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厲雲遲的來歷——
淩晨六點，夏日的光亮從窗簾的縫隙間照射進來，正好打在雲遲眉頭緊鎖的臉上。
他平時睡覺并不安穩，稍微一點兒動靜就能将他驚醒，不過這次，他倒不是被這過于光亮的晨曦給刺醒的，而完全是因為……他的生物鐘到點了……
雲遲躺在一張兩米寬的雙人床上，身體卻只占了最右邊那一半的位置。
他睜開還有些迷茫的雙眼，第一反應就是掏手機，看看此時時間，确定距離上班時間還早，就掏出耳機，塞進耳朵，又打開了已經連接了耳機的手機中的音樂軟件app。
耳朵裏聽着音樂，他的手和眼睛倒也都沒有閑着，不用下床，雲遲随手一摸就摸到了放在枕頭旁邊的一本小說。
他像是很寶貝這本書……不……不是這本，他所有書架上的書都被套上了防塵袋，每個袋子裏都放了一小包幹燥劑，甚至連每天都要翻閱的不定時就要換一本的床頭的小說，他都像是怕平時放着會落灰了一樣的套上了袋子，每次翻閱完之後，又将書套回袋子裏，繼續放在床頭。
直到六點半的鬧鐘響了，雲遲才有些不情不願的将書放好，從床上下來。
所以鬧鐘的功能從來都不是用來告訴他，幾點鐘該起床了的，而是用來告訴他，到點了，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上班肯定要遲到了的……
像是本能的對上班這個行為就有所抗拒，即便是已經起了床，穿衣服時候雲遲的動作都還是懶懶散散的，之後進浴室刷牙、洗臉等一系列行為，他甚至都可以用「消極」來形容。
沉默的洗過臉，沉默的刷着牙，一切都是再尋常不過了的日常……
一擡頭，他又看到了鏡子裏本應該同樣也刷着牙的自己正在沖着自己笑……
行吧……這對于他來說，也是再尋常不過了的日常……
雲遲蹙着眉頭沖幹淨了口中的泡沫，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見似的轉身離開浴室。
“诶？诶！”
鏡子中的厲雲遲見雲遲反應實在過于平常，半點兒沒有被吓到的模樣，在鏡子裏叫嚷了兩聲，最終還是選擇追上去。
然而他的身影卻并不是從鏡子裏跑出來的，鏡子中的厲雲遲還在表達着自己的怨念，真正的厲雲遲魂體就已經從連接着洗臉盆的下水管道裏鑽了出來，簡直就像是一開始他就躲在那裏一樣……與此同時，鏡子裏的厲雲遲也跟着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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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板着一張死魚臉，鏡子裏的你跟你做了不一樣的神情，做着不一樣的事情诶！你就不能表現得驚訝一點兒？”
雲遲無奈卻又很是敷衍的說道：“啊！我好驚訝啊！夠了嗎？”
厲雲遲：“……”
“更何況……”雲遲接着說：“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着我的？十年有了吧？”
厲雲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十一年十個月多十三天。”
雲遲一副「看吧」的表情說：“嗯！我沒你算得那麽清楚，但這十多年間，你在我洗臉的時候從洗手盆裏鑽出來沒有九次都有十次……”
“啊？說反了吧？”厲雲遲說：“一般不是說沒有十次都有九次的嗎？”
雲遲說：“你絕對只多不少。”
“好吧……”厲雲遲閉嘴。
“從鏡子裏鑽出來怕是沒有十八次都有二十次，躲在毛巾裏跟我面面相觑三十一次，把自己擰成麻花狀從熱水器裏鑽出來三十八次，大喇喇躲在門口當鬼七十二次，最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有一次你竟然從抽水馬桶裏鑽出來！”
厲雲遲忙強調道：“就那一次！我知道你一般不會把這些數字記得太清楚，現在說的八成也都是随便說說的。
從馬桶裏鑽出來那次實在是個意外，我是魂體狀态，又不會蹭到什麽髒東西，我就想吓吓你，誰知道你那天一進衛生間先上的廁所呢？”
雲遲：“……”他真不想承認，就那一次，他差點兒被「他」吓得失、禁……
試問誰上廁所的時候一翻開蓋子，就看到裏面有個頭，不會被吓一跳！
“總之你的那些動靜，我平時看都看習慣了，咱就別折騰了，可行？”
雲遲說完就轉身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将門帶上。
厲雲遲跟在他身後穿門而出，他是魂體狀态，除了加了符咒的東西，沒有什麽是能夠阻止他前行的。
