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施妄人
給寅山君收拾幹淨上好藥,已快月上中天,葉無漸也已閉眼打坐多時。
謝瑩舟摸了摸趴在背包上睡着了的小老虎,又給個燃着的篝火添了幾塊幹柴,擡眼打量起葉無漸。
雖然跟葉無漸相處不過兩天,但謝瑩舟已經切實體會到她身上那種深不可測,她舉手投足的氣度,用一種比較玄奇的說法就是,她渾身上下毫無破綻,如果有雇主要謝瑩舟暗殺葉無漸這種人,她可能要準備非常久才會去嘗試。
不明白她這樣的人,怎麽會被白無衣那個二五仔背刺……作者說她是因為對白無衣懷有愛慕,真是老掉牙的情節……
想到這裏,謝瑩舟突然有點期待,找機會她要去看看小說裏的男女主角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人才會讓那麽多人圍着他們轉。
不過在不确定葉無漸的狀态前,她會一直讓葉無漸避開男女主角,這主要還是為了自身的安危考慮,現在的葉無漸即是強大的保護者,又可能是強大的施虐者,她必須平衡好這兩點,最大效率地利用葉無漸對自身積極一面的影響。
從葉無漸的臉上移開目光,謝瑩舟把收在兜裏的計青岚的靈位圖拿了出來,猛一看只是一張很普通的小紙片,謝瑩舟不知道所謂靈力怎麽驅使,但這種事她卻不方便去問葉無漸,因為貌似使用靈氣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如果貿然問出來,很容易暴露自己早已不是葉泮的事實。
就算是回憶起一些失去的記憶,性格變得有些不一樣說得過去,但騎馬或驅使靈氣這種好像吃飯一般簡單的事卻說不過去。
根據小說中的設定,葉泮是個使劍的好手,但修為靈氣的天賦卻稀松平常,靈氣根基很淺,只會驅使一些簡單的靈氣技能。
凝視着靈位圖,謝瑩舟努力想象着體內有一股氣在運動,可能身體自帶這種記憶,謝瑩舟感覺有一股熱氣小腹發散,接着慢慢走到拿着靈位圖的那只手,只見原本還是普通的紙張的靈位圖上面出現一個小黑點,而黑點旁邊也出現了幾個蠅頭小字:狄鳳城南渭水棗林。
原來是這樣,不過地點只是粗略地展示了大概方位,這要怎麽寄信呢?或是這個世界有什麽神奇的動物可以擔任信使的職務。
謝瑩舟想入非非,感覺那股熱氣又縮回了小腹處,把靈位圖收回兜裏,她又從地面撿起一個小石子,扣在手中,運起靈氣,往外彈去,同時運用靈氣集中的眼睛,眼前視野登時開闊清晰了起來,她看到被彈出的小石子撞到不遠處的樹幹上,啵的一聲悶響,在樹幹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坑。
收回靈氣,視野又變得黑暗一片,謝瑩舟頓時感覺有幾秒的頭暈,這讓她對于運用靈氣又多了幾分感受。
靈氣可以行走到身體各處,不過平時似乎是收在小腹,那裏是靈氣根基,雖然不清楚怎麽回事,不過可能就是所謂的內丹所在處,但是現在葉泮這個身體,靈氣确實很弱,只不過用了幾下,就覺得後續無力,而且同時把靈氣分布在兩個地方,似乎也有些勉強,剛剛把靈氣分布在手指跟眼睛,給身體帶了一些負擔。
但好處就是控制體內的靈氣就像控制自己的表情一樣容易,接下來要做的應該就是增加靈氣的儲量。
揉了揉太陽穴,謝瑩舟覺得自己不再頭暈,這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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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試了自己靈力的情況,接下來就要去測試下這具身體的實際戰鬥能力,本來覺得自己在這個時代只是區區戰五渣,但今天突然踢寅山君讓謝瑩舟發現了這具身體的很是敏捷,甚至比她穿越前的身體要更加輕盈,這讓她想實際測試一下,自己到底能到達什麽樣的程度。
畢竟是一具年輕的身體。
謝瑩舟心裏感慨着,一邊扭動的自己的肩部關節,想去看看那幾個今天獵虎的修仙者,拿他們試試。
謝瑩舟為人不像表面表現得那麽開朗無心機,相反她的個性其實是理智冷靜的,有時近乎冷酷無情,她知道不管葉無漸對她有多好,她們的關系有多好,但總有一天,兩人還是會分道揚镳,自己不可能在人身安全上一直仰仗着葉無漸,而且仰仗別人保護自己也不符合謝瑩舟的性子,她需要了解自己的能耐,才好知道自己該怎麽提升。
我這應該是在作死,要是真的死了,不知道會不會穿越回去?
