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我家接別的男人電話?

是夜。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輛黑色賓利勻速行駛。

夜裏起了霧,半山腰上,一座別墅散發着唯一的光亮,孤零零地立在濃霧裏,仿佛被世界遺棄掉了一般。

後座,時鳶凝視着窗外的景色,蹙了蹙眉,忽然出聲。

“他平時都住在這裏嗎?”

周景林應聲答:“不,裴總只會偶爾回來,大多數時候都在公司或酒店。”

環山別墅離市區距離太遠,一開始周景林也不理解,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買房子。

只不過後來,他偶然見識過一次裴忌在回家路上的車速,就明白了。

因為這條又長又繞的山路,适合飙車。

這些話周景林不敢說,見時鳶沒了繼續發問的意思,也就識趣地閉了嘴。

終于,賓利緩緩在別墅門口停下。

別墅的門是虛掩着的,時鳶推開門進去。

穿過玄關,就到了客廳,冷色調的極簡布置,無處不透着冰冷的氣息。

沒人。

客廳裏靜悄悄的,唯有一道通向外面的門是開着的。

時鳶從那道門走出去,順着花園的小路走到盡頭,泳池便出現在視野中。

此時,恰逢雲霧散開,月亮悄悄冒了個尖,照亮眼前那片泳池。

時鳶愣住了。

說是泳池,卻又好像不太準确。

因為泳池裏面盛的是清澈的水,而眼前的.....

是紅色的。

刺眼的紅色,讓時鳶不受控制地聯想起一種液體。

像血海。

她的臉上瞬間褪去血色,也就是在她晃神的剎那,一道矯健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游出水面。

“砰”得一聲,四濺的水花驚得時鳶猛回過神。

她循聲擡眼,就看見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

他赤/裸着上半身,背部的線條緊實分明,膚色透着一股近乎病态的冷白,幾道猙獰的疤痕盤踞在背上,平添幾分破碎的美感。

視線下移,隐有水珠沿着他的腹肌線條滑落,沒入人魚線之中,留下一道水漬。

有些.....欲氣橫生。

再往下,時鳶不敢看了,她飛速別開臉,若無其事地盯向一旁。

其實這樣的場面她不是沒見過,以前在沙灘拍攝廣告的時候,她多少還是見過一些的。以往看見這些,她都毫無波瀾,甚至可以稱得上心如止水。

甚至時鳶自己都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性冷淡。

她見過的那些男演員雖然大多也有腹肌,但打眼就能看出時偶爾健身才好不容易練出來的花拳繡腿,靠着打光和化妝加持才能營造出的視覺效果。

但裴忌這個不是。

他并不是那種健身過度的腱子肉,明明穿着衣服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麽,可脫了之後就能發現,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極富力量感,視覺沖擊很強。

所以...讓人看得有些血脈噴張。

不知怎的,時鳶的臉有些熱。

幸好室外光線昏暗,她別開頭,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平靜自然。

然而下一秒,裴忌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僞裝。

他拿起一旁搭的浴袍,直截了當道:“看都看見了,還裝什麽?”

時鳶頓時一噎,忍不住小聲辯解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他輕嗤了聲,像是覺得好笑。

緊接着,腳步聲愈來愈近。

時鳶目不斜視地盯着一旁,只能故作平靜道:“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打算一輩子盯着那盆盆栽說話?”

“........”

這下時鳶只能慢慢轉過頭。

看見裴忌已經穿上了一件浴袍,時鳶終于松下一口氣。

他瞥她一眼,丢下兩個字:“過來。”

時鳶腦中剛松下的弦又瞬間繃緊。

她垂下眼,不再與他對視:“我是來試戲的。”

僅是她細微的反應,就讓裴忌的動作僵了下。

他冷冷扯唇,轉身頭也不回道:“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時鳶愣住,看着他的背影,當然聽懂了這句話裏明目張膽的威脅。

半秒後,她深吸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一直跟在他身後走到泳池中央,時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她循着香氣轉頭,看見血紅的泳池,腦中忽然蹦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她深深蹙眉,又看向裴忌冷漠如斯的側臉。

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你不是來試戲的嗎?來吧。”

裴忌撩起眼看向她,聲線低啞:“就試,寧意知跳海那一段。”

時鳶一怔。

她記得裴忌說的那段戲,在劇本的中間,主角寧意知在被迫放棄夢想,衆叛親離後陷入絕望,試圖跳海自殺終結人生的片段。

可現在哪有海讓她跳?

裴忌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身後的泳池,惡劣地勾唇:“你自便。”

“.........”

