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夫君

馬車行至關城,差不多是黃昏前後。

同早前一樣,馬車在關城城外稍遠處暫且停下,沈辭下了馬車去查看薛超留下的标記,馬車一直在他視線範圍內,确保不會出問題。

馬車中,阿念看着陳翎,好奇問道,“沈叔叔去做什麽了?”

陳翎這些事并不想瞞着他,如實同他道,“還記得薛超嗎?”

阿念點頭,“記得薛超叔叔。”

陳翎繼續道,“因為路上可能有危險,所以薛超提前了我們一晚出發,我們現在經過的這條線路,薛超都提前到過,也幫我們探過,所以會在約定好的地方留下記號給我們,沈辭是去看這些記號的。若是安穩,我們就入城;若是不安穩,我們可能就去下一處地方,明白了嗎?”

阿念一遍笑着,一面點頭,“明白了。”

陳翎微微蹙眉,“你笑什麽?”

阿念坐直,“爹,你不一樣了~”

陳翎微楞,“我哪裏不一樣?”

阿念笑道,“不說朕了,都說我們,就是沈叔叔來了之後。”

陳翎:“……”

陳翎斂了眸間驚訝,風輕雲淡道,“事出有因,眼下不是不安穩嗎?自然要處處小心,連名字都改了,改個稱呼也是應當,同沈辭什麽關系?”

沈辭正好折回,撩起簾栊的時候剛好聽到這句。

“沈叔叔!”阿念眼尖。

陳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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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看了她一眼,前面沒聽到,就聽到了最後一句,但沈辭眼中藏了事情,沒有多問,陳翎見沈辭臉色不似方才那般輕松。

果真,沈辭沉聲道,“薛超探過關城,可能不安全,最好不在關城落腳,要繼續往前走,天色快黑了,路上不一定好走,阿翎,要同傅叔先商議着。”

陳翎會意,也朝阿念道,“你留在馬車中。”

阿念聽話點頭。

沈辭撩起簾栊,喚了聲,“傅叔。”

傅叔上前,見沈辭和陳翎都在,知曉怕是行程有變,“二爺,主家。”

沈辭開門見山,“傅叔,關城城中眼下可能不便,我們要去下一處地方。”

“下一處?”傅叔對阜陽郡熟悉,子華繡坊的生意遍布阜陽郡,所以雲娘才會讓傅叔跟着一道來,傅叔皺了皺眉頭,“二爺,主家,請稍後。”

傅叔這樣常年在外跑的人,地形圖都是随身帶的。

而且傅叔的地形圖和沈辭的還不同,标注的都是和路程,時間,行程避諱相關的,是跑商的人常用的地圖。

傅叔其實對地圖很熟悉,眼下也是确認。

等瞄過兩眼,傅叔嘆道,“沒記錯,二爺,主家,若是按短的腳程來看,前面已經沒有城鎮了,只有零星的村莊在,若是不介意,倒是有幾處村子,只是這些村子有的我去過,有的沒去過,地圖上也不能詳盡,只能去了再看。二爺,主家,眼下天色不早了,需要盡早決定。”

沈辭和陳翎都看向傅叔手中的地圖,确實有好幾條路,通往不同的村子,有遠有近,都會有些繞路。

沈辭沉聲道,“先尋個村落看看,若是也不安穩,露宿野外也不怕,若是明知關城不便還去,才是得不償失。”

陳翎點頭,“我和你想的一樣,選最近的這處,已經要入夜了,夜路怎麽都不如白日安穩,盡快安定下來,就找一處能最快到,到了之後能留就留,不能留再想旁的辦法,去遠了,反倒少了一次選擇的餘地。”

“也是。”傅叔也聽明白了陳翎的意思。

沈辭沒有反對,“那傅叔,現在上路吧,夜路難走,辛苦傅叔了。”

傅叔笑道,“二爺放心,跑商的時候夜路也常走,就是要颠簸些。安全起見,沒那麽快,估摸着怕是要一個多兩個時辰,等到,怕是都入夜很久了。”

沈辭也笑,“辛苦傅叔,等到了,旁的事情我來周全。”

傅叔應好。

陳翎聽着沈辭同傅叔說話,心底的熟悉和安穩再度湧起。

但凡沈辭在……

“走吧。”這一句,沈辭是同她說的。

陳翎同他一道上了馬車。

等兩人坐好,傅叔便架着馬車上路了,眼下還是黃昏,車窗外的輕塵在落霞中輕舞,入夜還要過些時候。

路上有一個多時辰,會餓。

沈辭從一側的包袱中拿出了幾塊幹糧。

阿念眼前一亮,歡呼道,“蔥油餅!”

