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親

陳翎回到屋中,小五和薛超兩人在照看沈辭。

小五和薛超見了她,恭敬拱手,“主家。”

陳翎點頭,方才在苑中同陳修遠說話的時候她就見傅叔和胡大夫折回,眼下,藥已經煎好送來,薛超在喂沈辭喝藥。

沈辭人未醒,薛超拿着藥勺一點點往他嘴裏喂。

沈辭能喝下去稍許,但大抵都順着溢了出來。

薛超也沒辦法只能繼續喂。

陳翎娥眉微蹙,意外道,“胡大夫早前不是說這個時辰人差不多當醒嗎?一直沒醒嗎?”

小五搖頭,“一直沒醒,胡大夫剛才看才走,說将軍眼下還睡着,怕是身子疲憊,實在扛不住了,不如讓将軍多躺一會兒,藥能喂多些算多些,稍後要給将軍身上換藥,胡大夫去準備了,便也只能這麽先喂着,比喂不進強。”

陳翎看了看,輕聲道,“朕來吧。”

“好。”小五倒不怎麽驚訝。

陛下同将軍親近,小五見過将軍意識不清時還記得喚陛下時的模樣,而且嗯嗯還是陛下送将軍的,陛下同将軍有君臣之情,恐怕還是摯友知己,所以小五并不覺得奇怪。

但薛超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陛……陛下親自替将軍喂藥?

陳翎已然上前,小五見薛超還杵在原處,趕緊伸手扯了扯他衣袖,“薛大哥……”

薛超才反應過來。

陳翎從他手中接過藥碗,在離沈辭很近的床沿邊緣坐下。藥碗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陳翎知曉藥已經不燙了,是溫熱的,眼下喝正好,再遲些便涼了。

薛超和小五在軍中,粗犷慣了,藥喂得有一些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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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更好。

“你們也歇一會兒,同傅叔和胡大夫說一聲,兩刻後出發去聊城。”陳翎說完,小五和薛超應是。

陳翎又問了聲,“阿念呢?”

方才她同陳修遠在苑中說話的時候,阿念應當在屋中陪沈辭。

“哦!”小五連忙應道,“殿下找敬平王去了。”

陳翎遂想起今日阿念同陳修遠的相處,阿念是太小,不清楚每個人的性子,以為人人都像沈辭一般溫和,喜歡他。陳翎心中輕輕一嘆,但眼下去陳修遠那處也好,先讓他圍着陳修遠轉一會兒,她在這裏安心給沈辭喂藥。

“你們也去吧。”陳翎吩咐了聲。

“是!”小五和薛超兩人再度拱手行禮,而後退出了屋中。

應當是早前屋中有些悶,小五和薛超開了窗戶,如今夜裏風有些涼了,窗戶又正對着沈辭這裏,小五和薛超沒留意。

陳翎放下藥碗,起身踱步到窗前,将窗戶掩回了些。

折回的時候,見沈辭額頭上還挂着汗。

陳翎俯身,用袖角替他擦汗的時候,指尖觸到他額頭,陳翎愣了愣,額頭的溫度有些高,是燒起來了。

胡大夫早前說起過怕是會發燒,果真……

藥是一定要喂的,陳翎繼續。

薛超和小五都是男子,再心細也算不周全。

陳翎喂得雖慢,但看清了沈辭什麽時候咽下,什麽時候沒咽下。她喂得雖然慢,但其實沈辭咽下的更多,她也照看着,沒讓太多藥溢出嘴角,溢出的,也用一側的手帕替他擦了擦,不讓他太難受。

喂到第五口的時候,她見沈辭緩緩睜眼。

她沒察覺是她鬓角的一縷青絲拂在他臉頰上,只想胡大夫早前說他差不多該醒了,但小五說他一直沒醒,那眼下是醒了?

“沈辭?”她輕喚了一聲。

對方沒有應聲,但同早前在馬車上一樣,眼眸半睜着看她。

沒說話,也沒旁的動靜。

她想他應當又是半夢半醒着,沒清醒,只是睜着眼睛呆呆看她,也不怎麽有意識,但也要比全然不清醒強。

陳翎輕聲道,“自安,你發燒了,藥要喝了。我喂你,你自己咽。”

他還是沒有應聲,但她一點點喂藥的時候,他能配合着張嘴,一口咽下去。

陳翎眉梢舒了舒,嘴角也不由微微牽起。

他這樣比早前喝得快多了。

雖然也有沒有吞下的溢出嘴角,但陳翎輕輕擦掉,等他好了,遂在繼續。

陳翎很少見這樣的沈辭,印象中的沈辭永遠溫和而站在她前面,擋掉所有的麻煩;但眼下的沈辭更像生病,發燒,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和阿念生病的時候一樣。

陳翎耐性。

他也一直看着她。

等藥喂完,陳翎替他擦了擦嘴角,溫聲道,“再睡會兒吧,一會兒要出發了。”

