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偌大的宮殿之中,皇上坐在主位上。

賀子琛道:“父皇,兒臣的小廚房炖了燕窩湯,聽說您還未用晚膳,不如先喝了墊墊?”

皇上搖頭,沉聲道:“朕沒胃口,你不必費心了。”

賀子琛試探道:“兒臣聽說,燕将軍那邊好像出了點事情,父皇可是為了此事?”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皇上嘆了口氣,“沒錯,就是為了燕将軍的事情,他在通山關遭了埋伏,手底下的人死傷足足二百餘人,還沒進戰場,咱們大賀便被給了這個大的下馬威,令朕如何能不怒!”

賀子琛道:“闵國手段陰險,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們行事向來是小人之風。”

“不錯,”皇上點頭,“當年燕将軍之死,也是他們一手促成,害大賀損失了一員良将,已成朕心頭之痛。”

躲在門外的賀千笑,聞言皺了皺眉。

太子讓他在寝宮中躲起來,他沒有照辦,還是心系燕歸,總得聽聽才安心。

沒想到能聽到這些。

他記得分明,當初在将軍府時,燕老夫人明明告訴過他,燕老将軍的死,同當今的聖上脫不開幹系。

但聽皇上的意思,似乎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不過當年的事情,賀子琛未必了解,皇上當着賀子琛的面,也不是沒有不願意多說的可能。

賀子琛又試探道:“父皇是否在憂心,燕将軍為了當年之事,遷怒于父皇,而不肯專心打仗?”

“不,他倒是不至于,”皇上嘆了口氣,“他是個聰明人,拎得清是非,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為了大賀盡心盡力,朕還是信他的。”

賀子琛道:“當年為了這件事,燕夫人心竭而死,燕老夫人誤解您,直接宣稱避世不出,他能拎得清,也确實是心性過人。”

“心性過人?”皇上輕哼了一聲,反問道,“你以為,他就沒懷疑過朕,沒私下調查過?他那是沒查出來什麽,确認了朕不是兇手,否則,他又怎麽會服從朕多年?”

賀子琛聞言,低頭道:“是兒臣武斷了。”

“舊事不提也罷,此通山關之事,你怎麽看?”

按理說,在皇子還沒上位之前,一個疑心病重的皇上,不太可能同皇子如此讨論國事,還詢問他的意見。

能讓賀子琛受到這般待遇的,一個是因為如今皇上的子嗣單薄,也就太子能堪大用,其他人基本無望。

還有便是,賀子琛确實是有些本事。

賀子琛沖着皇上說了幾種看法,又道:“其實此事,還是要看燕将軍怎麽辦了。”

“哦?”皇上問,“什麽怎麽辦?”

“如今我們遠在京城,遠水解不了近渴,兒臣只會紙上談兵,而燕将軍作戰經驗豐富,必然能化險為夷。”

皇上終于喝了口茶。

他頓了片刻,道:“行了,朕有自己的考量,時候不早,你歇息吧。”

賀子琛行禮道:“兒臣恭送父皇。”

待皇上同他的伴駕都已經走出東宮的大門,賀千笑立馬從陰影處沖了出來,攥住了賀子琛的衣襟。

賀子琛一點也不意外,顯然早就知道他躲在那裏了。

賀千笑咬着牙,“此事關乎國本,你為什麽不讓皇上增添援兵?”

賀子琛把自己的領子,一點一點從他的手中抽出來,整了整,“六弟說話還是這般莽撞,你也說了,此事關乎國本,那就不要妄言。”

“你想他死?”賀千笑不敢置信,“這天下,未來也會是你的天下,他這次若是失敗,削減的也是你的土地,你為什麽……”

而且明明賀子琛提過的方案中,是有這個備選的。

然而他偏偏在最後說,一切看燕歸的決定。

賀子琛笑了,他湊近賀千笑,拿指尖撥了撥他的眼睫,低聲道:“嗯,這句話說得好,我倒是願意聽。”

賀千笑攥緊了拳頭。

“若是能讓出一塊土地,來換他的性命,讓出去又如何?”賀子琛的神色一轉,逐漸冰冷,“我一想到,他曾經日日夜夜抱着你入睡,曾經會與你幹過的事情,我甚至覺得,讓他死在戰場上,還是過于便宜他了。”

賀千笑顫抖着深吸一口氣。

他那麽小心,在太子的面前裝孫子,可是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還是見到了。

那麽他的小心又有什麽用?

從一開始,太子就鐵了心要燕歸的命了!

所以,在重逢的時候,太子問他,如果重建将軍府,他會不會住進去。

因為這個将軍府即将傾塌!

想到這一點的賀千笑,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涼了,傻傻地看着賀子琛,直到賀子琛的手都伸到了他的腰上,他才反應過來,猛地彈開。

“你別碰我!”

