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沛滂
“可惡!!!這個方向又錯了!!”李振胡亂拿着手裏的劍劈着眼前的雜草,目眦欲裂,他只恨不得抓住那個黑衣女人,将她斬成十八段方解他心頭之恨,但追蹤了快一個時辰,每每看到有點痕跡,追過去卻總是一無所獲。
“李振,冷靜點,那個女人受傷了,跑不了多遠的。”一個同伴過來拍着李振的肩膀安慰道,他們一群人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每看到的線索血跡都是假的。
“你知道什麽!?葫蘆裏裝的是昆侖仙漿!是師祖讓我帶去名環山交給葉真人的!現在被那個女人拿走,我拿什麽交代!!!還有師兄給我的狙妖弩,那是我死皮賴臉求了他好久他才借給我的,都被拿走了!可惡!王八蛋!那個臭女人被我抓到,我殺她全家!!”李振繼續怒吼着,不領情地甩來同伴的手。
其他人都沉默了起來,昆侖仙漿是李振所在門派酒泉山的特産,由李振的祖師方華子親自釀造,之所以用上仙山昆侖這個名字,是因為釀造這種酒的泉水十分難得,一般200年才能産出一批,一次能釀造成品也不過區區十數瓶,是酒中的最極品,真正的仙酒。
“快來!這裏有很多血,還有酒味!”這時有人喊了起來,其他人一聽,圍了上前,看都在一棵樹下,果然有很多血水,其中混雜着濃郁的酒香,久經不散,正是昆侖仙漿無疑。
“那個女人把昆侖仙漿拿來清洗傷口?!”有人突然驚呼了起來,其他人一副見到鬼的神情看向他,但地面混着濃郁酒香的血水卻在提醒着他們,這種猜想是正确的。
“碎屍萬段!!”李振氣到幾乎發狂,一劍劈在那棵大樹上,他怒極出手,劍上包裹着蠻橫的靈氣,一棵大樹應劍而到,可見他已經怒到極點。
昆侖仙漿是多少修仙人可望不可得的修煉極品,卻被拿來這樣糟蹋,所有人都氣得幾欲發狂,開始聞着酒香向前搜尋。
雨越下越大,每個人的身上都濕漉漉的,但鼻尖那股酒香卻沒有散去,十幾個人一路的尋找,突然,他們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樹叢中,那人手裏拿着一個酒葫蘆,及腰的長發披散着,背對着衆人,看不清她的正臉。
“妖女受死!!”李振爆喝出聲,揮劍刺去,空氣發出被割裂的響聲,其他年輕的修仙人也都紛紛拿出武器。
但劍尖未到,那身影卻已經飄向前十多尺,一只手耷拉着好像受了傷。
李振更加确認了那人就是襲擊自己的女人,招式一變,裹挾着靈氣砍去,他今晚遭遇了人生最大的變故,突然被人襲擊,然後被扒光褲子挂在樹上,實屬奇恥大辱,所以當他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襲擊自己的人時,出手再也沒有一絲保留,誓要将眼前的女人砍成兩節。
酒氣讓所有人的迷亂了起來,獵虎的修仙者們滿腔憤怒,忘記了配合,只是一擁而上,想要把眼前的女人砍于劍下。
但那女人卻不接招反擊,只是向四處奔逃,顯然是懼怕跟這麽多人交手,而追擊的招式卻始終都打不到她身上,就如鬼魅一般,在整個樹林中游蕩,跟襲擊李振那個女人的靈氣稀疏平常不同,這個身影對于靈氣駕馭之純熟,以及靈氣之海之深廣,已經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但已經失去理智的李振卻仍沒能察覺出這個人跟襲擊自己的女人的不同,他們的眼睛,早就被她手中拿着的酒葫蘆迷惑了頭腦。
追了一個多時辰,每每快要刺到那個女人,她卻又突然避開,怎麽也追趕不上,而這種差一點就行的感覺,折磨着每個修仙者的心智,讓他們無法放棄,而當他們終于等到了一處無路可走的斷崖時,只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酒葫蘆被丢棄在崖邊,而那個女人已經失去的蹤跡。
