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
摸是不會摸的,摸完之後還得去洗手,盧希寧困得很,嘟囔了幾句,裹着被褥就睡着了。
燭臺上的紅燭徹夜點着,照得屋內明亮如白晝。床帳放下來,将拔步床隔成小小的天地。
納蘭容若斜躺着,眼含柔情,凝視着眼前沉睡的盧希寧。
随着她清淺的呼吸,胸脯跟着輕輕起伏,裏衣最上面的絆扣掙脫開,露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目光微暗,不由自主朝她靠了過去,伸手攬上了她柔軟的腰肢。頭埋在她頸間,深深呼吸了口氣,說不出的馨香撲進鼻尖,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動,不斷輕顫。
擡手緩緩往下而去,又生生停住了。睡前她仿佛在說,要早起敬茶,不能晚到。她才嫁進來,不能讓她失禮于人。
納蘭容若默念着清心咒,努力按下心頭不斷亂竄的火苗。昨晚整夜沒睡,白天又激動忙碌了整日,懷裏是盼着許久的佳人,滿足喟嘆,終于阖眼睡了過去。
迷糊間,他手臂猛地酸麻,倏地睜眼了眼,與盧希寧迷蒙的鳳眼四目相對。
她神色兇狠,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睡意,聽上去倒像是嬌嗔:“不許碰到我,煩人!”
然後,她卷起被褥一裹,滾到了床的最裏面。
納蘭容若身上一涼,撫摸着被她掐過的手臂,苦笑着蹭過去,拉起被褥一角搭在了胸前。
整晚,納蘭容若被盧希寧踹,掐,推,睜着眼睛到了天光微亮。
張婆子前來叫起,盧希寧嗯了一聲,靜默片刻,直直坐起身,目光呆滞看着前方。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像是毛毛蟲那般蛄蛹到床尾,拿起外衫套在身上,輕盈跳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去淨房洗漱。
從頭到尾,盧希寧都未看納蘭容若一眼,他黑着臉,跟着起身穿上衣衫,去了前院洗漱。
盧希寧洗漱完之後,人已經徹底清醒。幸福在收拾床鋪,美好手巧,前來給她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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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婆子拿出給納蘭明珠與覺羅氏準備的鞋子,笑着說道:“姑娘......,不對,不能叫姑娘,得改口叫少夫人。”
她又叮囑美好與幸福一遍,問道:“少夫人規矩都還記得吧?”
盧希寧邊琢磨着少夫人這個稱呼,邊點頭說道:“記得,嫂子早就教過我。”
張婆子放下了心,四下張望之後,低聲問道:“少夫人,奴婢先前見着爺沉着臉走了出去,少夫人可是惹到了爺?”
盧希寧皺眉回憶,否認道:“我早上都沒有說過話,怎麽會惹到他。”
張婆子一愣,着急地道:“哎喲,少夫人,妻子早上起來得伺候夫君穿衣洗漱,莫非少夫人将這些規矩都忘了?”
盧希寧早上起床時,幾乎是放空狀态,她根本沒有想什麽規矩不規矩,撇了撇嘴,抱怨道:“他又不是沒有下人伺候,長着手難道是為了好看嗎,拉屎拉尿要不要我幫忙啊......”
這時,幸福緊張請安的聲音響起,盧希寧轉頭看去,納蘭容若已經洗漱穿戴好,面無表情背着手站在門口。
她神色一喜,說道:“看,他沒有我伺候,一樣能照顧好自己。”
納蘭容若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沉聲說道:“梳好頭就出來吃早飯。”
盧希寧哦了聲,張婆子等他走出去,慌忙叮囑道:“等下用飯時,少夫人可不能只顧着自己吃,得注意着爺。仔細看爺多夾了什麽菜,什麽點心,若是夫人問起來,少夫人也能回答得上。”
盧希寧說道:“這個簡單,我到時候把他的喜好全部問了,再記下來就是。”
張婆子快被她急死,說道:“少夫人,這怎麽能問,得自己用心去看。”
盧希寧不高興了,冷哼一聲:“這也是規矩?”
張婆子怔住,一時也答不上來。自古為人.妻子的,莫不是如此。念着盧希寧的性子,納蘭容若還在等着她用飯,也沒有再多勸。
梳好頭出去正屋,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碗碟,納蘭容若已經坐在桌前等着,見到她過來,目光在她身上掠過,淡淡地道:“坐吧,等下就涼了。”
盧希寧坐在他對面,順眼看過去,霎時驚呼道:“你眼睛怎麽了,裏面都是紅血絲,昨晚沒睡好嗎?你也不習慣與人同睡一張床啊,恰好我也是,還從沒有與人同睡過呢,等了很久才睡着。”
納蘭容若看着屋內垂手肅立的下人,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瞪着她沒好氣地道:“你可是說睡覺就睡着了,哪有等很久才睡着?”
盧希寧不由得摸了摸嘴角,尴尬地道:“原來這樣啊,我睡覺有沒有流口水?”