謝瑩舟自嘲地想着,拿了條先見之明,特意準備的蒙面黑布,又再次拉了下筋骨,因為涉淵過于顯眼,出事的話很容易扯到葉無漸身上,所以她只帶了一把百辟龍鱗。
離開露宿的地方,謝瑩舟往森林陰暗處走去,雖然不多管閑事,沒有去幹預那些獵物的人,但習慣觀察環境的謝瑩舟從聽到那些人獵虎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注意他們動身的方向,在這麽大的森林裏,那些人剛獵虎,肯定有同伴受傷,晚上會停下來休息,所以現在謝瑩舟也大致能确定那些人的走向。
樹木茂密,只有一些靜谧的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間灑落在林中的雜草上,不時有夜風吹過,整個樹林變得影影綽綽,好像在看不見的樹木後,草叢裏,潛伏着許許多多看着自己的眼睛。
謝瑩舟根據自己腦中的記憶與推斷,尋找着那批獵虎人,走了快一個小時,月亮被烏雲遮住,林中的風也大了起來,氣溫變得更低,天很快就要下雨了,
撥開擋在面前的層層半人高的野草,不時還能聞到一絲絲血腥味,活生生剝下來的虎皮血腥味是很重的,特別是那些嚣張的修仙者并沒有去做特殊處理。
知道自己沒有走錯方向,謝瑩舟繼續往前走着,又過了一會,謝瑩舟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團火光,那是一座建立在森林裏的山神廟,但年久失修,已經很是破爛,土褐色的牆體長滿青苔蔓藤,大門也已經倒塌,謝瑩舟能看到山神廟的大廳十幾個年輕人分成三波,圍着篝火,正在休息,幾個受傷的同伴正躺着,閉目休養。
這時林間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夜風裹着雨滴襲來,空氣中升騰起更厚重的泥土味,随着雨越下越大,水珠紛紛從葉尖墜落,藏在山神廟外的謝瑩舟耳邊卻仿佛聽到遠久記憶裏的聲音,有轟鳴的炸彈聲,槍響,大人小孩哭喊哀鳴的聲音。
謝瑩舟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看着山神廟內的那群青年男女,他們大多數圍着火堆談論今天獵殺白虎的事情,有幾個受傷的則被安排躺在角落休息。
一個年輕的男人跪在地上,謝瑩舟舉着手木倉冷冰冰地看着他的後腦勺,雨水打在他們的臉上,讓周圍一切聲音都變得遙遠,而當謝瑩舟扣動扳機的時候,也只是聽到一聲鈍響,接着便是有血液濺到了她的身上,而雨水又很快把那些血跡帶走。
“可惜讓小虎崽跑了,不然那身皮毛,做雙小短靴應該也夠了。”年輕人們聊天的聲音讓謝瑩舟快速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心無旁骛地聽着他們說話。
“對啊,要能抓到小虎崽,等安姐姐新婚後生個小娃娃,做雙小靴子,一家三口穿出來可就好看了。”
“說到白虎,聽說在皇都有個舞獸團很出名,連甄王妃也喜歡看,最受歡迎的就是一頭白虎,會跳火圈,還有黑熊頂皮球,這次我們去名環山,要不要順道也去看看?”這名青年說完,當即有很多人附和,都想去看看這個舞獸團。
“不過,這些兇殘的畜生,也能乖乖讓人訓着表演?猴戲倒是聽得多。”
“不一樣,這些都是有一定的靈性的,雖然不及咱們今天剝皮的這頭,但聽說舞獸團的老板也是個修仙者,馴獸很有一套。”
“反正自從1400多年前仙山昆侖傾頂之後,大批靈氣散逸到神州大陸,導致修行靈氣變得容易,一堆凡夫俗子,牲畜走獸都敢自稱修仙者,當真可笑。”
“就是啊,咦,李振,你去哪?”
