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佳人~

方才那聲清喉婉轉之後,苑中大抵都能順着那道清音,猜想屋中的女子應當姿容極好。

難怪,一直要攔着不讓入內。

但即便衆人心中已經有所猜想,在見到屋門緩緩推開,一身女裝的陳翎出現的時候,苑中還是忽然間都安靜了……

沈辭怔在原處,旁人也都看呆。

這其中最安靜的莫過于沈辭。

周遭的聲音仿佛都在夜色中漸漸隐退,沒有了火把的“哔啵”聲,也沒有周圍的嘈雜,只剩了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窸窣間躍然于呼吸之上,目光也不由凝在檐燈照映下的那道窈窕身姿上……

極盛的容顏下,一雙眼睛似夜空星辰,又含了星光漫漫,似秋水潋滟,又噙了明耀春光。修長的羽睫微微翹着,在檐燈的微光下似振翅的蝴蝶,又如金光映襯下的一團羽扇,淡淡垂眸間,藏了顏如舜華,唇若渥丹,仿佛只看一眼,都透着說不清的明豔動人,撩人心扉……

沈辭忘了移目,也忘了動彈。

最後,連呼吸都抛在了眸間的愛慕裏……

旁人也才反應過來沈辭先前口中說的那句“家人同行,已經歇下了”,原來,真是佳人在側。

難怪了,誰願意身邊如此模樣的佳人,大半夜裏被二三餘個駐軍驚擾。

方才苑中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似是也不難理解了……

苑中的微妙氛圍裏,陳翎身後一個乖巧的‘小丫頭’糯糯探出了半個頭,輕輕喚了聲,“娘親~”

陳翎才伸手牽了‘她’,‘小丫頭’又朝着沈辭,奶聲奶氣喚了聲,“爹爹。”

沈辭好似才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一張臉紅透到了耳根子處,目光也才從陳翎身上收回,又放在了阿念身上。

早前從梨鎮到雀城,沈辭就見過阿念扮女童,故而并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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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上前,護在陳翎身前,又伸手抱起阿念,溫聲問道,“吓倒了嗎?”

阿念只管摟着他後頸,似撒嬌一般靠近他,雖然沒應聲說有沒有吓倒,但明顯将頭藏在沈辭頸間,就是一幅害怕模樣。

周遭都清楚,也就三四歲模樣的小丫頭一個。

眼前這麽多人,各個身着戎裝,手持火把,大半夜的來搜苑中,怎麽不會被吓倒!

駐軍首領心中唏噓,不怪剛才沈将軍反應這麽大。

但凡只要仔細端詳一二,就能看出沈将軍懷中抱着的小丫頭,同沈将軍挂像——是沈将軍的女兒無疑!

而眼前的……眼前的貌美女子,怕是沈将軍的外室。因為不想讓旁人知曉,所以特意挑了晌午時的那種小路走,還特意選在那種不起眼的地方歇腳,沒讓旁的奴仆跟着伺候,而是沈将軍親自照料馬匹,一路同行。

有些東西無需多言,一看就知重視。

而夜裏,竟也宿在這樣不起眼的村落裏,分明這一路都是有意避開了大道,而專門挑選了一條小路避開旁人,結果,竟又在這種地方遇上他們……

像沈家這樣的豪門世家,哪家的後宅裏沒有幾樁绮麗溫存的香豔事?

沈将軍正值這樣的年紀,身邊的女子又生得如此明豔,沈将軍這麽藏着護着,一路又沒有旁的侍衛跟着,多半是身份見不得光,不能讓家中知曉,才事事小心。

如今,應當是兩人連女兒都有了,看沈将軍方才的模樣,怕是将女兒當成了掌上明珠供着。

寵都來不及,豈容旁人沖撞了?