他果真安靜阖眸。

等他阖眸,陳翎還一直看着他,直至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這樣的沈辭,讓人心底揪起……

她稍稍傾身,原本是想替他擦拭鼻尖的汗跡,指尖移開時,目光卻未移開,心底莫名想起泛舟湖上時,他也想今日這樣睡着,她臨着一池藕荷與錦鯉,偷偷親了他,亦如當下這般近……

陳翎眸間潋滟,莫名阖眸。

沒有心驚膽顫,沒有一顆心砰砰躍然紙上,也沒有急促的呼吸,只是這般平靜而舒緩,輕輕地吻上他唇間。

他微微睜眼。

似恍惚,又似無神。

但片刻,他眸間也微微垂下。

……

苑外的嘈雜聲漸增,是要出發了。

小五入內,“主家,要出發了。”

陳翎點頭,囑咐道,“照看好沈辭,稍後,讓胡夫人一道去馬車替他換藥。”

小五應好。

薛超幫忙将沈辭扶上小五背上,小五背了沈辭上馬車。

苑中,陳翎見傅叔同胡大夫在一處。

陳翎上前,将情況告知胡大夫,“方才像是醒過,但同早前馬車上一樣,只是睜着眼睛,意識像是迷迷糊糊的。沒說話,也沒有應聲,但是将藥都喝完了。剛才摸他額頭,有些燒起來了……”

聽到燒起來,胡大夫眉頭不由皺了皺,“那是人沒醒,渾渾噩噩地,都是下意識睜眼,眼下還燒着,怕是要再躺上幾日,急不來。”

“人有事嗎?”陳翎關心。

胡大夫道,“再看看這兩日,二爺應當是傷得重,等稍後換藥,老朽再仔細瞧瞧。”

陳翎道謝。

“胡大夫,還有傷口在滲血。”馬車窗戶上,小五緊張。

“老朽去看看。”胡大夫不敢耽誤。

陳翎看向馬車,但馬車只能容下幾人,胡大夫,小五,沈辭和薛超便夠了。

劉子君上前,“主家,小公子睡了,在馬車上,主上問主家一道過去嗎?”

“稍後過去。”

劉子君的了話,拱手離開。

眼前便還剩傅叔一人。

陳翎輕聲道,“傅叔,這一路承蒙傅叔照顧,即便途中多波折崎岖,我與沈辭,阿念也能平安抵達此處,是托賴傅叔。眼下要往旁處去,怕是離梨鎮越來越遠,再往前走,回梨鎮便是未知數。傅叔離家多時,家中之人只怕也擔心,我是想,傅叔不如就同我們到這裏,先平安返回梨鎮給家中,還有雲娘抱個平安……”

這一路多驚心動魄,傅叔其實也想念家中了,見雲娘有過囑托,這一路又同主家和二爺生出情誼,他不好開口。

恰好主家的人尋來魚躍了,還這麽多侍從在,傅叔心中也松了口氣,“那主家保重,等二爺的傷勢好轉,又平安了,讓人捎信來梨鎮。”

陳翎點頭,“傅叔這趟回去務必留意安全,早前的馬車棄了,怕人認出來,會招致風波。等這裏平安,讓人去梨鎮給傅叔和雲娘捎信。”

“省得了。”傅叔知曉他們要動身了,不多做耽誤,“主家保重,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傅叔。”

***

往聊城去,馬車不宜太多眨眼。

胡大夫,同沈辭,小五,薛超一處,陳翎則同陳修遠和阿念在一處。

阿念在陳修遠身側睡了,陳翎上馬車的時候沒叫醒他,陳修遠的馬車上點了檀香,安神靜息,陳翎有些不習慣。

“太子長高了一頭。”

陳翎覺得陳修遠今日一反常态,上次阿念尿了陳修遠一身,陳修遠臉色都變了,也對阿念避之不及。今日,竟讓阿念在他馬車上靠着他睡,陳翎又想起今晚早些時候,阿念親陳修遠,陳修遠沒有躲開……

陳翎收起思緒,“方嬷嬷說小孩子三四歲前一日一個模樣,過兩年就沒這麽快了。”

陳修遠看了她一眼,沒說旁的,“陛下睡會兒吧,我照看太子。”

他是見她眼底都是血絲,應當許久沒合過眼。

陳翎是真困了,又尤其是他馬車中的檀香味道安神靜息,即便馬車中,仿佛也不怎麽覺得,恍惚間,才想起她快兩日沒合過眼。

陳修遠不提,她也熬不住。

不多會兒,就倚在馬車一角睡着。

陳修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阿念,稍許,目光看向窗外。是,小孩子三四歲前一日一個模樣,只是越來越像沈辭……