他始終跟在雲遲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只不過這些都沒有落在雲遲的眼中。
十一年十個月多十三天，對雲遲而言，他們相識的時間不過就這麽多，比有些情侶或者夫妻的七年之癢要久一些，卻也不過就是十二歲的時候偶然相遇罷了。
但對厲雲遲而言，他們早已經相識半生，從他還被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解憂閣」中的時候開始，從他懂事開始記事開始，從雲遲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開始，他們便一直彼此相伴，他的生命中，自始至終都有他……
那個時候，厲雲遲還不是像現在這樣的魂體狀态，反而是雲遲一直以魂體的狀态陪着他，他們的狀态和現在正好相反。
從厲雲遲有意識開始，他便自全身上下，四肢、脖子、腰腹……
被六道鐵鏈鎖在一間刻有符咒的房間裏，別說離開那個什麽都沒有，孤獨的空間，就是起身行走的範圍都絕對不會讓他夠到通往外面的門……
而雲遲，就是那時候以魂體的狀态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守護在他身邊的……
只是這樣互相守護的生活倒也并沒能持續太久，至今雲遲都還說不清，發生那樣的事情。對他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那年，厲雲遲十二歲……
其實早在那件事發生的幾個月之前，他就隐約感覺到了「解憂閣」之外，老有幾個小鬼頭繞着「解憂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麽，只是因為那些人年紀都不大，并沒有引起他太多的關注，而過于不在意，最終付出的代價，也恰恰就是慘痛的……
「解憂閣」在一個淩晨突然失火，雖然雲遲被鎖鏈鎖着，但他并不是打不開這些鎖鏈，他的是先天靈體，先天靈體的誕生本來就伴随着異能，而他的異能是個怎樣危險的存在呢？
他的異能名為「噬魂」，意思差不多就是不管他的身體怎樣身死道消，哪怕是被挫骨揚灰了，只要他還有一絲魂體存留，他都可以倚靠任何一個人的身體重生！
「噬魂」的意思，其本身就是吞噬其他魂體，但凡是被他看上的身體，只要他進入，原身體主人的魂體跟他根本就沒有一争之力，只能被他吞噬，甚至成為他的養分。
而他之所以被困在「解憂閣」裏，承當這「解憂閣」的封印之眼，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是先天靈體，身體容量極其強大，一般人可能根本承擔不了幾個靈魂的入侵，而先天靈體，數十個都不在話下。
甚至因為他的先天靈體比一般先天靈體更加強大，即便是數百魂體同時侵入，那都還不是他身體的極限……而原因之二，也正是因為他的異能——「噬魂」。
封印之下的兇靈想從封印下離開，就必須通過厲雲遲的身體，而只要進入，必定會被厲雲遲的「噬魂」弑殺！
那天的火突然燒起來的時候，厲雲遲倒也并沒有怎麽慌張，不過是一具身體而已，只要他的身體還在，封印便等于還隔着一層隔膜，雖說捅破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但也足夠「聖墟宮」那群老家夥察覺到這邊的不對勁，采取措施了。
而他，不過是靈魂遁走，重新找個身體便能卷土重來……
然而偏偏在這時候，本來就一天三趟往他這邊跑，給他送飯，同時跟他學習一些術法的他的「大徒弟」，竟然先于那些老不死的察覺到了這邊的異常。
他沖進火海，砍不斷鎖鏈就鑿了深嵌在牆壁裏的螺釘，将他連人帶鎖鏈從「解憂閣」裏抱了出來。
封印……也恰恰因為他家徒弟這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愚蠢」的行為給破了。
那時候的厲雲遲已經處于昏厥狀态，等再醒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他從未看過的竹林，看到「解憂閣」的斷壁殘垣，漫天火焰，也看見了……沒有陣眼鎮壓，滿天空飄散的……密密麻麻的惡靈……
那些都是連「聖墟宮」衆多亡靈師都束手無策的，再兇殘不過的惡靈，從小，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厲雲遲唯獨聽那些老不死的們強調的最多的，就是這些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出來。
否則，會造成怎樣怎樣恐怖的後果，會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多少人失去家人雲雲……