時鳶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裙,擰了擰眉。

她不會游泳,甚至還有些怕水。

來的路上她就已經猜到裴忌會想方設法為難她,但眼下的情況其實已經比她預想的要好了。

很快,她的眉頭就又舒展開,平靜地看着他應:“好。”

裴忌唇邊的笑僵了瞬。

她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不管你對她做什麽,說多重的話,都仿佛無關痛癢。

而他說要報複她,她也只會平靜地承受,然後和他徹底劃清界限。

是的,她不想激怒他,順從只是為了跟他這個瘋子擺脫幹系罷了。

他的眸色一點點沉下來,濃重的戾氣在眼底積蓄,視線緊緊盯着不遠處站着的人。

這是一段沒有臺詞的戲,考驗的只有演員情緒的爆發和感染力。

時鳶緩緩合上眼,深吸一口氣。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再睜開眼時,她的眼中已然不見平日的溫柔平和,卻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頹靡,絕望,連一滴淚都流不出的幹涸。

被迫放棄了自己畢生熱愛的事情,被全世界排斥和誤解。

她已經進入了寧意知的世界裏。

這大概也是她為什麽如此争取這個角色的原因。

時鳶在看劇本時甚至覺得,她就是寧意知。

因為經歷過相似的事情,才更能與角色産生的共鳴,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泳池邊緣走近。

月亮隐入雲層,泳池顏色暗紅,像一片深不見底的血海。

血海深仇,大抵是最适合他們兩個的成語。

時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全然未覺身後的人已經站起身朝她走來。

離深淵只差一步之遙時,她機械地張開雙臂,合上眼。

突然,一股力道從後方襲來,扯住她的手臂。

時鳶錯愕地睜開眼,還未來得及反應,突然一個天旋地轉,落入一個熾熱的懷抱裏。

他從背後擁着她,一同墜入身後的深淵。

冰冷的池水沒頂的一瞬間,時鳶忘了憋氣,一大口水嗆進氣管裏。

那種滅頂之災的窒息感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下一刻,她就被人從水中托起,脫離了水面。

生死仿佛都在這一瞬間。

水珠迷蒙了眼前的視線,時鳶只能憑借着求生本能,緊緊攀扶着身邊唯一的浮木。

池水冰冷,他的身上卻是熱的。

肌膚相貼的部位,炙熱的溫度一寸寸地過渡到她的身上。

她猛咳了幾聲,将水咳出來了些,才重新得以呼吸。

短暫缺氧後的暈眩感裏,她散亂的發絲被人挽到耳後。

耳畔低沉的聲音虛幻又真實,在她的世界裏回蕩。

他低下頭,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側,嗓音沉得發啞:“我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死。”

寧意知或許會一個人死在冰冷孤寂的海裏。

但時鳶永遠不會。

他會陪着她一起死。

裴忌随手拿起的浴巾将她包裹住,将她抱回房間,放到床上。

從時鳶的角度,能看見他額前被打濕了的黑發,随意地垂下來,半遮住那雙漂亮的眼。

他的睫毛很長,似乎還有水珠挂在上面。

他動作輕柔地把她放下,聲線裏沒什麽情緒。

“去洗澡。”

時鳶的眼睛瞬間睜大,手不動聲色地将浴巾裹得更緊了些。

裴忌注意到她的動作,目光移到她垂在肩上的濕發,輕嗤一聲道:“你要這樣呆一晚上?”

“.......”

時鳶抿緊唇,垂下眼沒說話。

她剛嗆了水,咳得好不狼狽,此刻發絲濕漉漉的披在肩頭,本就白皙的小臉比平時更蒼白了些,像是挨了欺負一樣的柔弱不堪。

見狀,裴忌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語氣仍然硬邦邦的。

“明天周景林會把試鏡的時間和地點發給你。”

話落,時鳶的睫毛顫了下,不可思議地擡眼看向他。

她的眼睛依舊澄亮,裴忌被她盯得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的聲音依舊冷漠,“我只是給你參加劇組試鏡的機會,不代表這個角色一定是你的。”

時鳶還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眼中寫滿了不解。

裴忌輕咳了聲,又道:“最後的決定權在邱銳那裏,他是個老古板,我不希望因為他對演員的固執己見來影響這部電影賺錢,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不讓她拿到那個角色,才應該算是報複她。

可是他偏偏告訴她,她可以去參加正式試鏡了,而她如果成功拿到角色,也與他無關。

而且,他似乎還堅信,如果是她來演,一定能賺到很多錢。

好像,是一種變相的肯定和信任。

時鳶怔住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很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嗆了水,她的嗓子忽然有些發澀。

她聲音極輕道:“謝謝。”

見她終于開口了,裴忌的心忽然松了一下。

他的語氣不自覺柔和了些:“去洗澡。”

時鳶咬着唇,低聲說:“我打電話讓人來接我回去吧。”

聞言,裴忌的眼底那絲柔和消失,又恢複了往常的冷色。

“可以,如果你想他們半路就車毀人亡的話。”

“?”

