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岌岌可危的發際線(下)
這些事大家夥都瞞着隊長,就想讓隊長好好休養的,沒想到李偲偲這個憨憨,居然一骨碌都說了出來。
聽到嚴一帆的聲音,李偲偲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嚴一帆一眼,忽然想到好像這些事不能和隊長說的。
肖舫冷着一張臉,他皺着眉頭轉過來,沉聲道:“嚴一帆!到底什麽情況?”
嚴一帆将水壺放到桌上,他站在床邊,知道是瞞不過去了,他狠狠瞪了李偲偲一眼。
“別看偲偲,你給我把情況交代清楚。”肖舫搭着床沿坐正身子,動作稍微大了點,就扯着傷口,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緊緊皺起眉頭。
“隊長,好好,我說,你先靠回去。”嚴一帆嘆了一口氣,将肖舫小心地摁回去,這才開口道:“前天,民房火災,我們去滅火,□□為了救小孩,讓櫃子砸着了,還好就傷了腿,骨裂,醫生說問題不大,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不過出警那天晚上,□□那一車的人,車上放着的手機都被偷了,恰好車停的位置沒有監控,雖然去報了警,但找到的可能不大。這些就算了,就是那天晚上□□他妹子沒了,一直念叨着要找□□,□□家裏給□□打了一晚上的電話,可是,這手機…草!什麽賊!偷東西偷到消防車上……”
“□□知道了嗎?”肖舫沉默了下,開口問道。
“嗯,今天他爸從他們縣找來了。”嚴一帆想着□□知道消息時那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不是滋味地低下頭。
“□□在醫院幾樓?”
“他……”
“肖舫,你的飯來啦。”鄭家寶笑着從門口進來,由于都在想□□的事,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鄭家寶眼眶微微發紅,好像哭過了。
“寶兒姐。”
“寶兒姐。”
嚴一帆停下話,和李偲偲站了起來,兩人急忙和鄭家寶打了個招呼。
鄭家寶看到兩人,愣了一下,然後将飯菜放在小桌子上,笑着道:“來的是你們呀,我剛剛見到趙指,趙指就和我說來了兩個小子看隊長,沒想到是你們。飯吃了嗎?”
“沒,我們現在就要回去了。隊長,寶兒姐,我們就先走了哈。”嚴一帆有些慌亂地起來,拽着李偲偲急急忙忙走出門。
Advertisement
李偲偲一頭霧水地看着寶兒姐,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麽,就被嚴一帆拽着走了。
“這倆,怎麽慌慌張張的?”鄭家寶莫名其妙地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給肖舫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肖舫沒有接杯子,他嚴肅着一張臉,看着鄭家寶,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麽?”
“□□的事。”
“…嗯。”鄭家寶遲疑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低低地應了一聲。
“為什麽瞞着我?”肖舫的臉上有些生氣。
“我、你先喝點水吧。”鄭家寶将水遞過去,輕聲地回道。
“為什麽瞞着我?這麽大的事,瞞着我!我是隊長,我隊員出了這事,你瞞着我!”肖舫質問的聲音提了起來,沖着鄭家寶有些火氣地問道。
鄭家寶緊緊握着手中的杯子,抿着唇道:“□□的事,隊裏會處理的。”
“那是我隊員,這種時候,我卻連他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鄭家寶,我還沒死呢!”
“碰——”鄭家寶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杯中的水濺了出來,她的眼眶紅紅的,忍不住地道:“肖舫!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瞞着,對,我瞞着!你自己的情況,你不知道嗎?這幾天你的腰肌勞損,再加上這次受的傷,你疼得都動不了。傷口大,起了炎症,你反反複複地高燒,人都燒到四十度了,我看着都怕你腦子燒糊掉。你讓我告訴你,我怎麽說?何況我告訴你,有什麽用?你起得來?□□是你隊員,那也是我戰友!”
說到最後,鄭家寶眼中的淚水就湧了出來,她拼命地壓着酸澀,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冷冷地說:“飯要涼了,你快吃。”
她低着頭往病房裏的衛生間走去,走過去的時候,又低低地補充道:“□□在15樓,外套在外面的椅子上,裏面有包煙,這時候護士和醫生不會過去,你記得披上。江叔叔我之前帶去招待所休息了,現在□□應該就一個人在。”
肖舫看着鄭家寶走過去的背影,有些僵硬地道:“寶丫,對不起。”
他掀了被子下床,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軟,差點就跌了,扶着椅子站了一會兒,從外面的椅子上拿了外套,虛掩着腰部的傷,慢慢走了出去。
鄭家寶聽到病房的門開關的聲音,她蹲在地上,低低地哭了出來。她不是因為和肖舫吵了這麽兩句哭了,她來之前剛好去了□□那裏,江叔叔哽咽着和□□說他妹妹沒了,說他們打了一晚上的電話。
“草!哪裏來的賊!特麽別讓老娘知道,不然老娘就在他家放一把火,看着燒!”鄭家寶一邊哭着一邊發狠說。
□□的病房是15樓電梯旁的第一個房間,肖舫輕輕推開房門,他看到右腿打着石膏,呆呆坐在床邊的□□。
肖舫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站在□□的面前。他從口袋裏摸出煙,自己點了一根,遞過去給□□,□□木然地看着面前的煙盒,好一會兒,他才接了過去,抖着手從裏面抽出一根,點了。
煙霧在病房裏暈染開,□□接連抽了半包煙。他轉過頭看着肖舫,扯着嘴角勉強笑了笑,道:“肖隊,我家幺妹沒了。”
肖舫靜靜地站着,他知道□□不需要回應,□□現在就是想說說而已。
“我十八歲去參軍,我媽剛好生了幺妹和弟,其實幺妹沒見過我幾次,但就是和我親,又乖又聰明…後來,幺妹病了,呵,白血病,感覺就和電視劇一樣,家裏都配過型了,沒一個有用。我們就想着先治着,也許以後能夠遇到适合的捐贈的骨髓。家裏賣了地,賣了農車,那房子自家建的,沒人要,不然也賣了。幺妹很懂事,她打針吃藥從來不哭…肖隊,我弟說,我幺妹睜着眼念了一晚上大哥,就想着和我說說話,我爸他們打了一晚上電話,可是,手機被偷了…”
□□臉上滿是淚水,他重重抽了兩口煙,哽咽着幾乎要說不下去,他吸了一口氣,拍着自己的右腿道:“我、他、媽、的在前方救火救人,啊!他偷東西偷到消防車上了!”