老實說，那時候的厲雲遲懂得什麽守護他人？
守護和平？別人死不死的關他什麽事？
憑什麽他們安安穩穩在外面生活，因為一點芝麻蒜皮大的小事還能鬧脾氣，他卻連「解憂閣」都出不去？
十二年！他十二歲了，即便如今已經從陣眼中出來，他卻還不習慣走路的感覺！
憑什麽他就一定要被關起來？忍受孤獨？忍受那些時不時就想要試着鑽出來，時不時被惡靈試圖附身的痛苦？！
可是，所有的怨恨最終都抵不過看着自己的「大徒弟」被那群惡靈牽扯其中……
那時候他大概知道了，這種想要守護的感覺是什麽，他想要守護的人……有哪些呢？
除了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自己，其他的，大概也就只有面前這個「大徒弟」了吧！
實在要算的話，那些看似嚴厲，從來都只會口頭上關心他，教育他術法和外面世界的知識的老頭們也能算上幾個名額……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飄在了空中，六條鎖鏈失去了牆壁的桎梏，被從地上托起，像是在放一個非常難以控制的「風筝」……
體外的惡靈被他強行反吸入身體裏，就算他的先天靈體容量再大，也總有一個瓶頸，就算他的「噬魂」再強大也總會有一個消化的速度和時間。
平時之所以沒有這樣大量的惡靈強行沖破封印，說穿了也就是誰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憑什麽他們要用自己的生命沖破封印，卻讓別人逃離「解憂閣」在外面逍遙法外？
只是現在，這樣大量吃下那麽多惡靈的是厲雲遲他自己！而厲雲遲的這個行為毫無疑問就是在自尋死路！
厲雲遲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絲一絲的皲裂，那種尖銳的疼痛讓人幾乎本能的感到恐懼，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仿佛只要看不見，就不知道身上是因為什麽疼了，仿佛那些即将發生的恐怖的事情，也就都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了一般……
“後悔嗎？”
陪伴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可能五年八年，可能六年十年的雲遲的聲音此時近在咫尺……
後悔？也許吧……如果在經歷真正的死亡之後魂體都還能有意識的話，也許他還會後悔，只是現在……
“沒有……”
“疼嗎？”
疼啊……好疼好疼……可是說出來應該也只會讓面前的人，讓此時正不遠不近的看着自己，試圖追上來的「大徒弟」傷心難過吧……
“沒有……”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想說的？太多太多了……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要到外面看看，不光是「解憂閣」，不止是「聖墟宮」，不想只是看到「解憂閣」外這郁郁蔥蔥的樹林，石階，小徑……他想看得更多……
想看看外面的人，看看外面的建築，也感受一下，外面人的人心是不是像雲遲說的那樣，這個世界跟雲遲所在的世界，又有什麽不同？
可現在……他能夠感覺到臉上有滾燙的液體淌下……
不，不光是臉，手臂，腿腳，全身……身上的衣服被發自自身的鮮血沾濕……
接下來他會怎樣呢？會不會就這麽碎掉？
變成一團令人瞥一眼就會不自覺覺得惡心想吐的血團？
或者肉塊？如果能碎得更幹脆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變成血霧……
感覺血霧會更好一點，他最怕的就是內髒都裂成一段一段的，身體變成一塊一塊的，如果散得到處都是的話，感覺應該會很不衛生……而且……太醜了……“大徒弟。”看了怕是會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小師父！”
撕心裂肺的呼喚聲中，雲遲終于睜開了眼睛……想說什麽？想說……
“別看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體和魂體都到達了極限，身體在半空中瞬間碎裂……本來應該是多少能留下點兒東西的……但是……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
隐約間，厲雲遲像是聽到了那個自己跟他說的話，事實也是，在那之後，厲雲遲也好，厲雲遲的魂體也好，身體也好，身上穿的衣服也好，不管是肉塊還是血霧，都沒有留下一絲半點……
