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樓梯下的小房間逼仄陰暗,兩人能夠看清彼此的面容全靠他們頭頂閃爍的煤油燈。也因此,納威看清了她染紅的眼眶和驚訝的表情。

芮妮狼狽地同他一起收拾着飛舞的羊皮紙,使草藥課的筆記恰好飛到了納威的手裏。

他目光定在尾頁的字跡,忍不住開口說:“米布米寶并不是純粹的灰色仙人掌,它上面長的不是刺,而是疖子。”

說完之後納威便有些後悔,他不應該對不熟悉的同學随意挑刺,但她似乎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帶着羞赧的笑容,把紅潤臉頰旁的發絲捋到耳後。

“的确如此…謝謝你的指正。”芮妮摟住那摞雜亂的課本和羊皮紙站了起來,“或許我該去溫室裏找找米布米寶,沒有實物在眼前,我總是會記錄錯誤。”

“我有一盆呢!”納威脫口而出,他難得遇見同樣對草藥植物感興趣的人,不由有些高興,“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帶給你看看!”

然而話音剛落,他突然回憶起眼前女孩的身份,迪安的前女友,而作為迪安的朋友和室友,納威不該和她接觸的。

但芮妮的雙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她翹起唇角,露出潔白的牙齒:“真的嗎,太感謝你了!”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在這樣的小屋才發現自己今年長高了許多,芮妮也不是矮個子的女孩。

當他們同時直腰站立時,本就狹窄的隔間顯得更加擁堵,納威甚至能夠嗅見她發間的淡香。

這使他不自在起來,甚至想要立刻擰開門把手離開這裏。但芮妮只是平靜地拉開距離,吸着鼻子拉來一只破舊的木桶坐下——或許她并沒有注意到自己擋住了門,納威想,而她下一秒開口了。

“我是不是在冒傻氣?”她低着頭,神色不明,語氣卻帶着難過的顫音,“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波特是騙子,我卻打從心底裏相信他。”

他突然從內心湧上一股被認同的感覺。納威的奶奶是個聰明理智的女巫,她曾在暑假期間當着納威的面撕碎了《預言家日報》,并且專門寫了信寄去總部,裏面洋洋灑灑寫滿了抨擊的話語,取消了這份報紙的每日訂閱。

不僅是奶奶相信鄧布利多和哈利,納威也對他們二人深信不疑,然而這樣的信任在大部分巫師看來,都是傻透了的表現——包括他朋友們,西莫和迪安。

所以當芮妮,這個與哈利說不上幾句話的女孩板正地站在禮堂門口,言辭激烈地表達了自己的信任時,納威感到了一陣令人戰栗的感激。

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樣,有人和他、奶奶的隊列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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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然不傻!”納威尖聲反駁她,生怕她被動搖了想法,“我奶奶說相信《預言家日報》的人才傻,拒絕相信神秘人回來的人才傻,我們應該相信鄧布利多和哈利!”

堅果棕鬈發的女孩終于擡起頭,粉紅色的、尖尖的臉上浮現出詫異和感動的神情,她不可置信地說:“你是我身旁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你和你的奶奶都是聰明的巫師,我——”

芮妮突然住了嘴,因為她饑腸辘辘的肚腹終于開始抗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她的臉立刻漲得通紅,用無措的、乖巧的眼神看向納威。

他禮貌地別過頭,耳根同樣有些發紅:“晚餐時間還沒有過去,不如我們現在進去吃飯吧。”

“哦……”芮妮猶豫地說,“我剛剛才和朋友們争吵完,現在她們一定都還在長桌旁呢,不願和我坐在一起——你先去吃吧,納威,我再等一會兒。”

說完,她面色不好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仿佛嬌弱的胃已經餓到發疼,就連羞紅的臉也轉為一種凄冷的蒼白。同時,她又抽出手來交錯搓揉着,把潔白的指節摩挲得發紅,看起來十分可憐。

很明顯,納威無法對這樣一個又冷又餓的女孩置之不理,他注意到芮妮只穿着半舊的素面長袍,袍子袖口還短了一截露出發皺的襯衫袖口——連條溫暖的羊絨圍巾也不曾戴!