阿念認得是晌午時候在涼茶鋪子裏吃過的蔥油餅,陳翎看向沈辭,沈辭應道,“怕路上意外,中午離開的時候讓小二包的,天氣熱,過油的東西還能存大半日,先對付用着,等到了泳村再說。”

陳翎和阿念一道接過。

沈辭慣來細致,周全,同記憶中一樣,近乎沒有變過……

一共四張蔥油餅,阿念兩張,她一張,沈辭留了一張。

“你怎麽不用?”陳翎看他。

沈辭笑道,“給傅叔的,我還不餓。”

沈辭話音剛落,阿念驚呼,“太好吃了!”

陳翎和沈辭都不由笑起來,陳翎提醒,“阿念,小聲些……”

阿念趕緊颔首。

沈辭又笑了笑,撩起簾栊,出了馬車将蔥油餅遞給傅叔。

折回的時候正好聽阿念在小聲同陳翎說起,“真的,比禦廚做得還好吃。”

陳翎伸手撫了撫他的頭,有些心疼和愧疚,“你是餓了。”

阿念嘟了嘟嘴,‘意味深長’道,“我以後再也不挑食了,方嬷嬷讓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不和她對着幹了。”

陳翎好氣好笑。

沈辭也溫眸看向阿念。

莫名覺得,其實阿念同陳翎的性子很像……

阿念說完,又一聲長嘆,只是長嘆過後,又奶聲奶氣,“我想吃八寶鴨子了……”

“嗯,嘴饞了。”陳翎評價。

阿念憧憬,“爹,那等我們回去了,就吃八寶鴨子好不好?”

陳翎擁他,“你想吃什麽都好。”

阿念開懷。

沈辭其實見他們父子二人感情很好,眼下,雖然阿念粘着他,是因為新鮮,也許是因為……

但阿念同陳翎之間的親厚,卻是因為朝夕相處的親厚,兩人都是對方最為重要的人。

他不會看不明白。

阿念同他一處,但只要陳翎喚阿念,阿念離不開陳翎……

胡亂思緒間,聽阿念的聲音朝他問道,“沈叔叔,你喜歡吃八寶鴨子嗎?”

“喜歡。”沈辭不假思索。

沈辭也記得陳翎最喜歡。

但阿念卻嘆道,“我爹從來不吃八寶鴨子~”

沈辭意外,怎麽會?不是最喜歡嗎?

沈辭看向她,陳翎沒出聲。

沈辭似是想起什麽,微微怔住,遂也沒有再提。

日頭慢慢落下,夜色接踵而至,沈辭起身,“入夜了,我同傅叔一道,幫忙看着。”

陳翎應好。

沈辭撩起簾栊出了馬車,同傅叔一道共乘。夜路容易困,正好有人一道說話,傅叔也精神些,沈辭還能幫忙照看。

馬車中,阿念在玩着沈辭今日給他編的竹蜻蜓。

陳翎靠在馬車一角,想起許久之前的事。

那時候剛從皇子府搬到東宮。

東宮哪有皇子府自在?

連每日的吃食用度都有講究,還有史官在一側記載,而且有太子太傅,還有管事的內侍官都會同陳翎交待,不能表現出自己特別喜歡的食物,以及對某些東西的偏愛。

沈辭知道陳翎一直挑食。

忽然到東宮,陳翎有些懵。

有一日,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要不要去吃八寶鴨子?”

“要!”她想都不想,繼而挫敗,“但都這個時候了……”

沈辭笑,“翻牆去……我看了好幾日,知曉禁軍換班的時間,讓懷遠打掩護,我們溜出去玉蘭閣吃八寶鴨子。”

早前在皇子府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就多,等到了東宮還是頭一回,陳翎有些擔心,“不會,出問題吧……”

她有些怕。

沈辭笑,“你別說漏嘴就是了。”

思及此處,眼下,在馬車中,陳翎嘴角還不由挂起一抹笑意……

那時候真的同沈辭一道翻牆出去。

她哪裏會翻?都是沈辭帶着她。

等出了東宮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興奮都無法言喻,“自安哥哥~真的溜出來了。”

沈辭笑。

雖然偷偷摸摸,但是在玉蘭閣吃八寶鴨子的時候,仿佛東宮什麽的都抛到腦後,她很久沒吃八寶鴨子了,嘴饞到不行,一面吃一面道,“日後宮中,天天都要做這道菜。”

沈辭嘆道,“你小心噎着。”

陳翎原本想反駁他,結果剛好一口鴨子哽在喉間!