想起她的睡顏,納蘭容若神色緩和下來,微笑着道:“沒有,你睡着了也好看。”
盧希寧松了口氣,轉而認真地道:“若是你睡不好的話,晚上我們還是分床睡吧,睡不好很傷身體。”
納蘭容若臉霎時又沉下來,拿起筷子生氣地道:“休想!吃飯!”
盧西寧仔細打量着他,他怎地都不聽勸呢,瞧他眼底都青了,好似被人揍過兩拳一樣,她都是一片好心。琢磨片刻,耐心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
她食指對了對,納蘭容若看着她動作,嘴裏含着的粥噴得到處都是,他忙轉過身,捂住嘴咳得驚天動地。
盧希寧皺眉看着桌上的飯菜,默默放下了筷子。她都還沒有動過呢,全都被他噴上了口水。
見他咳得厲害,起身走過去,輕撫着他的背,問道:“你還好吧?”
納蘭容若好不容易止住咳,拿帕子擦幹淨臉,盯着她看了一陣,深喘了口氣,說道:“你哪裏學來的這些東西?還有,以後手指......”
腦子實在是太混亂,納蘭容若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看着她伸出的手指,又忍不住來氣。
他可比手指粗太多,讓她再摸再查,她卻吵着要睡覺!
盧希寧卻不以為意地道:“哦,我從我哥那裏學到的。”
納蘭容若咬牙,又是盧騰隆,他這個當哥哥的,居然教妹妹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以後不能在人前這樣比劃,這是......,不合規矩。”聽到她經常提起規矩,他實在找不到說辭,幹脆拿了規矩來唬她。
盧希寧聽到是規矩,爽快答應了:“好,以後我不再比劃就是。”
敬茶後納蘭明珠還要上朝,再重新上早飯已經來不及,納蘭容若說道:“先去敬茶吧,反正也快,等敬茶之後再用早飯。”
盧希寧說了聲好,跟着納蘭容若往前院走去。她見天還黑着,問道:“我以後都要這麽早去請安嗎?”
納蘭容若側頭看去,見她小臉上滿是憂慮,耐心安慰她道:“不用,阿瑪上朝起得早,都不用去請安。至于額涅那邊,初一十五你過去請安就行,她也忙得很,早上起來要當家理事,平時也免了姨娘們的請安。”
盧希寧立刻笑眯了眼,不用早起真是太好了。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不斷轉頭四下打量,廊檐下雖挂着燈籠,更遠些的地方就黑漆漆,什麽都看不見。
納蘭容若見她腦袋轉個不停,不由得說道:“等用完飯之後,我再陪着你在府上逛,別把腦袋晃暈了。”
盧希寧笑着說好,“納蘭府上真是大,只這抄手游廊,就好似走不到盡頭。”
她一身紅色錦緞外袍,笑意盈盈的臉龐,在燈籠照耀下,如盛放的牡丹般豔麗。
納蘭容若看得挪不開眼,朝她靠近了些,說道:“夫妻哪有分床而睡的道理,以後休得再提。”
盧希寧斜了他一眼,說道:“你看你這人,我都是為了你好。先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知道你惦記着那點事,等到我們做完之後,你再去別的床睡。”
納蘭容若擡頭望天,幾乎沒被噎死。她也太直接了,做完!
“夫妻之間的這種事,也叫敦倫,可不能随便說出來,實在是不雅。你現在只是不習慣,我也沒有與人同床共枕過,等到睡一段時日.....”
納蘭容若深吸口氣,跟着她一起,他現在也學了她,什麽叫睡一段時日!
