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已修
喬姑娘和安馨月帶着白秋姝送完客,一回來就見岑鯨跟安如素兩個人還坐在原地。
她們一個身上披着披襖,雙手捧着茶杯,仰頭望向前方不遠處枝繁葉茂的大樹,呆呆地出着神,一個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把玩着空酒杯,仿佛那一個小小的杯子,就足以寄托她大半日的光景。
桌邊的小火爐還在燒,壺裏剩下半壺茶水,沸騰翻湧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映襯出一片歲月靜好,與滿座無人杯盤狼藉的聚會現場形成強烈反差。
素有才女之名的安馨月以詩畫著稱,見此情景忽然被勾動了靈感,顧不上打招呼就快步奔向他們先前寫詩作畫用的桌子。
中途安馨月踢倒了投壺用的壺,發出的動靜驚醒了發呆走神的安如素與岑鯨,兩人同時朝她望去,卻慘遭她無視。
安如素深知她那外甥女的性子,就對岑鯨說:“別管她,她就那樣,一旦有了畫畫作詩的念頭就什麽都不管了,去吵她她還會沖你發脾氣。”
語氣不似平常那般溫和客氣面面俱到,多了些随性,顯出幾分微妙的親近。
安馨月要畫畫,安如素也不能丢下外甥女在別人府裏不管,總是要留下等等她的,于是喬姑娘就先送白秋姝和岑鯨離開了侯府。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楊夫人見白秋姝是高高興興回來的,那顆懸了大半日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關注白秋姝的同時,楊夫人也沒忘了注意岑鯨,她見岑鯨滿身赴宴歸來的倦怠,就讓下人去給她燒了熱水,催她快些回屋去休息。
岑鯨聽話地回了屋,等熱水燒好洗完澡,她正準備睡覺,憋了大半天的系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
昨天聽說攻略目标都跟宿主曾經的身份有仇,系統還以為自己前途暗淡,結果今天就發現,一切并不像宿主所說的那樣糟糕。
根據安如素提供的信息,攻略目标裏頭至少有三人對宿主曾經的身份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也就是說,只要宿主恢複她原來的身份,好感就會源源不斷地漲起來。
系統看到了好感值全刷滿的曙光。
于是它吵着跟岑鯨商量:【宿主,你以前有什麽習慣?你跟我說說,我替你整理方案,保證能讓攻略目标一個接一個地識破你的身份!】
岑鯨沒理它,慢吞吞擦幹頭發,讓丫鬟把她換下的衣服收拾好就出去,等吃晚飯了再來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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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又問:【還是你更喜歡打直球,想要主動告訴他們你的身份?】
系統自顧自開始為難:【但根據數據顯示,逐步抛出線索,讓攻略目标自己想辦法證實你的身份所獲得的好感度,會比你主動坦白身份的好感度要高,所以系統這邊還是建議宿主先隐瞞自己的身份。】
岑鯨躺進被窩,同時伺候岑鯨的丫鬟也出了屋,輕手輕腳将門關上。
【宿主你說呢。】系統催促岑鯨表态。
岑鯨如它所願,發表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我是誰。”
系統不解:【為什麽?你就不想和他們相認嗎?】
岑鯨:“不想。”
系統急了:【那任務呢?】
岑鯨:“你看我是想要做任務的樣子嗎?”
系統陷入沉默,直到這會兒它才想起,那些讓它茍到現在的好感值都是自己憑空冒出來的,和宿主本身的行為沒有半分錢關系,宿主也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攻略目标,更別說讨好他們。
可系統還是不甘心:【有這麽多人喜歡你,要對你好,就這麽舍棄你不覺得可惜嗎!】
岑鯨嫌累不想再和系統争辯下去,奈何系統喋喋不休地勸她,仿佛只要讓別人知道她是岑吞舟,就能大把大把地搜刮好感值,她只好再次開口:“我死前……岑吞舟死前一個月,曾随禦駕至易安山,參加冬狩。岑奕也在,還對我射了一箭。”
系統:【欸?】
岑鯨:“一個嫉惡如仇的少年,你相信他會在射殺仇敵失敗的一個月後翻遍全京城,替自己的殺父仇人報仇嗎?”