陳翎整個人臉色都漲紅,眼淚都漲了出來,呼吸不了,但沈辭看別處去了,陳翎只能伸手抓他,等沈辭回過神來,見陳翎都快窒息了。

沈辭替她拍背,好容易,陳翎才咽了下去,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以後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寶鴨子了……”

她怕噎死。

沈辭好笑,“因噎廢食……”

陳翎和沈辭腦海裏都正好想到此處。

只是陳翎在馬車中,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沈辭在馬車外,耳邊都是阿念早前的話,我爹從來不吃八寶鴨子~

——你以後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寶鴨子了~

沈辭斂眸,目光隐在夜色中。

***

入夜許久,馬車緩緩駛入了泳村。

薛超從關城離開,就會繼續往前,但會去主路,他們眼下落腳的泳村不算主路上,有繞行,所以不會有薛超的标識。

但好在傅叔早前來過,熟悉這裏,也領着衆人去了早前落腳的村戶人家。

這戶人家只有一個年邁的老翁,名喚鄧翁。

鄧翁淳樸,認得傅叔,也熱忱招呼幾人,傅叔提起沒用過飯,鄧翁嘆道,“只有陽春面了。”

沈辭笑,“有勞了,鄧翁,就陽春面。”

明日晨間還要趕路,傅叔知曉村中的地方,鄧翁下陽春面的時候,傅叔去村中旁的地方給馬匹喂草飲水去了。

傅叔一離開,苑中就只剩了鄧翁,沈辭,陳翎和阿念幾人。

鄧翁做好,沈辭幫忙去端。

陳翎吃得很斯文,阿念是餓了,沈辭在軍中,用得很快,但不毛躁。

用完之後,沈辭問起鄧翁,“對了鄧翁,想問下,村中的大夫遠嗎?”

“二爺病了?”鄧翁問起,也同傅叔一道喚了聲二爺。

沈辭道,“不是,這兩日天氣炎熱,家中孩子脖子起了疙瘩疹子,想讓大夫看看。”

陳翎看他,沈辭是記着今日晨間兩人在馬車中說起阿念的事……

陳翎也看向鄧翁。

“喲,若是脖子處因為熱起的疙瘩疹子,我這裏就有藥,要是不嫌棄,可以用。”鄧翁應道。

沈辭又問,“孩子能用嗎?”

鄧翁點頭,“可以,我孫子以前就用……”

只是言及此處,仿佛忽然斷片了一般,整個人愣住。

“您孫子?”陳翎環顧四周,仿佛方才起就沒見到人。

鄧翁笑了笑,沒說話了。

陳翎以為鄧翁沒聽見,正欲開口,沈辭拉住她,“多謝鄧翁。”

鄧翁笑了笑,回了屋中去取藥。

“怎麽了?”陳翎看向沈辭。

沈辭輕聲道,“這裏是阜陽郡……”

“阜陽郡怎麽了?”陳翎還是沒明白。

忽然間,沈辭意識到陳翎可能并不知情,看着陳翎好奇目光,沈辭輕聲道,“天子事多,不能事事周全,下面也不會讓你事事都知曉。”

陳翎皺眉,不知他何意。

沈辭沉聲,“阜陽郡前年一場疫病,死了不少人,這些小村落無人管,又有藥商哄擡藥價,走投無路,求救無門,泳村應當還算好的,不少村子整村,整戶都沒了。方才看鄧翁的表情我才想起此事,所以讓你別問了,多添鄧翁思緒……”

這回輪到陳翎默不做聲了。

良久,陳翎低聲,“我不知曉。”

沈辭知曉她聽完心裏應當不好受,沈辭又道,“燕韓很大,天子居廟堂之高無法時時處處顧及,下面的事情有瞞的,有傳不到的,也有壓下來的,總不能事事都到你這裏。今日是疫情,明日是水患,後日是冤假錯案……朝廷管不過來,也沒辦法都管,只能是地方官,父母官……”

陳翎知曉他說的是實情,也是寬慰她的話,但聽在心裏,還似一塊沉石壓在心底,隐隐有些透不過氣來。

燕韓很大,朝中每日都有數不清的事情發生,前年是她登基的第一年,那時還在肅清異敵,鞏固政權,後來她撤了武中,平鍵駐軍,并入平南和阜陽兩處,用撤銷的軍費開支,興修旻塘興修水利溝渠,當時朝中反對的聲音不少,也有二哥三哥的餘黨借此生事,再後來接踵而至的賦稅改革,郁南官道修建……