□□的手捂着臉,他終于忍不住地嘶吼道:“我幺妹沒的時候,眼都沒合上,她等了一晚上、一晚上!”
肖舫的手搭着□□的肩膀,他沒有說話。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擡起頭來看着肖舫,突然,他整個人抱住肖舫,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放聲哭出來:“我幺妹才八歲啊,我還和她說,下次就請假回去帶她去游樂園,去坐旋轉木馬,去海洋世界。幺妹她就想着見我一面,和我說說話。”
肖舫白着一張臉,任由□□哭,他伸手輕輕拍拍□□的背,側過頭,将眼中的淚壓下,看着那湛藍的天,雲聚雲散。
他們幹這一行的,最對不起的就是家人,留有最多遺憾的也是家人。
肖舫從□□那裏回來的時候,心情并不是很好。他靠在醫院長廊的牆上,只覺得腰上的傷口也是一陣一陣得抽疼,額上不知何時已經是密密的冷汗,眼前有點模糊。
他随手抹掉額上的汗,微微吸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傷口的位置,那裏病患服的藍白布料上隐隐約約得滲出一絲殷紅。他輕輕掀開自己的衣裳,腰上纏着的繃帶果然已經是一片紅。
“你怎麽在這站着?外套也不披上?要是凍着,晚上又起燒怎麽辦?”鄭家寶從病房裏走出來,轉頭就看到肖舫低着頭靠在牆上。
聽到鄭家寶的聲音,肖舫吓了一跳,他有點心虛地轉過臉,手上搭着的外套微微往傷口的地方移過去。
鄭家寶的眼眶還有點紅,不過情緒明顯已經收斂了。
她勉強笑了笑,走過來道:“飯菜我剛剛去熱了一下,你快進去吃,不然待會兒又要涼了。”
肖舫沒回話,直直看着鄭家寶,臉上的神情很嚴肅,鄭家寶看着肖舫這個神情,低頭看了看自己,沒什麽不對勁呀。
“你在看什麽呀?”鄭家寶疑惑地問道。
肖舫微微移開腳步,将傷口徹底掩在鄭家寶的視線死角裏,笑了笑,道:“看你臉上有點東西。”
鄭家寶伸手抹了一下臉,她剛剛洗過臉了,難道沒洗幹淨?
“有點什麽?”
肖舫輕聲回道:“有點漂亮呀。”
鄭家寶愣了一下,随口反問道:“難道不是一直很漂亮?”
“額,”肖舫突然不知道要接什麽,他想了一下,急忙換了個話題道:“寶丫,你知道你和消火栓有什麽區別嗎?”
聽到這話,鄭家寶奇怪地盯着肖舫看了一會兒,小心地道:“它比較胖?”
“嘿,區別是它是大家的,而你是我的。”
聽完肖舫的話,鄭家寶的眼神有點詭異,她忽然伸手搭了一下肖舫的額頭,涼涼的,沒熱呀?
“難道是連着兩天高燒,真的燒糊了?”鄭家寶疑惑地嘀咕着。
“……”
“不是我說,你們倆要調情能不能別在大庭廣衆之下?考慮一下我院裏單身的小姑娘小夥子們。”
突然,從走廊上傳來一道無奈的聲音,兩人看過去,是肖舫的主刀醫生楊主任。
楊主任那锃亮的腦袋在光線下,顯得特別耀眼。他邁着大步從肖舫後方走了過來,走近了以後皺着眉頭道:“怎麽,現在流行這樣血淋淋得調情?還是說你們在追求什麽血色浪漫?”
聽到楊主任的話,鄭家寶驟然伸手,敏銳而輕巧地掀開肖舫掩在身前的外套,果然看到已經暈染開的血色。
“肖笑笑!”
聽到這個小名,肖舫就知道鄭家寶這下真的生氣了,只有氣急了,她才會在大衆面前直接喊他的小名。
看着鄭家寶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他急忙扶着額頭,靠着鄭家寶,一臉慘白的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聲地道:“哎呀,寶丫,我頭暈。”
“快進去,小心點,楊主任,您快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