日都是到了夜裏才回來,現下天兒還早,您怕是要熬到不行了,才能見着太子一面。”
許決明面無表情道:“沒有關系。”
但是幾個侍衛看着他,感覺挺有關系的。
他們為難了片刻,沖着對方使了個眼色,另一個道:“既然如此,那麽下官先去吩咐奴才們給大人準備些上好的碧螺春,大人還請稍等片刻。”
許決明動了動嘴唇,這次道:“不需要了,我不喝也行。”
但是那侍衛裝作沒聽見他說話,轉身就去了。
許決明擡腳,也想跟着過去,被另一個侍衛給攔住,“大人還請稍等片刻,很快的。”
他們都知道東宮裏有誰,自然不敢直接把許決明給放進去。
而賀千笑也得到了消息。
他聽說有官員要進來等賀子琛,便連忙躲了起來,賀子琛的寝宮與待客的前殿,有條逼仄的暗道,他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
回去的時候,走的也是這條道。
賀千笑原本還想問問是誰來了,奈何侍衛急匆匆進來,又急匆匆走了,根本沒時間問,他也就作罷。
但是待那人一進門,坐下之後,賀千笑就皺了皺眉。
怎麽會是許決明?
侍衛通知了賀千笑,明顯就安心了許多,還沖着許決明吩咐道:“待殿下來了,我等會立刻告知殿下您在此等候,不過殿下不喜歡旁人在東宮亂走動,要委屈一下大人,只能待在前殿了。”
許決明臉上的表情依舊沒變,“我知道了。”
侍衛退下了。
賀千笑不太想在這裏繼續陪着他等下去,想悄悄走開,去睡覺的偏殿,沒想到,在侍衛剛關上門,許決明就站了起來。
他徑直掀開了擋在通道前的屏風。
又上前一步——推開了甬道前擋着的薄薄的牆壁。
賀千笑驚訝回頭,正好對上了許決明表情緩慢變化的過程。
先是瞳孔縮了縮,緊接着,整個嘴唇都在抖動,雙眼甚至有了淚水。
他扔掉了屏風,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賀千笑。
“真的是你……”
賀千笑連忙推開他。
許決明順勢松開,眼睛牢牢地在他臉上打轉,呼吸都是顫抖的,輕聲道:“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賀千笑覺得這人八成是瘋了。
他連忙後退,疑惑道:“許公子,你這是怎麽了?”
短短幾個月不見,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刺激。
“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許決明哽了一下,“應該是我回來了才對。”
賀千笑瞧他的樣子古怪,已經起了疑心。
許決明緩了緩後,才顫聲道:“不對,你怎麽不叫我許哥哥了?”
賀千笑明白了。
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記憶倒退了。
不然總不能是重生了吧。
賀千笑耐着性子道:“許公子……不是,如今應該是許大人了,我們是朋友,我也不便再如何稱呼你了,故而才不叫你……”
“我不是你的朋友……”許決明如同受到了什麽創擊,“笑兒,你居然說我們是朋友?我知道了,是我成婚的事情,令你太傷心了是不是?”
“不是,我們确實是朋友……”賀千笑忽然一頓,“你怎麽會知道你成親了?”
這明明是書中發生的劇情!
這個世界中,許決明沒有成親!
許決明情緒激動,也沒發現任何的不對,繼續道:“我做這個決定時,夜不能寐了三天,當然知道。”
“但是,但是還請你相信我,”許決明握住賀千笑的肩膀,“我同高小姐清清白白,什麽事情都沒有,她的心上人也另有其人,在你被皇上……之後,我便同她和離了。”
賀千笑已經傻了。
許決明居然是重生來的!
而且看這個樣子,在原主死後,他就覺醒了對原主,也就是原來的那個賀千笑的感情。
這個世界上,變數不止有他一個外來者。
還有重生者?
賀千笑道:“許大人,不,許哥哥,你先冷靜。”
許決明聽到他生疏的話,一顆心緩緩涼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道:“你說。”
“你并沒有成親,”賀千笑道,“你怎麽會覺得自己成親了呢?還有什麽高小姐,我也并不認識,從未見過啊。”
許決明醒來之後,同身邊的人确定了下時間,便迫不及待進宮了。
至于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根本沒功夫問。
他覺出來不對,敏銳道:“可是你方才說,我怎麽會知道自己成親了……”
“你聽錯了吧,”賀千笑面不改色,“我說的是,你怎麽會覺得自己成親了。”
被他這麽一說,就連聰明的許決明,也開始不确定起來了。
賀千笑諄諄善誘,“而且你我如今是朋友,先前我對你有仰慕之心,令你不舒服,後來我就改了,你覺得這樣的相處舒服,所以我們便一直都是君子之交。”
許決明一向冷淡的面龐,出現了些許的茫然和割裂。
一面是前世的自己,一面是現在的自己,他喃喃道:“君子之交?”
說完這句話後,他腦子裏忽然出現了牆頭上的賀千笑。
賀千笑坐在粉紅色花瓣的樹枝上,沖着他遙遙一笑,而他穿着大紅色的狀元服,意氣風發。
他感受到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動了。
“怎麽會是朋友關系?君子之交?我不信。”他喃喃自語。
賀千笑也顧不得他信不信了。
畢竟,他現有的幾段感情都沒處理好,要是再來一個,他一定得瘋了。
能騙走一個是一個。
“确實是如此啊,”賀千笑道,“方才見你進來,便一臉的不适,可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家休息休息?”
許決明忽然抖着唇道:“那時你已經不願意見我,也不想理我了,關心我的畫面,我在夢中,也從未敢做過。”
賀千笑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段。
是許決明那段時間對原主愧疚,陪伴原主許久,緊接着又配合太子,在原主的心上紮刀的那一次。
這件事情,他還是主力軍。
原主知道這件事情後,便心灰意冷了。
賀千笑假裝沒聽懂,摸了摸鼻子,“說什麽呢,我們可是朋友啊。”
許決明苦笑一聲。
在賀千笑的注視中,他緩緩道:“我……今日真是冒犯了,私自掀開了太子殿下的屏風,不過太子殿下,我今日是不能再見了……”
“哦?”一道聲音忽地在二人身後傳來。
許決明轉過頭,看見太子正緩緩朝二人走過來。
賀子琛輕飄飄瞧了一眼他,道:“本宮倒是不知道,許大人還有這般好本事。”
賀千笑知道,在這個世界裏,兩人已經不是合作關系了。
前世他們是合作關系,許決明知道太子寝宮中的機關不奇怪,可是如今他們接觸不多,他打開屏風的動作,顯得十分的可疑。
賀千笑生怕許決明再沖上去認親。
這就尴尬了。
他道:“殿下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賀子琛知道,許決明也是喜歡賀千笑的人之一,自然也就是他的情敵,他施施然走過去,當着許決明的面,摟住了賀千笑的腰。
許決明僵在了原地。
他重生一次,原來不是賀千笑對他的原諒,而是賀千笑對他餘恨未消,讓他來看看這一世他過得有多幸福的嗎?
可為什麽……是太子?
賀子琛道:“許大人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