這裏視野開闊,樹木稀少,漫天滂沱的大雨再沒有東西可以遮掩,幾個人被淋成落湯雞卻毫無所獲,加上在林中胡亂跑了這麽久,已經完全迷路,只得氣得發狂地亂砍周圍的樹木花草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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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謝瑩舟,卻仍趴在樹上睡得深沉,雨水滴在她臉上也喚不醒她,仿佛等這個覺已經等了很久,她睡得天昏地暗,即使不遠處被李振砍到的樹發出的響聲也都吵不醒她。
一把黑色的紙傘出現她栖眠的這棵樹下,傘慢慢傾斜,露出一張淡漠的仙人之顏,那人身上裹着的一層黑影漸漸褪去,露出了一身白衣,她靜靜站在這滿是泥水的林中,卻依然潔白無瑕,那些泥水一到她腳邊,似乎遇到什麽阻礙,立刻往兩邊蕩開,就連沾在她白裙的水珠,也無法滲透進去,只是順着裙面滑落下來。
擡頭看謝瑩舟左手如白玉般的手指垂着,傷口處被從樹葉間滴下來的雨滴淋着,有血水從白色布條裏滲出,再順着小臂到指間滴落到地面,看似慘淡狼狽,但謝瑩舟的睡顏不知為何,看起來卻是生機勃勃。
身形拔高,腳底好似有一陣風托着,葉無漸慢慢漂浮了起來,她默默地擡高手臂,捏住了謝瑩舟的指尖,将一縷靈氣輸送到謝瑩舟的傷口處以及身上各處,看到衣服漸幹,傷口也不再有血水滲出,葉無漸這才收回手,卻不知道接下來要拿這個在樹上睡得沉穩的少女怎麽辦。
“……”眼眸中帶着一些疑惑與不解,葉無漸靜靜看着謝瑩舟的睡顏,聽着夜雨擊打樹葉的滴答聲,過了許久,葉無漸似乎才決定要做什麽,她伸手手掌抵住謝瑩舟栖眠的樹的樹幹,注入靈氣,那樹的葉子沙沙發出聲響,從葉子間滴落在謝瑩舟身上的雨滴登時都被遮住。
無聲做好這些,葉無漸又看了謝瑩舟一眼,這才撐傘離去。
隔天謝瑩舟醒來,天已大亮,她翻身從樹上跳下來,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雖然仍有些不舒服,但精神卻很好,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睡過這麽沉的覺了,昨晚喝的酒簡直比安眠藥好上百倍,她想着到了城鎮,有空要打聽一下這是什麽酒,買幾斤帶在身上,代替安眠藥再好不過。
先檢查了一下昨晚受傷的前臂,被利箭貫穿的傷口雖然有經過處理,不過血水還是滲透出了白色布條,把白色的布條全部染紅,身上帶着的傷藥跟布條并不足以讓謝瑩舟再換一次,她呼了口氣,覺得傷口傳來的疼痛還算是在能接受的範圍。
擡頭看到自己昨晚栖眠的樹的樹葉極為茂密,層層疊疊,幾乎見不到光,又看了看周圍其他樹木,樹葉間隙有晨光灑下,眼前這棵樹顯得很不尋常。
“不愧是我選中的。”謝瑩舟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拍了拍樹幹,放眼眺望了下前方,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往回走去。
怎麽跟葉無漸解釋我昨晚一夜未歸?她會不會懷疑我的身份了?
找不到合乎邏輯的理由騙她,幹脆跟她說實話吧。
身體還殘留着些許酒意,謝瑩舟打着哈欠想着。
回到昨晚露宿的地方,葉無漸正在烤着兔子肉,謝瑩舟一走近就聞到一股特別香甜的味道,眼睛一亮,走過問道,“無漸姐姐,你的兔子肉加了什麽?”
“遇到一個蜂巢,取了些蜂蜜,你昨晚去哪了?受傷了?”