“嘿嘿,內急,我去外面解決一下。”
“沙沙沙……”一陣風刮過,挂在葉子上的水滴紛紛揚揚地飄落,李振看了一眼黑暗的叢林,抖了抖,走到山神廟的外牆角落,解開褲帶準備解決個人需求。
“沙沙沙……”又是一陣風刮雨落的聲音,伴随着草葉搖曳,讓人心裏的發寒,夜晚的山裏下起雨來,尤其冷。
“咕咕咕……”腳下浮起一陣尿騷氣的白煙,李振渾身抖了一下,但就在這時,一陣淩厲的風聲從後面襲來,他大吃一驚,尿意縮回,手忙腳亂地回過頭,想喝問是什麽人,但他一開口,一團混着腐爛枯草臭味的泥土被塞進了嘴巴裏,他的聲音當即發不出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出現在黑暗中,正看着自己,李振顧不及系上腰帶,右手伸手去摸腰間的武器,左手往前格擋,因為他看到一把閃着銀光的利刃此時已經遞到自己面前。
手背擋住揮刺過來的手的手腕,同時自己的小臂一疼,已被刀鋒割了一刀,嘴巴裏滿是污泥,說不出來話來,手又受了傷,李振大怒,他這幾年走南闖北不知殺了多少宵小妖獸,何時吃過這樣的虧。
“沙沙沙……”風聲嗚咽不斷,吹動着林間的樹葉,李振的右手已經扣上了一把閃着墨青色的小弩,他臉色鐵青地往前遞,想要當場射殺襲擊自己的刺客。
只不過來人卻已經拿着小刀又往自己的左手的上臂割了一刀,李振察覺對方的刀刃上沒帶靈氣,心情稍微放松了起來,左手比了個手訣,帶着靈氣的手掌拍向對方的胸口,對方目光一凜,往後疾退。
李振這才看清來人的全貌,雖然臉上戴着蒙面黑布,但襲擊自己時攜帶的風聲中的香氣與身材,李振還是一眼就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往後急退,眼睛眯了眯,視線下移,眼神中帶着嘲諷,李振的臉立刻漲的通紅,因為襲擊突然,他的褲子還沒系上,現在褲子掉在地上,整個人十分狼狽不堪。
努力把口中的濕泥吐掉,李振聞到女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股幽香,混雜着嘴巴裏臭澀味,眼睛發紅,運起渾身靈氣,小**射出一枚一掌長的利箭,但下一秒,他的脖子一歪,感覺有什麽套住了自己脖子,他驚恐地看向襲擊自己的黑衣女人,如閃電一樣的小箭射中她的手臂,女人已經被自己後退的力量加弓箭的沖擊力撞在一個大樹幹上,發出一聲悶響,聲音小得沒有驚動任何人,但她手裏卻出現了一條手指粗的麻繩。
“咕嚕……”喉嚨發出一聲咕嚕聲,李振感覺天旋地轉起來,他整個人被拖在地上,接着又往上飛起,脖子上的繩套被收緊,樹幹一陣搖晃,雨珠噼裏啪啦地盡數掉落,他的脖子被繩子套着,被黑衣女人吊了起來。
“……”再一次發不出聲音,李振趁着最後能控制自身,再一次舉手把弩對着黑衣女人,但女人卻已經預料到他的動作,身形一晃,出現在他的背後,那把銀色的小刀再次插上他的前臂,墨綠色的小弩一個拿不穩,掉落在草叢中。
李振氣得發狂,劇烈掙紮起來,同時雙腳踢向樹幹,想以此借力擺脫被這樣吊着的命運,但這一招又落在黑衣女人的預料之中,她抓着繩子的手一甩,自己的一只腳已經被麻繩纏住,黑衣女人使了幾個身法,李振一條腿被麻繩跟樹幹纏在一起,現在吊在樹上的姿勢變得歪斜,一條腿還劈開,連着腳踝跟樹幹纏在一起,要多滑稽又多滑稽,特別是他松開的褲子剛剛在被拖拽的過程中已經掉落。