系統被岑鯨和岑奕之間血海深仇給震了一下,它小心翼翼道:【安如素在說謊?】
岑鯨:“随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沒必要說謊。”
系統突然有個非常狗血的想法:【宿主是不是根本沒殺他父親,一切都是誤會,他在那一個月裏發現真相,所以改變了對宿主你的态度。】
岑鯨閉了閉眼,說:“沒有誤會,他爹就是我殺的。”
“親手殺的。”
系統:【那到底為什麽……】
“不知道。”岑鯨随口猜:“或許是恨有人搶了他報仇的機會,又或者因為別的什麽,你要拿好感值去賭嗎?。”
系統:【長公主呢!她可是漲了好感值的!】
“嗯,她應該是真的改變了對我的看法,不像以前那麽讨厭我了。”
系統:【還有燕蘭庭!】
“他……”岑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因為實在太困,她這一笑居然笑出了虛弱的味道,于是她跟系統商量:“先放我睡一覺吧。”
系統也知道岑鯨身體不好,身體就是做任務的本錢,所以它只能委屈自己閉嘴,讓岑鯨先休息。
岑鯨一覺睡到晚飯時間,起來吃了小半碗米粥,就又躺回去睡了。
第二天,睡飽覺的岑鯨早早便起了身,剛洗完臉,還不等系統找她繼續昨天晚上的話題,就聽見一句系統提示音:【叮!長公主蕭卿顏:好感-40】
系統瘋了:【宿主!這是怎麽回事!??】
岑鯨平靜依舊,她看系統開啓自檢,瘋狂檢查是不是程序出了問題,便趁着眼下難得的清靜,轉身去做先生給她留的作業。
因為不用寫得太好,岑鯨一邊寫,一邊分神想些有的沒的,期間她也思考過究竟是什麽原因,會讓蕭卿顏的好感出現這麽劇烈的變化。
如果不是系統自己出了問題,那麽她猜——只是猜測——蕭卿顏或許是看她長得太像岑吞舟,曾懷疑過她是岑吞舟的女兒也不一定。
這樣也就解釋了為什麽蕭卿顏對她的好感時不時就要漲一下,但蕭卿顏本人卻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她。
因為謹慎的蕭卿顏在等一個答案,她需要用這個答案,來确定自己該以怎樣的态度來對待岑鯨。
如今好感驟降四十,應該是蕭卿顏已經得到了答案,知道岑鯨和岑吞舟只是長得像,并無其他瓜葛。
岑鯨的猜測基本沒錯,不僅燕蘭庭派了人去洪州調查岑鯨的身世,蕭卿顏也沒閑着,甚至她派人去洪州的時間比燕蘭庭還要早,所以今早那些人便回了京城,向蕭卿顏彙報調查結果。
蕭卿顏派出去的人從洪州查到青州,無論是曾經接生過岑鯨的丫鬟婆子,還是白家在青州遣散的一部分舊仆,他們都一一接觸詢問過,能肯定岑鯨的生母就是白家老爺的妹妹白玉妍。
得知這一消息,蕭卿顏非常失望。
原本她還想,如果岑鯨就是岑吞舟的女兒,她一定會把岑鯨當成自己的孩子,悉心教導
甚至蕭卿顏的書房桌上還擺着她偷偷從書院弄回來的岑鯨的功課,想着等确定岑鯨的身世與岑吞舟有關,她就将岑鯨接入長公主府,自己親自給她輔導功課,不能讓她丢了她娘親的臉。
如今期待落空,這些日子的幻想有多美好,她的心理落差就有多大。
因此不僅是她對岑鯨的好感出現下降,她自己的情緒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上午好幾個官員來找她議事,都被她冷臉的模樣吓得噤若寒蟬,任是驸馬想盡辦法,也沒能叫她開心起來。
下午燕蘭庭過來找她談事,一張冷臉對上另一張冷臉,交流時沒有一句廢話,花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把正事給談妥了。
完事燕蘭庭準備像平時一樣走人,突然想起進來前驸馬曾拜托他幫忙說幾句話,安慰安慰心情不佳的蕭卿顏。
奈何燕蘭庭并不擅長安慰人,起身後沉默半晌,到底沒能說出什麽安慰話來。
蕭卿顏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情況,她不了解燕蘭庭,還能不了解她家驸馬嗎。
她随手把一封剛看過的折子扔到桌上,開口趕人:“行了,我自己會想通的,用不着你來對我說教。”
蕭卿顏動作粗暴,折子砸在桌上後又往前滑撞出一小段距離,導致桌子邊緣堆放的一疊紙都被推落在了地上。
其中幾張紙落地後還順着慣性滑到了燕蘭庭腳邊,燕蘭庭彎腰去撿那幾張紙,非常順手地把紙張都正面朝上疊好。
燕蘭庭動作做到一半,不知為何突然頓住。
蕭卿顏過了一小會兒才發現異樣,蹙眉問道:“怎麽了?”
燕蘭庭盯着手裏幾張紙,沒頭沒尾地問了蕭卿顏一句:“這是什麽?”
蕭卿顏看到那幾張紙,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做的白日夢,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岑鯨的功課。”
燕蘭庭眼睫輕顫,終年不化的滿身冰寒跟着凝滞,甚至還有碎裂的跡象。
“她是……”燕蘭庭遲疑着問:“左撇子?”
蕭卿顏不止一次暗中觀察過岑鯨,因此能确定:“她應該是兩只手都能用,我看她吃東西喝水用的都是右手,唯獨寫字用的是左手。”
燕蘭庭再度頓住,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卿顏耐心耗盡:“到底怎麽了?是她寫的這些內容有什麽問題嗎?”
燕蘭庭回過神,緩了幾息後,所有失态盡數收斂:“沒怎麽,就想問問——”
他垂着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明德書院……還缺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