她終日從早到晚都紮在朝中之事裏,一口氣都不敢松懈,旁的事情都是寧相在照看。

寧相未必不知曉,只是知曉了也有錯取舍,寧相清楚她當時的精力要放在什麽之上……

沈辭說的不錯,燕韓很大,不一定事事都能到她這處,但她聽到的時候,心裏還同被鈍器劃過無異。

整村,整戶……

陳翎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沈辭繼續道,“這次阜陽郡東南遭了水災,流民大量湧入結城,範玉就很好,先是提前請了駐軍調動,而後又将流民妥善處置,并未生亂,多些範玉這樣的人,便少些鄧翁家中這樣的悲劇。”

陳翎終于開口,“你是說,結城的城守是範玉?”

沈辭點頭,“是,他早前因為抨擊先帝被先帝下獄,還是你将他從獄中撈出來的。後來他在結城這樣的地方做執筆官吏,一點點做做到結城城守。做了不少事,也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多揣摩你的心思,他升不上去,便一直在結城。但這次也多虧了結城城守是他,朝陽郡沒出大亂子。你也看到流民數量了,這次阜陽郡受災不輕。大災之後就怕有疫病,範玉讓人盯着,也讓人看着哄擡藥價的藥商,他腦子是清楚的。但譚進到了結城,範玉眼下便生死未蔔,譚進也不想結城生亂,所以還在沿用範玉之前的動作,阜陽郡才沒亂……”

陳翎娥眉微蹙,“這些你都怎麽知道的?”

沈辭看她,“雲娘在梨鎮,同結城就兩個時辰腳程,阜陽郡的事雲娘很清楚。”

陳翎再次緘默。

難怪了,那沈辭方才提起的阜陽郡之事,應當沒有太多出入,是整村整戶的沒了……

沈辭見她面色蒼白,溫聲道,“阿翎。”

陳翎沉聲,“我知曉了……”

陳翎言罷,安靜低頭吃着碗中的言春面,依舊是斯斯文文的清秀模樣,只是眸間少了早前的笑意……

稍許,鄧翁取了藥膏折回。

“多謝鄧翁。”沈辭接過,陳翎道謝。

鄧翁笑道,“舉手之勞。”

等吃過陽春面,鄧翁收拾,沈辭和陳翎帶阿念回了屋中,陳翎給阿念脖子上藥,沈辭在一側,沒有上前。

“疼嗎?”陳翎細心。

阿念搖頭,“不疼。”

“那癢嗎?”陳翎又問。

阿念還是搖頭,卻笑道,“不癢了,很清涼。”

沈辭看着她和阿念,像普通父子一般,一個照顧,一個依賴……

等上完藥,沈辭上前,“走,去苑中消消食。”

他是見阿念今晚吃得多,怕他睡覺難受,阿念應好。

陳翎輕聲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在屋中待會……”

沈辭知曉她要時間慢慢理清思緒,沈辭抱起阿念,“我們去吧。”

“好。”阿念應好。

陳翎坐在窗邊,看他們父子二人在苑中散步。因為太晚,沒去旁的地方,就在苑中來回走。怕吵到別人,在苑中散步時說話聲都很輕。

在鄧翁這裏,阿念也沒有練他的小匕首,怕吓倒鄧翁。

陳翎目光慢慢凝滞,腦海中都是沈辭早前那句,“燕韓很大,天子居廟堂之高無法時時處處顧及,下面的事情有瞞的,有傳不到的,也有壓下來的,總不能事事都到你這裏。今日是疫情,明日是水患,後日是冤假錯案……朝廷管不過來,也沒辦法都管,只能是地方官,父母官……”

陳翎慢慢垂眸。

……

再晚些時候,苑外陸續有嘈雜聲傳來,打斷了陳翎的思緒。

已經這個時候了,村裏不應這麽吵。

陳翎回神的時候,沈辭抱了阿念進屋,陳翎見他神色不似早前,也上前将陳翎身前的窗戶關上,只留了一條縫看向外面。

“怎麽了?”陳翎在屋中,不必他們早前在苑中看得清。

阿念緊張道,“爹!好多人!都是駐軍,每個人都舉着火把,握着刀!”

陳翎心中一驚,怎麽會?