但他們偏偏在這種時候沖撞上了……

若不是沈将軍怕節外生枝,他們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還會走漏了這一趟的風聲。

幸虧‘夫人’及時出來緩和,否則以沈将軍的性子,沖冠一怒,怕是不好收場。駐軍首領心中暗嘆了一聲,終究是運氣不好,但到底将人都驚擾出來了,沈将軍這裏也得罪了,當作的事情還是需得做完。

駐軍首領拱手,“公子,夫人,失禮了。”

見沈辭沒有阻攔,駐軍首領更加确認了沈将軍方才是怕他們驚擾了屋中母女,。既然眼下人都在此處,駐軍首領連忙使了眼色,身後的駐軍很快入了屋中搜查。

駐軍首領低吼了聲,“都動作快一些。”

駐軍趕緊加快速度。

沈辭并未沒有出聲,當下,正單手抱着阿念,另一只手牽着陳翎。

陳翎和阿念都在這裏,而駐軍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們兩人身上,而是真的在屋中搜尋。

駐軍得了首領的意思,搜得很快,不多時,就一個接着一個的出來,在苑中旁的地方搜索的禁軍也都陸續回來,口中全都是,“頭,沒有!”

駐軍首領心中也松了口氣。

真要搜出些什麽才騎虎難下。

駐軍首領拱手,再次道了聲,“失禮了,公子夫人莫怪。”

見沈辭沒有開口,又朝身側的人吼道,“走,繼續搜!”

言罷,駐軍首領率先轉身往苑外去,其餘的二三十餘人頃刻跟上。

泳村不大,整個村落也就幾十餘戶人家,從鄧翁苑中出來,其中一個駐軍問道,“頭,怎麽方才這麽避讓着?”

駐軍首領正惱着,他不說尚好,一提,頓時火氣不打一處來,“張口閉口就活膩了!我看你才是活膩!你知道他是誰嗎?”

“誰?誰呀?”駐軍心虛。

駐軍首領膩了他一眼,“閉嘴,繼續搜人!”

***

苑中,終于見這群駐軍走遠,鄧翁也好,沈辭也好,陳翎也好,甚至阿念都松了口氣。

鄧翁方才是吓壞了,眼下連忙快步上前,看了看陳翎,又看了看沈辭,不由笑道,“原來你們是……唉,糊塗了糊塗了,一上年紀,連眼神都不好使了,你們連孩子都有了……”

沈辭:“……”

陳翎:“……”

鄧翁笑道,“眼下沒事了,二位就趕緊歇着吧,子時都過了好久了,隔不久就天亮了。”

沈辭的臉色還紅着,低聲道了句,“好。”

鄧翁原本就睡下了,是被喚醒了,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先回屋中去了。

陳翎沒有看沈辭,而是看向阿念,“回屋吧。”

陳翎言罷轉身,但阿念是在沈辭懷中的。

阿念朝沈辭道,“沈叔叔,讓我們回屋。”

沈辭又才從出神中回來,一面走着,一面看着眼前那道背影,纖腰窄窄,身姿綽約,忽又想起她方才喚了聲“夫君”。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似停了一拍,而後,整張臉又再次紅透。

她沒帶面具。

就是她自己的模樣,但略施粉黛,反倒比面具更自然。

沈辭替床上的阿念換着衣裳,陳翎在銅鏡前用手帕擦嘴角的胭脂,沈辭餘光瞥過,恍然覺得眼下的場景,是一對平常夫妻,男子在照顧孩子更衣,夫人慢慢取下發簪,卸下臉上的妝容。

銅鏡中的‘她’,還有方才的‘她’,都很美……

美到讓人心猿意馬。

阿念看他,“沈叔叔,弄錯了。”

沈辭尴尬。

餘光瞥到陳翎轉眸,沈辭開口,“你怎麽會有……”

他是想問怎麽會有女裝和脂粉,鄧翁家中沒有旁人了,不會是鄧翁備的。

陳翎嗓音恢複了早前,不再是方才的輕柔婉轉,沈辭一時有些不習慣,卻聽陳翎道,“在雀城的時候,我讓小五幫忙準備的,這一路上怕遇到意外,總要有準備穩妥些。離開阜陽郡還要好幾日,若是我和阿念扮女裝安全些,就一直扮女裝,能省去不少麻煩,你說呢?”