他一邊在心裏勸告自己:‘不能放着她不管,她是一個鮮活的人,雖然是迪安的前任……’

一邊不自覺解開了脖頸處圍繞的金紅色圍巾,小心翼翼地遞給芮妮。

“你先在這裏等我一會兒。”納威小聲說,不敢和那雙飽含風情的灰綠色眼睛對視,“我去替你拿一些食物出來,行嗎?”

芮妮從他的掌心拿走了那條繡着獅鹫的圍巾,慢條斯理地順着纖細的頸子一圈圈圍繞戴上,她直勾勾看着納威錯開的臉,驚喜地說:“哦!還是溫暖的呢——謝謝你,納威,你真是好心的男孩。”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金紅色圍巾貼在芮妮的天藍色與青銅色混搭的拉文克勞徽章上,‘溫暖的’——那是他的體溫,這句話使這個可憐的男孩更加溫度上升。

當納威試圖擰開圓形門把手的時候,過于充血的腦袋使他幾次搞錯了方向,差點把兩個人都鎖在這小小的雜物間裏。

“對了,納威。”芮妮見他迫不及待地邁步,不由出聲又叫住他,看着納威僵硬的背影,她笑着補充道,“替我多拿點兒黃油豌豆和火雞三明治,我喜歡吃,謝謝你。”

不知道那是否算得上一個回答,但納威的确從鼻腔裏哼出來一聲模糊的答應,接着放開了掌心裏的圓形把手,身影逐漸消失在緩緩閉合的木門縫隙中。

直到确認門口沒有逼近的腳步聲,芮妮才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臉頰,含羞帶怯的微笑頓時化為虛無,取而代之的是她本身的常用表情——兩眼黯淡,眼皮和嘴角同時耷拉着,仿佛才從某個葬禮回來。

借助頭頂昏黃的燈光,她迅速從書包裏翻出那本筆記,用重金購置的速記羽毛筆在最新一頁的‘納威·隆巴頓’下,寫上了幾個關鍵詞。

‘米布米寶’、‘奶奶/隆巴頓夫人——敬重,信任’、‘哈利·波特(以此為切入點)’、‘以謠言攻擊(?)’……

緊接着,她開始回憶五年級開頭的課程安排,拉文克勞很少和格蘭芬多一起上課,但至少她能夠利用課後的時間找到納威,和他進行日常的談話,增加在他生活中出現的出鏡率。

而每個五年級學生都擔憂的O.W.L.S對她來說反倒不是一件難事,這也是自然!當一個巫師反複考過三、四遍的時候,再困難的題目也難不倒她了。

芮妮在小隔間裏待得有些久,等她從呼呼旋轉的思考中脫離出來後,才發現鼻翼間始終萦繞着一股金屬般的昏暈甜味。

一定是管理員費爾奇先生曾躲在這裏飲酒。她心想,難怪剛剛納威的表現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或許還得感謝這股令人微醺的酒味。

不久後,納威帶着滿滿的火雞三明治和一整碗黃油豌豆回到了樓梯下。他不肯再進去,只因被冷風吹過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便拒絕再和芮妮單獨共處同一逼仄狹小的房間,這令他有些窒息。

善解人意的芮妮自然答應他的請求。不知為何,兩人不約而同地躲開了從禮堂魚貫而出的學生們,鬼祟地并肩來到一處幽靜的空屋。

或許這裏從前被用來當作教室,但如今寬闊的空間裏只孤零零擺着幾副桌椅,足夠他們二人在此用餐。

納威選擇了角落裏的一處座位,他只拿了兩個三明治,把一籃子的美食都留給了芮妮。

但她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芮妮只需要輕輕揮動自己的魔杖,一副稍顯幹淨的空桌椅便呼呼地刮着大理石地面撞上納威的桌子,把他吓了一跳,一口未咀嚼完成的三明治卡在喉嚨裏,差點噎死。