現在李振的脖子被吊着,腳被纏住,武器也被奪走,既不能開口呼救,也無法反抗,他一雙眼睛仿佛要蹦出火來,恨恨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這次交手,發生的時間十分短暫,李振因為是在解手的時候被襲擊,加之一開始聲音就受控,無法發出聲音告知山神廟內的同伴,外面又是雨聲又是風聲,一些打鬥聲響都被隐蓋,所以自己吃了這麽大一個癟,山神廟內的同伴們居然無人能察覺。
樹下的謝瑩舟只是看了眼樹上吊着的光腚男,立刻快速打掃戰場。
還好做了後手,不然想在不驚動別的同伴直接戰鬥解決是不可能的,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所謂修仙者這麽強。
即使手臂受傷,謝瑩舟冷靜從容地看了眼手臂上的小箭,自己整個前臂已經被穿過,這本看起來不太起眼的小弩顯然可以媲美現在的槍械。
伸手把小箭拔下來,血流如注,謝瑩舟一聲不哼,額頭卻已冷汗淋漓,雨水一澆,冷汗順着雨水從臉頰順着脖頸流進衣領,她彎腰把地上的小弩撿了起來,謝瑩舟翻看了一下,把它扣在腰間,這麽厲害的武器,她覺得有必要研究一下。
準備離開前,看到李振腰間還系着一個酒葫蘆,并沒有随着褲子脫落而受到影響,謝瑩舟用百辟龍鱗挑了下來,拔開聞了下,登時酒香四溢。
很好,可以用來消毒鎮痛。
謝瑩舟把酒葫蘆也占為己有,轉身離開,她已經耽擱了好一整子,李振的同伴可能很快就會發生不對勁,她必須快點離開這裏。
布置了幾個混淆視聽的方向,最後找了個偏離她跟葉無漸休息的地方走了一段距離,謝瑩舟才停下來,拔開順來酒葫蘆塞子,又聞了幾下,确定是酒無誤,仰頭灌了大半瓶,接着把剩下的酒倒在傷口上,并拿出随身帶着的白色布條,把漸漸停止流血的手臂包紮好。
酒倒是不錯,嗯……很不錯。
用牙齒協助綁緊白色布條,謝瑩舟回味着剛剛喝的酒,只覺得有股暖洋洋的氣流從小腹升起,整個人說不出的舒服,而且剛剛淋過酒的傷口也不怎麽疼了。
包紮好傷口,謝瑩舟站起來把酒葫蘆遠遠丢開,繼續走路,雖然想快點回去找葉無漸,但她還是按照自身的經驗,繞着路走。
只不過走不了兩刻鐘,她的頭忽然暈了起來,同時小腹那股熱氣變得越來越洶湧澎湃,謝瑩舟整個人也好像喝醉酒一般,面紅耳赤了起來。
……不是說古代的酒度數都很低嗎?
謝瑩舟疑惑了起來,摸了摸自己酡紅的臉,觸手一片滾燙,她自覺自己酒量很不錯,但沒想到只喝了半壺那酒葫蘆裏的酒,就立刻有了醉酒的感覺。
又走了數十步,謝瑩舟覺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酒意越來越強烈,她渾身上下都酥軟起來。
拼着最後一點意識,她攀上一顆大樹樹幹,好在這裏的樹并不是太高,不然她現在手腳發軟,可能爬上去都很困難。
先湊合呆一夜吧,等酒勁過了再回去找葉無漸。
好困……
已經失眠太久的謝瑩舟第一次覺得困意是這麽讓她覺得幸福的事,她也已經顧不得這是在猛獸出沒的深林老林裏,顧不得可能還有敵人在追捕她,趴在樹幹上睡了過去。
狂妄作死的她自然沒注意到她栖眠的大樹樹梢上盤踞着一條暗紅色的長蛇,它懶洋洋地看了看已經睡過去的謝瑩舟,裂開的蛇嘴似乎在笑,慢慢地游弋到謝瑩舟身邊,猩紅的蛇信子吐了幾下,觸到謝瑩舟有些蒼白的,被雨水沾濕的臉頰,就好像在嗅着她心靈深處散發出來的,甜美得銷魂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