那時候的厲雲遲俨然已經沒有自己的意識了，他以為他肯定死定了的，直到意識回籠，再次睜眼，眼前所見卻是一個陌生的，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房間……
小小的房間中，小小的那張床上，一個跟他同齡。不……應該說，另一個他自己正蜷縮着橫躺再床上毫無意識……
那時的厲雲遲雖然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也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
這個世界的自己能夠溝通時空，魂穿到他所在的世界，兩個世界之間肯定是出現了裂縫，甚至兩個世界都是彼此連接着的！
而這個人為了不讓他死在那裏所做出的舉動，竟然是利用這其中的連接，消耗靈體，将那層裂縫生生又撕開了些，這才讓他在即将迎接死亡的最後一刻，拖着他的靈體來到了這個雲遲所在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太消耗靈力，不知不覺間，雲遲失去了他在那個世界所有的記憶，他知道厲雲遲是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是他帶過來的，卻不記得他在那個世界生活的那許多年間發生的任何事。
因為厲雲遲的魂體受損嚴重，為了能将魂體養全，一副能夠供給滋養的身體當然是當務之急，而雲遲，也就在那種自己都已經不清楚過去了的狀态下，還欣然留了厲雲遲的魂體在自己的身體裏修養。
他們都是「厲雲遲」，魂體完全相同，無比契合，即便可能因為不同的世界而在異能上的表現形式不一樣，厲雲遲的「噬魂」也不會侵蝕雲遲的魂體。
理論上來說不管進入哪個身體，都肯定會吞噬掉對方魂體的厲雲遲，唯獨在雲遲這裏是個例外，而這一例外，就又例外了十二年……
他們一同路過一個緊閉着門，甚至門把手上還貼着兩張寫着奇怪符文的房間門口，這本應該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東西，然而此時不管是雲遲還是厲雲遲，都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那兩張封條，甚至沒有注意到那個房間似的，先後下了樓……
一般來說，身懷靈力可視靈的人不一定有異能，身懷異能的人卻一定有靈力且可視靈。
其中，尤其先天靈體更是其中翹楚，凡先天靈體者皆身懷異能。
厲雲遲是如此，雲遲理論上自然也是如此，然而厲雲遲來此十多年，卻從來不曾見識過雲遲的異能，也不知道是異能本身還沒有覺醒，還是雲遲至今還沒發現自己的異能。
對此厲雲遲雖然好奇，卻也從來沒主動問過，說來也奇怪，他是這麽磨叽的人嗎？
怎麽好奇了怎麽多年，卻從來沒問過呢？總覺得不想還好，一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诶！”如今想到這裏，厲雲遲當然就直接問出了口。
“你的異能是什麽呀？”
剛問出口，本來走在前面，正往廚房方向走去的雲遲卻是突然腳步一頓。
厲雲遲往雲遲此時看着的方向看去……
一個卧室面積那麽大的餐廳，角落上就是燃氣竈和料理臺，一個巨大的冰箱靠牆壁放着，正中間擺着一張圓形的木質大餐桌，餐桌旁邊擺着四張紋路相近的木質椅子，餐桌和廚房之間完全沒有隔開的意思……
厲雲遲看了看多餘的就什麽都沒有了的廚房，又看了看似乎是楞了一下的雲遲，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雲遲本來還沉默了一下，聽到厲雲遲的聲音的時候，似乎一時都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又過了一會兒才将剛推開的廚房門又重新拉了回來。
“沒什麽……”
說完雲遲便轉身離開，厲雲遲緊随其後，一人一魂一起離開。
作者有話說：
終于開文了，這次是張期甚小師父的故事，小師父就真的是小師父，年紀比張期甚還小的師父。
這篇文我大概是從去年觀月的故事寫完之後就開始屯了，但是就真的是太懶了，寫了五萬多字的時候就開始擱，然後一直擱到了今年五月的樣子，重新開始寫的時候自己前面寫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繼續寫的時候依舊發揮了懶之極致，差不多每天中午碼個一千到一千五百字這麽多的樣子，呵呵……真的就有夠懶的。但是好在終于也算是寫完了。
全文存稿了哈！不過加上番外也就三十多萬字的樣子。
最後，希望有緣看到小赤的文的大家都平安喜樂。诶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