盧希寧卻沒什麽反應,也沒注意納蘭容若的窘迫,思索之後說道:“你說得對,我們得先試着在一起睡幾天,沒有試過,怎麽會知道結果呢。”
納蘭容若見她滿臉嚴肅認真對待的模樣,看得直想發笑,忍笑轉開了話題。
“我能自己穿衣吃飯,也不用你伺候,你以前在娘家如何,現在也與以前一樣。額涅那邊只要多說幾句好話,阿瑪平時忙也見不了幾次,其他的姨娘們,你也不用與她們打交道,盡管自由自在過日子。”
盧希寧高興不已,提着衣袍下擺在他面前輕盈旋轉,歡呼着說道:“這真是太好了,先前我還有些擔心,怕你家裏人太多,我應付不過來呢。”
她一轉,納蘭容若目光也跟着她轉,她毫不掩飾的喜悅,沖得他鼻子都發酸。
心中的那點郁悶,早就不見了蹤影。前面就是正廳,納蘭容若停下腳步,給了她個安撫的眼神,說道:“進去吧,別怕,你跟着我,有我在呢。”
寬敞的正廳裏,燈火通明,納蘭明珠與覺羅氏已經到了,其他的親戚也端坐兩旁,見到他們走進屋,都擡眼朝他們看過來。
盧希寧見多了人多的場合,也不怯場,心裏默念着規矩流程,跟在納蘭容若身後,神色坦然走進去。
坐在上首的納蘭明珠,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出頭,身型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穿着深色朝服,看上去威嚴無比。
覺羅氏坐在他的下首,穿着靛藍錦緞常袍,臉上帶着笑意打量着他們。
在他們身後,肅立着三個美貌年輕女子,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丫鬟,盧希寧猜測她們應是納蘭明珠的妾室。
富嬷嬷拿了蒲團過來,放在了盧希寧與納蘭容若腳下,她觑着他的動作,跟着跪下來,說道:“兒媳給阿瑪請安。”
富嬷嬷遞上茶,盧希寧伸手接過,雙手奉上前,說道:“阿瑪請吃茶。”
納蘭明珠笑着點點頭,接過去略微碰了碰,便放在手邊的案幾上,從管事手中接過荷包遞過來,說道:“起來吧,你們夫妻以後,定當和和美美過日子。”
盧希寧起身上前,雙手接過荷包,颔首道了謝,将荷包遞給張婆子,接過她遞過來的鞋子,再雙手遞到納蘭明珠面前,說道:“兒媳給阿瑪做了雙鞋子,望阿瑪不要嫌棄。”
盧希寧當然不會做鞋子,是李氏花錢請繡娘做的,還自發将李氏教她的那句“若是穿着合腳,以後再給阿瑪做。”去掉了。
接下來是給覺羅氏敬茶,盧希寧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動作,覺羅氏也照常說了讓他們夫妻和睦之類的話,還多加了句早點生個孫子。
最後就是納蘭府上的近親族親,盧希寧跟在納蘭容若身後,團團見禮喚人,也收了許多禮,她心裏暗爽,恨不得馬上打開來清點一下。
同時,她又暗搓搓想,這些應該不用分給納蘭容若吧?她可是打算回門的時候,一部分拿給李氏,讓她與盧騰隆可以天天買肉吃。
一部分悄悄給盧騰隆,他的蛐蛐死了,他可以再去買一只。他也沒什麽愛好,有蛐蛐伴着他,也能打發枯燥乏味的日子。
敬茶認親之後,納蘭明珠當場将盧希寧的名字加在了納蘭氏的族譜上,她正式成為了納蘭容若的妻子。
納蘭明珠去上早朝,廳裏的親戚也一一告退離開。覺羅氏剜了眼立在身後的三個姨娘,攜着盧希寧的手,笑着往外走:“昨日累着了吧?我在前面忙,也沒空顧着你那邊。後來聽說老大給你送了點心吃食,就沒再多管。”
盧希寧笑着說道:“還好,也不是那麽累,就是盤腿坐着的時候,腿有點兒酸。”
覺羅氏頓時來了興致,說道:“我當年成親的時候也是,坐財坐得腿麻,站都快站不住,這女人成親吶,簡直就是折騰。你用過早飯沒有?”
盧希寧回答沒有,覺羅氏馬上說道:“我也還沒有用呢,你陪着我一起用飯吧。”
昨天盧希寧只吃了一餐,這時候早就餓了,說道:“好啊好啊,額涅,早上吃什麽呀?”
覺羅氏一聽,立刻給她數了一大堆,說道:“奶饽饽,粥,饅頭,你喜歡吃什麽,我讓廚房再去做就是。你從廣東回來,應該喜歡那邊的口味,上次端午,老大從你家帶回來的粽子節禮,哎喲你不知道,他生怕壞了,花了大價錢拿冰保管好,每餐都要吃兩只粽子。我生怕他積食,他還跟我犟嘴,說我都多大年紀了,又不是三歲稚童,哈哈哈最後他吃多了,果真積了食,請了太醫......”
納蘭容若背着手跟在身後,聽得郁悶至極,見她越說越興奮,忙上前打斷覺羅氏:“額涅,我那裏還有事情要與盧氏商議,我們先回南院,就不陪額涅用飯了。”
覺羅氏斜着他,不滿哼了聲,擺擺手說道:“去吧,我知道你不耐煩聽我說話。寧寧啊,等他去國子監了,你就來正院,我們一起吃茶聊天。”
盧希寧笑着答應下來,見納蘭容若已經大步離開,忙福了福身與覺羅氏道別,小跑着追了上去:“你走那麽快做什麽,你家這麽大,我還不知道路呢。”
納蘭容若腳步慢下來,回頭等着她,犯愁不已。要是她與覺羅氏成天在一起,他額涅那性情,唉!
盧希寧神色狐疑打量着他,說道:“粽子是糯米,吃太多會發胖,也吃不下別的東西,早知道就不送你那麽多了。”
納蘭容若被她看得狼狽不已,難堪之下,脫口而出道:“因為那是你送的粽子,我當然要吃完,丁點都舍不得浪費掉。粽子葉我也洗幹淨晾幹了,還好好保管着。你的一切,于我來說都是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