時鳶詫異地瞪大眼,看向窗外,然後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外面已經大霧茫茫,這條山路本就難開,下了霧後确實更危險了。可她一會兒要怎麽走?

時鳶細眉輕擰,指尖不自覺揪着身上的浴巾。

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總不能真的這樣一晚上。

可在裴忌的家裏洗澡,好像也很.....不對勁。

時鳶的臉驀地有點發燙,聲音細若蚊鳴:“可我沒衣服換.....”

“櫃子裏。”

丢下這句,裴忌便轉身走了。

因為他知道他要是再留在這,時鳶會糾結一個晚上。

果然,裴忌剛擡腳離開,時鳶就松下一口氣。

她慢慢挪步到衣帽間裏,打開衣櫃。

果然,基本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襯衫和名貴西裝,還有幾件黑色的T恤和衛衣挂在旁邊,款式簡單休閑,是他以前經常會穿的。

沒有女人的衣物。

時鳶站在衣櫃前躊躇了會兒,還是拿了一件足夠大的黑色連帽衛衣下來。

洗完澡出來,她換上那件衛衣,只覺得渾身都萦繞着裴忌身上的氣息。

讓時鳶的臉莫名更燙了。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先是給蔣清發了條微信,讓蔣清明天一早過來接她。

收到蔣清回複的OK之後,時鳶剛松懈下來,一通電話忽然打進來。

三個顯眼的大字在屏幕上瘋狂閃爍跳躍。

季雲笙。

時鳶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轉頭看向門口。

裴忌沒過來,應該還在客房洗澡。

她微微松下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她騙了裴忌,說她跟季雲笙是那種關系。

而季雲笙也認為她不會和裴忌有太多的接觸。

而現在,她又在裴忌的家裏。

時鳶在心底嘆了口氣,将電話接起。

她微微壓低了聲音,率先開口:“有事嗎雲笙?”

季雲笙清潤溫和的嗓音從那頭傳過來,伴随着機場的播報聲:“沒什麽急事,我剛剛結束了工作,想着打電話問問你這兩天怎麽樣。還有關于《沉溺》那部電影......”

時鳶捂着話筒,輕聲打斷道:“我明天應該可以去參加《沉溺》的試鏡了。”

電話那頭,季雲笙怔了下,“是邱導讓你去的嗎?”

時鳶含糊地應了聲,季雲笙許是聽出來她的不對勁,卻也體貼地沒再追問,只說:“我明天早上的飛機到北城,下午應該可以趕到試鏡片場。”

聞言,時鳶微微詫異:“你明天就回來了嗎?”

停機坪寒風呼嘯,季雲笙一邊快步朝私人飛機的停靠處走,一邊溫聲答她:“嗯,事情處理完了,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

季雲笙聽出她刻意壓低的音量,猶豫着開口問:“時鳶,你現在在家嗎?”

時鳶被問得噎了一下,腦中飛速思考着答案,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嗯....我在......”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中握着的手機忽然被人從身後抽走。

一道熟悉冷硬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驚得時鳶出了一身冷汗。

裴忌冷笑一聲,對着電話說:“她在忙,聽不出來嗎?”

說完這句,他沒再給對面說話的機會,幹脆地把電話挂斷。

時鳶慌亂中轉身,不小心絆到床腳,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都向前栽去。

裴忌反應很快,擡手輕松将她攬住。

時鳶措不及防地栽進他懷裏,鼻翼瞬間被他身上清淡好聞的沐浴液味道充斥。

她紅着臉站穩,伸手要搶回手機:“你把手機還給我....”

裴忌将手機順手扔在床上,朝她逼近一步。

他冷笑着勾唇,目光裏的危險不言而喻,“時鳶,誰給你的膽子在我家接別的男人的電話?還是季雲笙的?”

時鳶心虛地往後撤了一步,卻不小心跌坐在床頭。

裴忌俯下身,手臂撐在她身側,輕而易舉地将她禁锢住。

屬于他的氣息四面八方強勢地逼過來,時鳶退無可退,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企圖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一些。

裴忌剛洗過澡,浴袍松垮地挂在身上,從她的角度,能看見水珠順着他的鎖骨順着緊實的線條滑落到胸前,滴出一小片水漬。

他漆黑的眸緊緊鎖着她,裏面盡是她的倒影,濃郁的情緒在眼底翻湧,最終卻還是被壓了回去。

鼻尖貼着鼻尖的距離,他就那樣盯着她,眼中從一開始的瘋狂,執拗,到最後的無可奈何,裏面像墜了一灘深不見底的漩渦,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人溺斃其中。

時鳶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嗓音被逼得發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時鳶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她怔然擡眼,卻措不及防地撞進裴忌的視線裏。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語氣強硬,卻又帶着一絲無可奈何。

“所以,給老子離他遠點,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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