“呃……其實我對那些獵虎人有點好奇,想說能不能把小老虎父母的虎皮拿回來,沒想到失敗了,受了點傷。”謝瑩舟笑嘻嘻地坐到一邊,看着烤得滋滋作響的兔子肉。
“什麽?你為什麽不喊我?”寅山君聽到謝瑩舟說的話,耳朵豎了起來,走過來繞着謝瑩舟嗅了嗅,果然嗅到濃郁的酒香中混淆着一絲絲那班獵虎人讨厭的味道。
“我先去試探一下,那些人還挺厲害的,現在虎皮是搶不回來了,以後再幫你吧。”
“那些人都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以你的修為,還是少招惹為妙。”葉無漸皺眉,認真地對謝瑩舟說到,“而且你連劍都不拿,你在想什麽?”她的表情嚴肅,甚至帶着一些譴責的意味,一邊地輕輕地把纏着謝瑩舟袖口的黑色帶子解開,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袖子整個卷了起來,露出了謝瑩舟那只被利箭貫穿的左前臂。
“因為這把劍是無漸姐姐送的,出了事容易扯到你身上,不想給你添麻煩,好啦,我以後會注意的!”謝瑩舟笑容可掬,試圖蒙混過關,不過袖子不小心蹭到傷口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而看到葉無漸跟寅山君都直直看了自己,她又小心地慢慢地,把那口氣呼了出去。
她認為自己已經夠小心,夠仔細,夠全面了,除了有一點莽撞,有一點作死,有一點不知天高地厚,她其他都做得很好,沒想到還是受傷了。
好在傷勢在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看着謝瑩舟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留着一個還在流出鮮血的猙獰傷口,葉無漸的眉頭又皺深了幾分,她輕嘆了口氣,擡眼道,“我會用靈氣來治療傷口,可能會很癢,你忍一下。”
“好,麻煩無漸姐姐了。”謝瑩舟露出讨好了笑,接着就突然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從自己的指尖爬上自己的手臂,而傷口處也陡然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這哪裏是癢啊?明明是疼。
謝瑩舟咬着牙,差點沒喊出聲來,只不過要強的她并沒有讓自己像個軟弱怕疼的孩子一樣,她一聲不吭地看着自己的傷口,感受着那股氣流糾纏着她的傷口,只是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眉頭也輕皺着。
而很快,剛剛那股巨疼慢慢散去,接着就是覺得一陣發癢,癢得讓謝瑩舟有些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咬着唇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掐左前臂傷口的沖動,同時看着一臉冷漠的葉無漸,忍着一腳想要踹開她的沖動,以結束這讓折磨人的癢。
過了不到半刻鐘,那股癢總算慢慢褪去,而謝瑩舟的額頭已經滲滿了細細的汗水,她的右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大的臉蛋幾乎被她自己的手掐出了幾道紅印,而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好了,暫時不會有事了。”葉無漸看着她如此要強的姿态,心裏有些嘀咕,這跟以前的葉泮完全不一樣。
“好癢!”謝瑩舟終于在此時,拿開自己捂住嘴巴的手,哭喪着臉控訴道。
葉無漸看她的小臉被自己掐得有些地方都在發紅,嘴角微微翹起,低頭拿着膏藥給她上藥。
“好癢啊!無漸姐姐!”見葉無漸不理會自己,謝瑩舟又是一聲控訴。
“那你不叫我一起去!”一邊的寅山君看她們終于完事,不滿地說到。
“你去了只會礙手礙腳。”謝瑩舟瞪了它一眼,大言不慚地說到。
“我可以幫到忙的”寅山君不服地說到。
見葉無漸一直不說話,謝瑩舟以為她還在生氣,側下腦袋,從下往上,偷偷地去看正在低頭給她上白色布條的葉無漸,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
“無漸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随便做這種事了。”
葉無漸擡眼看着臉上露着讨好笑容的謝瑩舟,微微嘆了口氣。
“保證不會!就算會也喊你一起。”見葉無漸嘆氣,謝瑩舟立刻舉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說到。
葉無漸的嘴角微微翹了下,點點頭,現在的她越來越覺得眼前這位少女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濃烈到讓她無法忽略的色彩。
“可以了,吃早餐吧。”
“好,我去洗漱一下。”
謝瑩舟見葉無漸終于不生氣了,又笑了笑,走到附近的水潭邊,鞠了一抔瀑布流下的水洗臉漱口。
瀑布飛濺而下的地方并沒有樹木遮掩,晨光從山上一角傾瀉而下,照在人身上感覺十分暖和舒服,春天的山雨十分冰冷,正如春天的陽光也會讓人覺得從心裏感到舒坦,這讓昨晚的豪雨沛滂已經變成了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