有什麽用?他那麽小心根本沒用。

賀子琛見他情緒激動,冷眼旁觀片刻後,才動了動嘴唇,“我只說了讓他自生自滅,是生是死,如今還沒結果。”

賀千笑被他這不像安撫的安撫給弄得更生氣了。

他的本意,就是不想讓他們發生任何的沖突,不想讓燕歸因為他受到傷害。

可是結果,他不僅沒幫到燕歸,且因為他本身,還會害死燕歸。

賀子琛說過那麽一句話之後,便沒再吭聲了。

那已經是他的極限,方才他說的,全是真心話。

眼見賀千笑不想再靠近他一絲一毫,賀子琛計劃在今夜要做的事情,也沒心情繼續下去了。

夜裏睡覺時,賀千笑還是被他給弄到了床上,不過他自己沒睡床,而是旁邊的小塌。

隔着一層床帳,隐隐還能瞧見賀千笑餘怒未消的模樣。

這一幕,倒像是二人成親多年,丈夫惹了妻子生氣,被趕出來似的。

賀子琛想完,又覺得這種想法荒謬。

他與賀千笑,注定不能成為夫妻。若将來若是他鐵了心,為賀千笑尋一個身份,強行立他為男後,必定是要被口伐筆誅,遺臭青史的。

但他絕對不會放過賀千笑。

哪怕是将他關在宮中一輩子,他也要賀千笑在他的身邊,而不是在旁的男人身邊。

越靠近邊關,風就越刺骨,如同刮骨鋼刀,一層一層割着肌膚。

這次,為了走快一些,燕歸同手底下的人抄的近道,沒想到會半路遭遇埋伏。

那群人出來的速度又快又急,漫天的飛箭兜頭而來,直教人措手不及。

不止是手底下損失了人。

燕歸也受了傷。

飛鴿傳書去京城,要兩天兩夜,他們也找了個地方,安營紮寨了兩天兩夜。

燕歸倒是不急,急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此番申十忠與衛荃也在他的左右,有了這左膀右臂,倒是省心不少。

就是有時過于唠叨了些。

申十忠擔憂不已,一個糙漢子,硬生生給愁成了林妹子。

他道:“先前将軍寫的那封信,衛荃不滿意,一直想重寫,告訴皇帝咱們目前的處境,好讓他對咱有點感激之心。”

燕歸皺眉:“他是天子,天子是不需要下凡來理解凡人的,我也不需要他對我感恩。”

“可是将軍任勞任怨,我和老衛可看不下去,”申十忠一張嘴猶如爆竹,喋喋不休,“上次打完仗回京,這皇帝不是挑剔這,就是挑剔那,甚至還為此壓了您的賞賜,不管将軍能不能忍,我老申忍不了!”

燕歸察覺到什麽。

他臉上的神情變了一下,緩緩問道:“你說這話,是不是背着我幹了些什麽?”

申十忠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點尴尬。

他顧左右而言他,“将軍是不是還沒喝藥呢?這軍醫也真是的,這麽喜歡放苦藥,喝起來真是令人難以下咽……”

“說。”燕歸冷冷道。

申十忠頓住,悻悻然放下了手中的碗。

他道:“這事是衛荃幹的,和我老申可一點關系都沒有,将軍你若是要罰,盡管罰衛荃就好了。”

燕歸揉了揉太陽穴。

申十忠知道他已經不耐煩了,連忙道:“衛荃見将軍帶傷出征,日夜操勞,覺得将軍的辛苦不值得,于是替将軍寫了封信,傳給了皇上。”

燕歸問:“寫了什麽?”

“也沒什麽……”申十忠扭捏了一下,見到燕歸的眼神,才慌忙道,“就是想讓皇帝給您賜個大胖媳婦兒,您都一個人這麽多年了,待您打了勝仗回去,請皇帝親自為您賜婚,這多大的排場啊。”

燕歸給氣笑了,“你們倒是從沒想過輸。”

“這話可不興說!”申十忠連忙道,“說了一準要壞事呢。”

燕歸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

申十忠眼見狀況不妙,微微要起身,就聽見燕歸道:“你和衛荃,各領十軍棍,去吧。”

這十軍棍,對申十忠來說,和鬧着玩似的。

衛荃也略通武藝,但是十軍棍挨下來,也不是鬧着玩的。

在申十忠來之前,衛荃就告訴他不要替他開脫,因為這頓罰他肯定會挨,勸了也沒用。

申十忠見狀,悻悻然道:“也不知這未來的将軍夫人,能否把将軍這鐵石心腸化為繞指柔。”

燕歸在他臨走前,聽見了他這句自言自語。

待沒了申十忠的背影,燕歸才從枕頭底下掏出來張紙。

這張紙的紙面已經磨損了,很明顯是張廢紙。

而寫好的那張,早已随着他遞去京城給皇上看的信,一同飛去了京城。

也不知賀千笑看見他的信沒有,此時會不會已經在着墨,給他寫回信呢?

想到這裏,燕歸的臉上就泛起了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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