芮妮輕輕地拍打撫摸着他的後背,把納威摸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她只是好心地說:“快喝一口南瓜汁!”說完,她把籃子裏唯一的南瓜汁遞到納威嘴邊。

保命要緊。納威被噎得直翻白眼,他抓過南瓜汁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把泡軟的面包咽進了肚子裏,才心有餘悸的喘氣。

“真對不起,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飯。”芮妮面帶抱歉地說,拖着空椅子坐在了他對面,“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當然得分享才可以呀。”

臉蛋圓潤的男孩雖然長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颔,卻依然改變不了內斂的性格。納威不敢相信,自己正和朋友的前任同桌吃飯,并且相談甚歡,他還有種迫切的、想要和對方做朋友的想法!

“然後呢?然後呢?”芮妮迫不及待地追問,“斯普勞特教授說什麽啦?”

“‘難以置信!他竟然想把曼德拉草的幼根栽進水晶玻璃瓶中!難不成他還想拿去展覽麽?’”納威繪聲繪色地模仿着草藥學教授的語氣,“接着,她就直接把那份作業批了個奇大無比的T!”

芮妮捂着肚子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讓納威不禁有些隐隐的自得和興奮——瞧,他也是能說出有趣的笑話,逗別人笑的人呢!

然後事情就這麽草率的發生了,笑得脫水的芮妮遺忘了那瓶熱南瓜汁的歸屬,自然地拿起了玻璃瓶,把兩片玫瑰色的嘴唇貼在了瓶口旁——納威實在記不清是不是自己喝過的地方——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吱呀——”

木頭蹭在地面上的刺耳聲響起,納威驚慌地看着她,就像被狠狠踩了一腳不存在的尾巴,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應該回休息室了……對不起,我的作業還沒做完……”

沒等芮妮回應,他便匆匆整理了吃得精光的幾份碟子,挨個放進籃子裏,又帶着它離開了房間,全程都不曾擡眼看過她。

他走了,又帶走了一室歡笑。芮妮冷下臉,皺着眉頭開始回憶他們之間的對話,納威的微小表情與動作。趕在休息時間前,她把屬于納威·隆巴頓的頁數增加了2頁。

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的雨終于停歇,深藍色的夜空猶如一塊上好的天鵝絨緞子,上面灑滿了閃爍的星辰。

拉文克勞休息室的拱形落地窗視野一向都好,且挨近壁龛中的羅伊納·拉文克勞的半身大理石雕像,所以當帕德瑪等人圍坐在那裏的半圓沙發上時,芮妮并不感到意外。

“你吃過飯了嗎?”帕德瑪小心翼翼地問,“我給你帶了些三明治。”

“我和別人一起吃過了,謝謝你,帕德瑪。”芮妮心情極好地說,“你們還在寫作業嗎?”

莫拉格聳了聳肩膀,把面前空白的羊皮紙攤平給她看。

“那麽,就借給你們參考一下吧。”芮妮從書包裏掏出一疊厚厚的紙,“記得別全引用我的數據噢。”

“你就是梅林在世!”女孩們尖叫着圍上來,又笑又叫地分好了各自的科目,而曼蒂則猶豫了許久,才嗫嚅着再次說道:“對不起,芮妮,我并不是真心想要那樣說的。”

“沒關系。”芮妮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得糾正你一點——我對救世主,哈利·波特一點興趣也沒有。”

“當然啦!”帕德瑪笑嘻嘻地湊過來摟住她,“否則去年舞會陪同波特跳舞的人就不會是我姐姐喽。”

她突然發現了什麽,驚訝地又問:“你今晚是和誰吃的晚飯?——你的脖子上圍着的是格蘭芬多的圍巾——不會是迪安吧?”

“當然不是!”芮妮擺擺手,向一道風似的刮向通往宿舍的樓梯,卻在離開前又留下一則比肩炸尾螺的消息,“是他的室友,納威·隆巴頓。”

作者有話要說:

壞女人,壞女人!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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