泳村這種地方……

沈辭目光才從窗外收回,眼見着刀刀火把臨近鄧翁家,就在鄧翁家對面,陳翎也看見,沈辭道,“是來搜人的,看模樣整個村子都會搜,走不了,傅叔還沒駕馬車回來,這裏有二三十餘人,不能拼硬,你和阿念在屋中候着別出來,藏好,我先看看。”

“沈辭。”陳翎忐忑看他。

沈辭凝眸看她,輕聲道,“沒事,還不确定就是找我們的,還有餘地,至少眼下不是硬拼的時候……”

沈辭說完,又朝阿念道,“剛才說什麽?”

阿念認真道,“鑽到床下。”

沈辭點頭,又同陳翎道,“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手,稍後用桌子将門和窗都堵住,如果對方要硬闖,這二三十人我能對付,到時候要盡快走。”

陳翎看他,知曉他口中的能對付是什麽意思……

對方是二三十個帶刀的駐軍,陳翎眼底微紅。

腳步聲已經入了苑中,鄧翁的說話聲響起,再耽誤不得,沈辭沉聲,“搬桌子。”

陳翎颔首。

臨出屋,沈辭又駐足看她,輕聲道,“別怕,把面具帶上……”

陳翎再次颔首。

沈辭收回目光,出了屋中,合上屋門,擡眸看向屋中齊齊聚在一處的火把,每個聚火把的人都是駐軍,鄧翁明顯吓到,說話都在打顫。

而駐軍見到他,目光都朝他投來。

沈辭很快掃過眼前的二三十餘人,眸間卻略微怔了怔,他如果沒看錯,這群人是今日晌午在涼茶鋪子遇到的那波駐軍?

他記得是去曲城送信的,怎麽會在這裏搜人?

有幾個駐軍上前,一人問道,“哪來的,姓什麽,叫什麽,在這裏做什麽?”

是典型的例行盤問。

應當是方才鄧翁說了家中有外來的人,沈辭正欲開口,目光瞥到這幾人身後,是今日晌午見到的那個駐軍首領,對方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探究般看向他,沒出聲,只是聽着眼前的人問話。

沈辭收回目光,沉穩道,“姓沈,沈安,回家中探親途徑此處。”

駐軍首領眉頭微微攏了攏。

對方又問,“還有什麽人?”

沈辭道,“家人同行,已經歇下了,各位軍爺可否行個方便?”

“你活膩了是吧!”盤問的人當即就惱了,身後的駐軍首領淩聲,“閉嘴!”

盤問的駐軍懵了。

沈辭目光看向踱步上前至他跟前的駐軍首領,駐軍首領沉聲道,“我等也是有差事,還望行個方便,大家都好做。”

一衆駐軍紛紛錯愕,但首領如此,旁人都不敢吭聲,但看向沈辭的目光都帶了古怪。

頭……什麽時候這麽同人說過話。

沈辭又看了看對方,心中忽然猜到幾分——對方很可能已經認出他了,也知曉他的身份,晌午時候也見到同他一道有陳翎和阿念,卻并不知曉陳翎和阿念的身份,因為對方有旁的任務在,不想同他、同沈家沖突,所以沒有戳穿。

沈辭心中迅速拿捏着。

對方見他沒有吱聲,心中也在迅速拿捏着。

換作旁人都還好辦,此事不能節外生枝,對方又是沈家的人,最好不要起沖突。

兩人心中都有顧慮,便都沒動彈。

苑中的火把燒得“哔啵”作響,氣氛有些微妙的緊張,對方不想同沈辭沖突,但人逃走了又必須要查,耽誤不起。

對方再次開口,“我們有要犯逃了,必須要查,不排除就躲在屋中,只要看過,相安無事,誰都不必為難,公子家人也安全。”

對方說得已經接近底線。

沈辭心知肚明,對方是潭州駐軍,今日晌午照面應當沒怎麽留意過陳翎和阿念,眼下,即使有旁的任務,如果入屋搜查,也始終會對陳翎和阿念有印象,若是真有結城來的消息,他們這一路便暴露了……

僵持中,對方再次開口,“今晚查也要查,不查也要查。”

言辭間,幾個駐軍已經拔刀,苑中氣氛劍拔弩張,緊張到了極致,沈辭眉頭攏緊,卻忽聽身後屋中輕柔的聲音傳來,清喉婉轉,“夫君~”

駐軍首領愣住,沈辭也愣住,猶若雷擊。

忐忑轉身看向身後,見身後的屋門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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