夜色中,陳修遠沒有再出聲,清冷的眸間餘了一絲涼意。

***

到翌日晌午,譚光思才得了空隙喘息。從昨日遇見陳修遠開始,他一直被敬平王府的人追了一整日,跟本沒機會喘息,只能一路往南,但敬平王府的人還在窮追不舍。

他們在此處應當也呆不了多久。

“小将軍,水。”身側,副将遞了水囊給他。

譚光思接過,仰首飲盡。

這一路逃竄實在狼狽,他也沒料到會在阜陽郡遭遇陳修遠,若是換作旁人就算了,但敬平王府又不同旁的府邸,不容小觑。早前祖父說陳修遠未必會插手天子的事,但眼下看,不僅插手了,還來得比旁人都快……

他們一直被陳修遠的人從魚躍攆到此地,整日整夜,才将對方的追兵甩開了間隙,應當能是對方也疲了,他們才有喘息機會,但他們的人也很疲憊……

怎麽會遇到陳修遠!

譚光思将水囊還給副将,“陳修遠在阜陽郡的消息,讓人給祖父還有父親送信了嗎?”

副将應道,“快馬加鞭去送了。”

譚光思颔首,又道,“讓大家随時警惕,別休息太久。”

“是,小将軍,您也歇會兒吧。”副将拱手。

譚光思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惱火道,“我始終覺得哪裏不對,不想清楚,也歇不安心。跑了一整日才避開陳修遠的人,中途連細下思量的時間都沒有,眼下才得空,不歇了。”

譚光思背靠着大樹,眉頭微皺,繼續同副将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陳修遠的人是一直在追我們,也會交手,但大都沒有同我們死搏。我開始想,是我們逃得快,不欲戀戰,對方也抓不住機會,但細下想,倒更像是對方不想抓人,而是一路攆着我們走,不讓我們停下倆喘息……”

譚光思說完,副将也輕嘶一聲,“小将軍這麽一說,末将也覺得像!好幾次了,若是真要交手,也不見得像眼下這樣;但對方也沒有不交手,只是我們無心戀戰,對方好像也力不從心,是哪裏有些奇怪。”

四目相視,譚光思眉頭攏得越發緊,“還有一事,我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想,陳修遠怎麽來得這麽快?懷城之變才幾日,祖父将此事捂得緊,消息一直未傳開才是,而且,就算陳修遠收到消息,從萬州趕來也不會這麽快……”

副将也似是嗅出了一絲不平常的意外,“小将軍的意思是?”

譚光思撐手坐直,“從萬州到阜陽郡,最近的是楯城,不應當是魚躍,若是陳修遠帶兵來救駕,也應當出現在楯城,而不是剛好去魚躍的路上!”

這是兩個方向!

副将也屏住呼吸,這麽說也是……敬平王怎麽會剛好在去魚躍的路上?!

譚光思伸手按緊佩刀,目光微淩,“不對勁!這一路陳修遠的人一直追着我們,但一直沒有太多人追,他若行事謹慎,就不應當讓我逃出來,透露他的蹤跡!至少,也應當抓我做人質!但他都沒有……”

譚光思按緊佩刀的手“咯咯”作響,臉色額越發有些難看,“他不是不抓我,是他身邊沒有多少人,他不是從萬州來,也來不了那麽快,他是剛好在魚躍附近!他開始就讓身邊的精銳來同我們交手,讓我們忌憚,後來來追的人,截然不同!”

副将也呼之欲出,“小将軍!”

譚光思頓時起身,一臉惱意,“艹!陳修遠!我們是被他唬住了!他身邊根本沒有多少人,他是特意讓人一直追着我們跑,讓我們無暇去想他的事!因為他是只身前來的,所以來得快,但他連圍剿我們這兩百餘騎的兵都不夠,他是故布疑障!”

副将驚訝。

譚光思狠狠踩碎了腳下的樹枝,臉色微變,“我們被陳修遠耍了!”

譚光思咬牙憤恨。

副将穩妥些,“小将軍,但敬平王身邊若無憑借,應當也不敢這時候往阜陽郡來,此事謹防有詐,需得謹慎些。他若手上真的人不多,聘陶有将軍守着,他們也出不去。不如暫且等等看,下次他們的人再來,我們再探探虛實?”

譚光思也冷靜下來,“好!等他們再來!”

他這裏的都是精銳!

但陳修遠如果只是為了唬他,不會再派精銳來攆他,精銳還在他自己身邊護衛,稍後便能見分曉。

于是從晌午前後開始等,但一直等到将近黃昏,斥候折了回來,“抱!将軍!沒有人再追了,好像早前追我們的隊伍忽然蒸發了!”

譚光思臉色一黑,“陳修遠!這只狐貍!”

譚光思惱得捏碎了手中的扳指!

他被他耍得團團轉,将近兩日!

而兩日,夠他們跑出去很遠!

譚光思怒不可谒,“從各處調人,現在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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