陳翎說完,轉身看向沈辭,見他有些怔。

沈辭也意識到自己失态,低聲道,“要是方便也好。”

陳翎看他,沈辭避開她的目光,轉了話題,“駐軍在搜人,我怕晚上還有事端,你同阿念睡吧,我在苑中守着。”

“沈辭。”陳翎開口喚他。

他駐足,回頭看她,陳翎沉聲道,“非常時期,不得已而為之,你要是把朕女裝的事情說出去……”

沈辭輕聲,“我不會。”

陳翎微楞,沈辭已出了屋中。

***

屋裏,忽然只剩了陳翎和阿念兩人。

這些日子仿佛習慣了出處同沈辭一處,阿念同陳翎都覺得有些不習慣。

但阿念今晚沒找沈辭,是因為覺得好玩,也一直盯着陳翎看。孩子天生好奇,也會一直打量着陳翎,然後忽然喚一聲,“娘~”

這是之前陳翎教他說的,阿念覺得新鮮好玩,好像又莫名貼切,就鬼使神差,忽然又喚了一聲。

本該睡了,床榻上,兩人各自窩在一床被子裏,聽完阿念這聲,陳翎一臉嚴肅看他。

阿念當即改口,怏怏道,“爹~”

陳翎方才收起了臉上吓唬阿念的嚴肅神色,不讓他叫習慣了,尤其是私下裏……

只是阿念又湊近道,“爹,你剛才好好看~”

阿念還小,不會那麽多言辭表達,也說不出所以然,就是覺得方才的爹很很很好看……

陳翎伸手撫了撫他的頭,輕聲道,“日後這種話不能随便說,記住了嗎?”

阿念聽話點頭。

陳翎又溫聲道,“睡吧,爹看着你。”

阿念又望了望屋外,輕聲嘆道,“沈叔叔不回來睡了嗎?”

陳翎眸間微斂,同樣輕聲,“不了,他還有事,你先睡,明日還要早起趕路。”

“好。”阿念懂事。

眼看着阿念躺好,很快,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陳翎也有自己的思緒,便枕着手沒有入睡。

——是來搜人的,看模樣整個村子都會搜,走不了,傅叔還沒駕馬車回來,這裏有二三十餘人,不能拼硬,你和阿念在屋中候着別出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手,稍後用桌子将門和窗都堵住,如果對方要硬闖,這二三十人我能對付。

但對方是二三十個帶刀的駐軍,她知曉他口中的能對付是什麽意思,她不想他冒險。

一路女裝,原本也在早前的打算中,否則她也不會讓小五去準備,這樣是最安穩的。

陳翎起身,熄了夜燈,也躺回了床榻上,慢慢阖眼。

***

沈辭靠坐在苑中的大樹上,不似地上冰涼,還可以雙手抱頭,靠在枝幹處空望着天空出神。

腦海中都是方才陳翎的身影,陳翎喚他那聲“夫君”,還有他牽着她時,心底的踏實穩妥……

記憶中數不清的念頭如浮光掠影,譬如小時候的陳翎總斯斯文文,樹枝劃傷了手都會哭,若是換成一身女裝的陳翎,便絲毫未沒有違和。

明知陳翎今晚是解燃眉之急,怕他同那二三十個駐軍動手,但他心底還是忍不住蠱惑,覺得好像……好像玉山獵場那個時候,但那個時候帳中沒有亮燈,他也渾渾噩噩,但他覺得應當是陳翎,後來又覺得是場荒唐,真實,又滿足的春夢。

要陳翎真是……

他不敢想。

腦海中蛛絲馬跡也好,不斷的肯定與否定也好,都一直陪着他,一直在原處坐到拂曉,天邊泛起魚肚白……

***

傅叔是晨間回來的,“二爺。”

沈辭原本也沒怎麽睡,傅叔見了他,嘆道,“昨晚走夜路有些地方沒顧着,木匠修葺了好些地方,不好修,再加上昨晚有駐軍搜人,耽誤了好些時間,一直弄到夜深,就沒回來了,在木匠處歇着,晨間才回來。”

“眼下好了嗎?”沈辭問。

傅叔點頭,“好了,都檢查過了,随時可以上路來了。”

沈辭點頭,又恰好鄧翁上前,“二爺,準備了些幹糧,可以帶着路上吃,都是些粗糧,将就用。”

“多謝鄧翁。”沈辭接過。這一路從泳村繞路要些時候,路上還不知道有什麽情況,多帶些幹糧穩妥些。

言辭間,屋門處推開,一身女裝的陳翎抱了阿念出來。

昨日睡得晚,眼下時辰尚早,沒睡醒,便不肯起來,一直讓陳翎抱着。

鄧翁昨日是見過陳翎女裝打扮的,傅叔怔住。

沈辭看着她,忽然知曉無論昨晚想得再多,都在見她的一刻,陡然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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